從那一日起,香靈就被安挑在靠近廚房的房間裏,從未變動過,但是觀曲岩也跟以前一樣,對香靈的態度從未改變過,他忙著生意上的事情,就像觀家裏根本就沒有香靈這個人存在。


    總管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什麽曖昧,他當然不敢問觀曲岩,隻好語帶保留的問香靈,香靈倒是坦白的笑道:“沒有的事,是我與觀曲岩開玩笑的。”


    總管仍是半信半疑,不過在內心深處他是相信香靈的,說是因為香靈說話很誠懇,不如說他相信觀曲岩的為人吧,觀曲岩若是真的跟香靈有了什麽關係,絕不會對他不聞不問。


    就像那三個美貌的姬妾不一定能討得了觀曲岩的歡心,但是觀曲岩一旦將她們收為妾,一年中幾個大節日總會讓她們奢侈浪費一下,她們要的,觀曲岩都大方的給,從來沒有小氣過,縱然她們得不到觀曲岩的心,但是她們能得到榮華富貴的生活,而她們也甘之若飴。


    香靈又住了半個月,府內的人見觀曲岩不太理會他,對他也不是那麽尊敬,再加上他長得實在是平凡,有時還在花園裏弄些花花草草,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比個仆役還不如,對他的尊敬就更少了。


    想不到半個月後,花園裏長出了成千上萬種的美麗花朵,每一朵花都芬芳怡人,經過花園的人無不感覺心曠神怡,全身都沾滿了花草香味的清香氣息,總管才知道香靈在忙些什麽。


    這日,香靈剪了幾朵香花,放到了盤上,交給了總管,笑道:“花園的花都開了,把這放到觀曲岩的桌上吧,他會懂得欣賞的。”


    總管要打掃西院的人擺了進去,每日一盤,擺了三、四日,觀曲岩就要人連他的房間也要擺上香花,總管原本想對觀曲岩說這是香靈種的,替香靈討個人情,讓觀曲岩稍稍能注意他。


    但是香靈反而一笑置之,“這花人人可欣賞,我不是為了要討好他才做的,不必說了,說了反倒讓他以為我在巴結他呢。”拾起了一朵花,香靈笑盈盈的道:“人貴無私心,這一有了私心,花送出去就不美不香了,反而多了臭味。”


    他說的總管不懂,這花美就是美,香就是香,有什麽臭味,私心又有什麽不對,這世上誰無私心。


    再說讓觀曲岩注意香靈不是挺好的嗎?更何況香靈半個月來都在種這些花花草草,十分辛苦,觀曲岩應該要知道的,但是在香靈的堅持之下,總管隻好閉口不說。


    待花園中花朵全都盛開了,香靈就去忙另外的地方了,隻不過這地方他沒對任何人說,所以也沒任何人知道。


    ※※※觀曲岩的生意繁忙,有時還會在外頭留宿,快清晨時才回家,他這日拖著疲 憊的身體回家,還未到家,就在暗處看到有人走出觀府。


    現在天色昏暗,說要辦事什麽的都還太早,他再一細看,那人竟是其貌不揚的香靈,這下他可大大的吃驚了。


    他忍不住漾起一絲冷笑,等欠了,狐狸總是會露出尾巴的,任是香靈多會掩飾,他就不相信在觀家吃粗茶淡飯他會受得了,看來不知是去哪裏跟人會合,否則為何要半夜偷偷摸摸的出府。


    他當下就斥退了跟著他的小廝,不顧身體的疲累,跟在香靈的後頭探查。


    但見香靈走向郊外,而且越走越偏僻,也越讓觀曲岩心疑,因為這一條路他也常走。


    若是心情不佳,或是思念他養父時,他便是走這一條路到他養父的墓地去。


    這條路並不是那麽好走,既狹小又有石塊,在白天行走就已夠讓人困擾了,現在天色昏暗,想不到香靈卻如履平地,這代表他一定時常走,才會走得這麽順。


    走到了墓地,香靈將墓地的野草拔去,看那野草都快拔盡了,代表香靈不知已拔了多少日,拔完後,香靈從袖裏拿出了白布,裏麵不知包了什麽,他將之撒在除完草的墳上。


    觀曲岩並不知道香靈在做什麽,他隔日同時間再跟著香靈,果然香靈還是到了墓地來,這次他在墳前澆水,第三日再來,香靈依然做同樣的事,直到第十五日,墳地上冒出了嬌嫩的綠芽,之後開出了一些小花遍布墓地,觀曲岩才知道香靈這麽早來幹什麽。


