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楓情就這麽死了。


    總管在義莊裏哭叫道:“趕快把少爺帶回家,快叫大夫來看,說不定少爺沒死,隻不過是刺激過大暈過去而已。”


    仆役急忙抬著解楓情回解家,大夫來看過後就搖搖頭走了。


    總管哭得老淚縱橫,解楓情是他從小照顧到大的,說是孫子也不過分,怎知他會在哀痛過後暴斃,連句遺言也沒交代;況且他尚青春年少,事業正是發達的時候,死得教人措手不及。


    解家辦起了喪事,連秋蘺的屍首也帶了回來。總管知道解楓情是因為秋蘺才死的,力排異議要把秋蘺跟解楓情葬在一起;親戚們卻都不肯,認為秋蘺隻是個下人,怎能和解楓情葬在一起!


    直到為秋蘺換壽衣時,總管才知道秋蘺是男兒身,也才明白為何原本極愛秋蘺、一直說要娶秋蘺的解楓情會忽然性情大變,也恍然大悟他在義莊對秋蘺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人既已死,什麽恩怨情愛也隨之消散,唯一不變的是總管仍堅持要將解楓情與秋蘺葬在一起。親戚們雖是親戚,但是總管已服侍解家三代,倒也沒人敢對他的話有所反駁,他一堅持,解家的親戚們隻好不說話的點頭。


    因為秋蘺已死了一段時間,雖尚未有屍臭味,但是怕他的屍身會很快腐爛,於是總管就要人盡快選個好的時辰將兩人下葬。解楓情的親人們沒人反對,於是就訂了兩具棺木準備將兩人同時下葬。


    葬禮結束後,總管又在墓旁哭了個半死才回到解家,傷心得直哭泣的他一個晚上都睡不著覺,不料隔天一早卻來了個令人意想不到的人。


    天才剛亮,就來了個一身奇裝異服的男人,男人麵貌如雪,長相魔魅,年紀看似頗輕,卻有著一頭年老之人才會有的白發,肩上還站著一隻黑貂,它正在玩弄著他頰邊的白發。


    總管被請出來見客,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才剛要問,男子就冷冷的開口詢問,好像這個家是他在當家作主似的。


    “秋蘺呢?”


    總管這才知道來者可能是秋蘺在苗疆的親友,他吃了一驚地道:“他死了。”


    男人皺了皺眉,神情益加冰冷。“怎麽會這麽快?你是不是喂了他什麽藥,才讓他這麽快就死了。”


    聽他所言,好像秋蘺還可以活一段時日似的。總管沒有隱瞞的道:“曾讓他吃過一些藥性較重的迷藥……”


    總管還沒說完,白發男子身上的黑貂就淒厲的怒叫了聲,像要咬死人一樣,總管被嚇得倒退了好幾步。


    白發男子的臉色也極為難看,冰冷的聲音裏有著怒氣:“人呢?”


    懾於白發男子身上的氣勢,總管被他嚇得不敢不回答:“下葬了。”


    聞言,白發男子的神色益發難看,他怒斥道:“什麽時候葬的?”


    “昨日快黃昏時才葬的。”


    白發男人不再問話,掉頭就走,他肩上的黑貂從他的肩膀跳下,像要在他前頭帶路似的直往前奔跑。


    總管也覺得情況有異,急忙喚了幾個身強力壯的仆役跟著白發男人的身後走,想不到白發男人走的方向是他們昨日下葬時走的路。


    沒多久,一群人就到了解楓情與秋蘺的墓地,總管十分驚訝,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他們兩人葬在這裏的。


    棺早已埋好,土也蓋好了,要開棺也不是一時一刻開得了的,白發男人卻厲聲喝道:“給我開棺。”


    “開棺?”總管像沒聽過這兩個字似的重複,急忙搖頭:“人都葬下去了,怎麽開棺?再說我們也沒有帶開棺的工具過來。”


    白發男人鄙夷地冷道:“我不是在對你說話。快點,掘土開棺,再遲一點就來不及了。”


    總管不知道他在對誰說話,總管後麵的人卻嚇得臉色青白的扯住總管的手往後麵拉。


    “別靠過去,總管,會出事的,好可怕啊,這人是從哪裏來的?”


    總管被往後一拉,才看到他身後站著一群凶惡的動物,有熊、有豹、也有毒蛇,那群動物前麵站著的便是那隻黑貂。那黑貂不知去哪裏找來這麽多的動物,它一發出尖銳的呼喝聲,那群動物就朝著墓地用力的掘土;有些動物是靠掘土求生的,因此掘沒多久就見到了棺材。


    苗疆藥師冷道:“抬起來,把棺木給我打開。”


    那群生活在野地的野獸就像是苗疆藥師所養的那般聽話,有力氣的熊抬起了棺木,大掌一揮,那棺木就整個碎掉,露出了解楓情與秋蘺的身影。


    苗疆藥師一見秋蘺被毀了一半的麵貌,又發出一道吼聲,顯然是怒意難以抑製,他的目光冰冷、尖銳且帶有殺氣,“將這個男人給我抱起來。”