    小花盛開了,在日光的照耀之下如點點露珠清雅可人,香靈笑著對著墓碑合掌道:“老爺爺,這花很香的,希望你在清香之中能夠安眠,我回去了,明日再來施肥。”


    觀曲岩閃避著香靈,躲進一棵樹旁,待他離開太陽才露出臉來,他緩步走向他養父的墓地,那花正閃著露珠,聞得到花的香味。


    觀曲岩摘了幾梨花,放到墓地前,麵無表情的臉忍不住的抽動,心裏是一長串難以形容的感動,激得他淚都快流了出來,“爹,我好想你啊,他若真是你為我訂下的,你親口告訴我,我定與他在一起,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隻求你讓我聽聽你的聲音。”


    墓地寂然無聲,觀曲岩的淚蜿蜓流下,縱然麵無表情,沒有哭出聲音,但仍感受得到,他的養父是他內心的寄托,他對他養父的死還是難以釋懷。


    ※※※“少爺,你說這話的意思是……”


    總管怕自己會錯意,還小心仔細的再問一次。


    觀曲岩再次冷聲道:“叫香靈來吃飯。”


    “可是之前少爺說他跟仆役一起吃就可以了,現在少爺的意思是……


    ”


    觀曲岩有些不耐,“我說叫他來跟我同桌吃飯,菜這麽多,我一個人、三個姬妾怎麽吃得完?去把他叫來一起吃飯。”


    總管不知道觀曲岩怎麽忽然轉性,前些日子根本連提也沒提過香靈,就當觀家沒他這個人存在,怎麽現在忽然叫香靈來跟他同桌吃飯,這代表香靈的地位在觀家很重要囉?


    觀曲岩將筷子放下,聲音嚴厲了些,“我叫你辦事,你還隻顧著發呆,再不去喚他,菜就要冷了。”


    總管連忙點頭,“是,少爺,我馬上去叫,馬上去。”


    總管急忙來到香靈的房間,來不及敲門就推門進去,一臉歡喜。其實在觀家,他最喜歡的就是香靈,他若能在觀家住下,不知能有多好。


    “香靈,少爺請你去吃飯。”


    香靈疑惑的笑了起來,“怎麽忽然叫我去吃飯?該不會是鴻門宴吧?


    ”


    總管急著搖手:“也不知道,少爺說不定知道花園的花是你種的,心裏感動呢。”


    香靈失笑道:“那每個人都可做,反正我在這裏吃閑飯,做些事也是應該的,他也不必感動,不過既是要請我吃飯,我怎麽可能不去?”


    他正要出去,總管卻拉著他道:“你換套衣服吧,你這件衣服破了縫,縫了又補,穿出去多難看,跟少爺同桌吃飯可是非同小可埃”


    其實是因為同桌的尚有三位美如天仙的姬妾,個個一身綾羅綢緞,她們本來就對香靈好奇,隻不過一直見不著麵,現今可以見著,不知道會怎麽對他評頭論足,他若穿得這麽破爛,一比就會被比了下去。


    “我另一套更破爛呢。”香靈毫不在意的揮揮手,顯然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我也隻有這兩套衣服,沒得換了。”


    總管一聽他這麽說,隻好搓著手小聲道:“其實同桌的不隻是少爺而已,還有……還有……少爺的三個姬妾,她們都穿得很漂亮……”


    香靈明白了總管的用心,原來是不要他丟臉,他靈齒而笑,“放心吧,她們笑我的時候,我會用力踩她們的腳,料想她們在觀曲岩麵前絕不敢失態喊痛的。”


    他的幽默總管卻聽不出來,那三個姬妾一個比一個還虛榮,隻怕不知會說什麽難聽的話來嘲笑他。


    出了房門,入了飯廳,香靈穿著一身洗白還補過好幾回的布衣出現在觀曲岩的麵前。在座的小妾們都聽過香靈的傳言,知道他是個其貌不揚的少年,現在一看見他穿的這麽破爛、麵容這麽平凡,簡直隻能以平凡無奇來形容,有人忍不住就噗哧的笑出聲來。


    總管一聽這惡意的笑聲,臉都青了,反觀香靈卻仍自在的入座,觀曲岩要人加了副碗筷放在香靈的麵前,香靈也不說話,拿起碗筷就吃了起來。


    吃飯時,三個美豔妖嬌的侍妾都盯著香靈看,還一邊吃飯,一邊細聲的說著話,偶爾還傳來幾聲咭笑聲。


    總管為香靈擔憂,忍不住的想是不是觀曲岩不喜歡香靈,要香靈來這裏受辱的。


    香靈較晚入座,有些菜都涼了,吃來也不再爽口,而三個姬妾早已吃完,有人大著膽子的問:“你就是香靈啊?”


    香靈自在的道:“是啊,我就是香靈。”


    “你還沒來的時候,大家都說你是個絕色美女,因為你的名字很好聽,怎知道你是這樣的長相。”


    總管的臉色甚是難看,因為這話實在是太損人了,香靈笑了起來,他吃完飯,笑著盛了碗湯,“妳剛才說的話會讓人很想把湯潑到妳臉上去,糊掉妳的妝,妳知道嗎?”


    那姬妾臉色漲紅,可能想要開罵,但見觀曲岩麵容嚴肅,聲音嚴厲,“去把湯加熱,這樣潑起來才不會不痛不癢,說了這麽傷人的話都沒感覺的人,不配住在觀府。”


    觀曲岩出聲維護香靈,眾姬妾霎時噤若寒蟬,沒有人敢再說話,旁邊的仆役將湯拿去熱過,端了上來,觀曲岩竟為香靈盛了熱湯放在他碗裏,聲音雖然還是冷冰冰的,不過用意卻是溫暖的,隻不過平平板板的聲音聽不出他的感情波動:“這湯熱的才好喝,快喝吧。”


    三個姬妾目瞪口呆,就連總管也倒抽口氣,他隻見過觀曲岩為他的養父盛湯,任是多豪貴的人來家裏作客,觀曲岩都隻讓仆役服侍,絕不會自己動手做這些小事的。


    香靈先是一呆,而後自然的拿起湯來,顯然對觀曲岩的好意大方的接受了,他喝了一口熱湯、滿足的喘了口氣,眉眼都是笑意,“果然熱的好喝,尤其是你盛的,更加的好喝。”


    觀曲岩眼中的冷意稍稍斂去,他低聲道:“你做的我都看到了,謝謝你,料想我養父一定會很高興。”


    香靈再一愣,隨即明白觀曲岩在說什麽,香靈把湯喝完後悠然笑容裏是別人絕學不會的從容,“不必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


    “今日月色甚好,陪我出去走走吧。”


    香靈笑得眉兒彎彎,“嗯,那就走吧。”


    觀曲岩走在前頭,香靈陪在一邊,兩人一高一低的肩膀並排著,總管跟三位侍妾紛紛疑惑的麵麵相覷,他們隻知道觀曲岩散步從不找人陪,今日竟找香靈陪著,真是奇事一樁。


    ※※※不隻是一日觀曲岩散步要香靈陪,好幾日下來,觀曲岩都要香靈陪著他散步,那散步的步道是條石階,旁邊還有條小河,曲曲折折的向著東方流去,潺潺流水聲煞是好聽。


    他們一開始也沒做什麽,甚至連說話也沒有,就隻是觀曲岩默默走著,香靈則信步跟上。


    這一回,香靈實在受不了這麽悶,忍不住停下腳步,他一停下,觀曲岩也跟著停下來,他回頭一看,不知香靈怎麽的竟一個踉蹌往河邊倒去,摔入了河中。


    觀曲岩被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抓香靈的手,但是仍撲了個空,隻聽撲通一聲,香靈就不見蹤影。


    這河水看來應該是不深,觀曲岩連忙站在河邊去看,但是香靈不但沒有浮上來,連呼救聲都來不及喚出,已經沉入了水底。


    觀曲岩一時失了主意,莫非香靈根本不諳水性,還是這水看來雖然不深,其實深不見底?但他已經沒有時間細想,他跨進河中,打算去救香靈。


    腳一入水,他就發出驚異的喊叫聲,因為他的腳被不知名的東西拉住,整個人往水裏麵栽,嗆了幾口水後,他急忙踢腿,讓自己浮出水麵。


    但見香靈早已浮出水麵,看來剛才就是他故意落水,引他到河邊後,就把他拉進水裏。他樂得哈哈大笑道:“有趣吧?”