    動物們將解楓情叼起來,苗疆藥師輕輕的在他臉上一碰,解楓情的屍首就整個摔到地上,苗疆藥師還將他當成踏板似的踏過他,不讓自己的腳碰到汙泥。他小心的抱起秋蘺,顯然秋蘺是比解楓情重要多了。黑貂立刻鑽上他的肩膀,又朝著那些凶狠的動物發出幾聲高鳴之後,那些動物就頷首快速的離去了。


    眾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而總管見他這麽對待解楓情,怎麽能夠忍受!顧不了這個男人多有本事,竟能叫得動這些凶猛的野獸,他憤怒的奔向前。


    “你……你在幹什麽?少爺都死了,你還踩他……”


    “誰說他死了的?”苗疆藥師冷冷的一句話讓總管當場怔愣。“若不是秋蘺要活過來得靠他,我倒很想讓他死。他竟把我們苗疆的人弄得這麽淒慘!”


    總管大叫了起來:“你是說少爺沒死?但是他沒氣了,大夫都說沒救了。”


    “哼,中原全都是些庸俗的大夫,與我要如何相比?走開!”


    他說出的話又冷又硬,抱著秋蘺便要離開,總管;連忙要人也抱住解楓情。


    藥師不屑地道:“若動了他,就算是請來神仙也救不了;若不動他,大概黃昏時分就會醒來,你們自己斟酌吧。”


    他這麽一說,總管又愣住了不敢動,但是又不能讓他就這麽抱著秋蘺離開,他連忙道:“這位公子,我帶你到解家休息好嗎?你若要治秋蘺,也得有地方啊!”


    藥師不作聲,總管連忙叫人帶著白發男人回解家。而苗疆藥師一到解家,要了些幹淨的布巾及水後,就將自己跟秋蘺的屍首鎖在房內;裏麵聽不見聲音,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幹些什麽。


    果然如苗疆藥師所言,解楓情於黃昏時分在墓地醒了過來,總管喜極而泣,開心得不顧主仆之分的抱住解楓情。


    “少爺,你活過來了,看來那個人不是騙我的,你真的活了!”


    解楓情見自己睡在墓地,他愣愣地低聲道:“你說我活過來,難不成我死過嗎?”


    總管哭哭啼啼道:“那日你在義莊抱著秋蘺暈死過去,就這麽斷了氣,請大夫來看也沒用,所以我就將你跟秋蘺下葬埋在一起,但是想不到今早來了個白頭發的男人,他說你沒有死。他本事好高啊!竟能使一些凶惡的動物前來掘土開棺,他把你放到地上,說你黃昏時就會醒來,果然是醒來了……”


    一聽到秋蘺的名字,解楓情屏住呼吸問道:“那秋蘺呢?”


    總管小聲的回道:“我也不知道,秋蘺被那個白頭發男人帶回了府裏,那人正在醫治秋蘺呢!”


    閑言,解楓情急忙站了起來,掉頭就往解府跑去。


    一路狂奔,解楓情回到家中,家裏的仆役看到他全都瞪大了眼睛。現在明明是白天,怎會看到解楓情的鬼魂,每個人都嚇得四處逃竄。


    解楓情也不理會他們,徑自往秋蘺以前住的房間跑,他用力的推開房門,隻見裏麵有一個麵容妖媚的白發男子正將秋蘺扶在腿上,看到他既不驚訝也不恐懼,隻是冷冷的看著他。


    “出去。”


    “秋蘺怎麽了?”解楓情看他將秋蘺抱在腿上,正在抹他的臉,他不知道秋蘺到底怎麽了。


    男子不回答他的問題,好像也不屑回答地再次吼道:“我叫你出去!”白發男人的每一句話都是命令句。


    解楓情亟欲知道秋蘺的死活,怎能接受白發男人的命令,他固執的走進房間。


    苗疆藥師別過身去,一道黑影隨即飛起,就落在解楓情的頭上。


    苗疆藥師冷道:“我隻要挖出他的一隻眼睛就好,留著另外一隻算是給他的警告。”


    解楓情看到一隻滿是黑毛的爪子往他眼前伸去,解楓情根本就甩不開。


    秋蘺知道藥師的厲害,不由得顫聲要求:“藥師,不要,住手好不好?”


    苗疆藥師冷聲道:“不行,誰求情都沒用,他把你的臉搞成這個樣子,難不成你要就這麽放過他?讓他以為我們苗疆的人好欺負嗎?”


    秋蘺跳下床去,在千鈞一發之際抱住了解楓情往地上倒去。


    黑貂低吼一聲,它沒有挖著眼珠,便跳回苗疆藥師的肩上。


    解楓情見活生生的秋蘺就在他的身上,有體溫,臉上白皙完好如初,他抱住秋蘺,發出苦痛的聲音:“秋蘺。”


    秋蘺任他抱著,並扶起了他,低聲道:“這是我們苗疆的藥師,他在我們苗疆的地位等同於你們中原的禦醫,若沒有他跟神子,我便不能活到今天,請你不要得罪他。”


    苗疆藥師雖沒有挖出他一顆眼珠子,但是他咱咱咱的三巴掌打了下來;他的指甲又長,每打一巴掌,就是五道血痕,打了三次,共是十五道血痕。解楓情感到臉上一陣熱麻,他吃了一驚,卻已來不及後退。


    “我治好了秋蘺的臉,不代表我原諒你對秋蘺所做的事。他的腹部受到重創沒有治好,內髒破了一個小洞;他的腿被利器割出一個洞;再加上他在泥地上拖行,全身都是擦傷,你是這樣照顧他的嗎?”


    解楓情被他的氣勢給逼得無話可說,而這些事實更讓他羞愧不堪的不敢回答。


    藥師站了起來,“跟我回去,秋蘺,雖然你的結拜兄弟都有了歸屬,但是這個人不適合你。”


    解楓情聞言,緊緊的抱住秋蘺,“我不會讓他回去的,你就算挖出我兩顆眼珠子,我也不會讓秋蘺跟你走。”他看向秋蘺,懇求道:“秋蘺,留下來,我不管你是男是女,我要跟你在一起,永遠也不讓你走了。”


    聽他的話中充滿了懇切,秋蘺一顫,低聲道:“你……你不在乎我是個男人嗎?”


    解楓情眼眶中盈滿了淚,“我不讓你走!秋蘺,你聽我說,我不在乎了,我要你留在我身邊,我要照顧你,我要愛你,別離開我……求求你別離開我,我死也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藥師最受不了這些話,他道:“口說無憑,你把兩顆眼珠子挖下來,我就讓秋蘺留在這裏,否則中原人的話我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解楓情立即伸手欲挖自己的眼珠,以表現他的真心。


    秋蘺知道以解楓情的個性,能被藥師打而不還手已是難能可貴,現在還要挖出自己的眼珠,更表現出他的真情意,他抓住解楓情的手製止,痛哭失聲的道:“別挖你的眼睛,我相信了,藥師,我不回去了,我要留在這裏!”


    苗疆藥師看解楓情毫不遲疑,證明了他所說的是真心話,他冷哼:“他說的話應該是真心的,你就留在這裏,但若是這個人敢再負你一絲一毫,我們苗疆將與他勢不兩立。我會告訴你結拜兄弟你住在這裏,要他們常來看你是否快樂。秋蘺,你要快樂的在這裏住下去。這是他臉上的咬。”他將藥放在桌上。


    秋蘺點了點頭,苗疆藥師又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看解楓情臉上都是細微的血痕,雖然死不了人,但是他知道苗疆藥師手段的厲害,指甲裏說不定夾有什麽粉末。向來死在藥師手中的人死相都是極慘的,更何況他對中原人一向沒有好感,而他又把自己身上的傷全都怪罪到解楓情的頭上,那麽出手時應是絕不留情,他擔心地低聲詢問:“臉會不會痛?”


    “隻感覺麻麻的、熱熱的。很想去抓它。”


    秋蘺急忙將藥盒打開,盒子裏根本空空如也!沒有任何的藥膏,秋蘺不禁一愣。


    解楓情問道:“怎麽了嗎?”


    秋蘺追了出去,然苗疆藥師早已走得不見蹤影,他隻好無奈地回到房裏。


    解楓情因臉上癢得難受,開始想用手去抓。


    秋蘺見他臉上的血痕擴大,似乎是快要見到裏麵的筋脈,便知道藥師動了殘忍的手腳要懲罰解楓情,他急忙握住他的手,“別碰,藥師弄的傷口不要再去碰。”


    他將臉靠在解楓情的肩上,哭了出來。他隻知道藥師那人喜怒難測,定是解楓情冒犯了他,遂不願讓解楓情有好日子過。


    當眼淚碰到解楓情的傷口時,解楓情竟低叫了聲:“好清涼。”


    那本來快見到裏麵筋脈的傷口,在眼淚一碰到時,立刻縮小並結疤。


    秋蘺又是一怔,急忙以淚抹在解楓情的臉上,臉上的傷口立刻複原,秋蘺又哭又笑地道:“藥師在做什麽?怎麽會有傷口是這樣子治的?”


    解楓情看他為自己哭成這樣,心疼地抱緊了秋蘺,“他或許是要讓我了解你的眼淚是最珍貴的,要我以後再也不能讓你掉淚。”


    秋蘺緊緊的抱住解楓情的身子,“我隻要你沒事就好,掉不掉淚無所謂。”


    他的真情流露,令解楓情心頭一緊,再也難掩心中的愛意,“我愛你,秋蘺!原諒我之前那樣傷害你,從現在起我要更愛你、更疼你,請你也這樣的愛我好嗎?”


    解楓情覆住他被淚沾濕的紅唇,深深地吮吻,他在心裏發誓要用生命去愛秋蘺。他對秋蘺低喃著誓言:“我不再讓你有機會離開我了,秋蘺,我愛你,我絕不會後悔的。”


    秋蘺仿佛將這一輩子的淚水都流盡了,但是那每一滴淚都是最甜蜜的滋味,也伴著最動人的誓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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