    觀曲岩不但不覺得有趣,反而還憤怒無比,他扯住了香靈溼透的衣衫,“你瘋了嗎?你知道我剛才真的以為你出事了!有人死在我麵前的感覺是什麽,你知道嗎?”


    香靈對他的憤怒莞爾一笑,“人生本來有生就有死,當一個人生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他的死亡了,生老病死,誰也免不了的,有誰家沒死過人,有誰家的人沒有生病過?你怎麽想不通啊你?如此折磨自己好玩嗎?”


    聞言觀曲岩全身一震,陷入沉思,但他還來不及細想,香靈便頑皮的潑了他滿臉水,之後馬上掉頭就跑,觀曲岩抹了自己滿臉的水,怒吼著:“你別跑。”


    香靈跑到了另一邊岸上,朝他做了個鬼臉,“我為什麽別跑,有膽子你別追啊!”


    觀曲岩哪受得了這種氣,立即追上,想不到香靈的腳程甚快,還故意停下來等他,看他有沒有追上,還搖頭歎息取笑他:“不行,你的體力太差了,怎麽才這樣就不行了?”


    其實觀曲岩是氣得喘氣,不是跑累了,他衝過去一躍,撲倒了香靈,讓他跑也跑不了。


    觀曲岩怒道:“看你還跑得了嗎?”


    香靈環住了觀曲岩的頸子,笑著喘氣道:“這次你跑我追有趣多了吧?”


    香靈還在喘著氣,顯然他剛才真的是拚命的跑。他將自己的頭靠在觀曲岩的肩膀上,忽然皺緊眉頭低聲道:“讓我靠一下,我跑得好喘,胸口好疼埃”


    觀曲岩看他笑得燦爛,所有的怒氣全都消散一空了,他擔心道:“你沒事吧。”


    “沒事,反正該來的總是會來,痛一下就沒事了。”香靈將頭靠在觀曲岩的肩上,大口呼吸著,汗水流下他的麵頰。


    觀曲岩看他不尋常的痛苦模樣,抱起了香靈,“我送你回去看大夫吧。”


    那痛似乎很快就停了,香靈搖了頭,用衣袖去擦著觀曲岩滿頭的汗水,又是一臉燦爛的笑,“剛才有趣吧?”


    “一點也不有趣。”


    “少裝了,其實你剛才覺得很有趣,別以為你裝這種臉就騙得了我,你剛才掉進水裏時,心裏明明很害怕,一身狼狽,讓你覺得很受不了……”


    ※※※觀曲岩不說話,隻是沉著一張臉,香靈站起來拉住他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走,觀曲岩不解的問:“你要到哪裏去?”


    香靈將他的手握得緊緊的,“我不跟你散步了,那麽悶,我都要悶死了,我要帶你去看星星。”


    現在雖然近傍晚,但是還沒有星月,觀曲岩聽他胡說八道額頭都皺出了一道深溝,他不肯再走,香靈卻硬是拉著。


    他們越過了一片空地繞了一大圈,到了連觀曲岩也不知道的地方,他忍不住道:“這裏可是荒郊野外,快點回去吧。”


    香靈回頭笑看了他一眼,“你若半路而歸,一輩子你都不知道你錯失了什麽,這可是我千辛萬苦才找到的地方,保證讓你大開眼界,洗滌掉你內心所有的煩憂。”


    香靈的麵貌當然稱不上回眸一笑百媚生,但是他的笑純淨無瑕,觀曲岩知道天底下絕不可能有人有這樣的笑容,縱然他其貌不揚,還是千金難買的無價之寶,也許就是因為是香靈這個人,才能讓這個笑靨成為無價之寶。


    就這麽一笑,讓觀曲岩原本要往回走的腳順著香靈的步伐前進,直到斷崖的盡頭才停下來,他笑問道:“你準備好了嗎?觀曲岩。”


    觀曲岩還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的時候,香靈便拉著他跳下斷崖,觀曲岩一驚立刻把他護在懷裏,卻聽到懷裏傳來吃吃的笑聲。


    “你不怕死,也不罵我,竟想保護我這個把你拉下斷崖的人,真讓人感到窩心……”


    話才說完,觀曲岩就感覺自己下墜的速度緩了下來,此時香靈從他懷裏探出頭來,“你看看這裏。”


    觀曲岩抬眼望去,然後他看到了這一輩子他看過最美的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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