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看著我冷笑:“小孩玩火柴,無意中把鄰居家的柴火垛子點燃,燒了人家全家。在小孩看來,我什麽都沒幹啊,無非就是玩一根小手指頭長短的火柴而已,而對於鄰居一家而言,是滅頂之災。你懂了吧。”


    我大概意思是聽懂了,他這是說我呢,說我無意中壞了他的大事。可也別說,這人似認識不認識,真說不準什麽時候得罪他了。


    我正瞎琢磨著,男人示意我跟著他走,我們出了火車站。整個城市果然是解放前的老建築,電影裏經常能看見,漫天大雪,路上沒多少人,偶爾能看見汽車,很多都是人力拉車。


    男人戴上禮帽,在火車站門口打了兩個人力車。我們分別上了人力車,男人的那輛在前麵,我的在後麵,兩個車老板兒拉著車在雪裏狂奔。


    夜色朦朧,拐了幾個胡同,我們看到了不遠處大街,那裏有刀槍如林的日本兵,大頭皮靴在雪地作響,他們正順著這條街往前麵走,不知到什麽地方去。


    我們兩輛車遠遠吊在後麵,不遠不近跟著。天雖然冷,寒風肆虐,可我滿頭都是冷汗。看電影看電視劇是一回事,等到真要處在那個年代,真看到滿大街日本兵,心頭的壓抑是無法用語言來描繪的。


    走了一段,日本兵停在一座華府前麵。門口掛著牌子,拉著鐵絲網,還有一些拒馬沙包,機槍架著,戒備森嚴。男人把車叫停,打發兩個車老板兒回去,我們信步走到對麵一家酒樓的二樓要了茶居高臨下盯著。


    三個陰陽師打扮的日本人,指揮著士兵,把鐵皮箱子搬下來,進了華府大門,徑直往裏去。


    男人陰冷地說:“在這裏等我消息,我有辦法帶你進去。”他站起身,一陣風一樣下了樓。


    我喝著茶水,水溫很低和冰水差不多,而且裏麵是土腥味。喝了一口就吐出去。冬天的天色越來越黑,我冷得不行,抱著肩膀哆嗦。這股冷讓我想起了不久前在東北小澡堂裏的遭遇。


    現在回憶起那個詭異的小澡堂子,像是發生在上輩子的事,縹緲到不真實,如夢如幻。


    天色越來越黑,酒樓裏也沒個招呼的夥計,我寒冷難耐,把窗戶關上也是冷。


    就在這時,從樓下上來一個女人,對我說:“跟我走。”


    我凍得實在受不了,跟在她的後麵出了酒樓,她在前麵引路,我在後麵跟著,沒走多遠就到了日本人封鎖的那棟華府前。


    女人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根香,已經點燃,香頭冒煙。


    她看著我:“你要記住,咱們隻能在香滅之前出來,否則就會被他們發現。”


    我搞不明白,燃香和進日本人司令部有啥邏輯關係,點香日本鬼子就看不到我們了?這是一種法術?


    我沒敢多問,跟著她往前走,不敢離得太遠。


    我們來到了大門口,日本兵的刺刀都亮著光,幾盞大燈照著門前亮如白晝,我心砰砰亂跳,快得好似打鼓。女人停都沒停,徑直往裏走,我暗暗叫苦,隻能硬著頭皮跟隨。


    路過日本兵的時候,他們居然看都沒看我們,我心驚膽寒,看著女人手裏的香頭冒出白煙。


    就這麽一路過了門崗,進到黑森森的院子,女人站在陰暗的角落裏,舉著香:“你進去找吧,記得香滅之前回來,否則一切都晚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隻好磨磨蹭蹭進到主樓裏,一進去就傻了,大廳燈火輝煌,四麵掛著油畫,富麗堂皇。所有的角落都有日本兵站崗,有幾個穿著軍官服的日本人正在聊天,腰裏都挎著戰刀。


    我順著旋轉樓梯到了二樓,走到走廊盡頭,挨個屋門推開檢查。我推測,要找到那個鐵皮箱,首先要確定三個陰陽師在哪。


    二樓走了一圈沒發現什麽,我徑直上了三樓。這裏隔音很好,到了三樓,似乎把下麵的喧囂和奢華都給屏蔽掉了,我檢查著屋子,房間都是榻榻米結構,木頭門棉紙窗,走廊牆上描繪著日本古代武士道的壁畫。


    我正走著,忽然聽到一扇木門後麵有聲音傳來,是喝酒淫樂的聲音。我趴在門縫往裏看,兩個日本男人穿著寬大的和服正在飲酒彈樂,正是那兩個男陰陽師。他們對麵有幾個女人,塗著大白臉,跳著舞。


    我一眼就看到了牆角放著鐵皮箱,箱門半開,裏麵黑乎乎好像裝著什麽東西。


    我沒敢出聲,靜靜看著。看了一會兒,兩個男人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暗暗著急,如果他們雅興不減,跳一個晚上咋整,香一滅我就暴露了,然後抓到憲兵隊大刑伺候,簡直生不如死。我都能想象出來那些酷刑。


    這時走廊有腳步聲音,我趕緊藏在一盆花的後麵。來的是穿和服的女人,正是女陰陽師,她拉開門走了進去,很快聽到三人在用日語快速說著什麽,像是在爭吵,跳舞的那些女人都被攆出來,又過了一會兒,三人也走了出來,裏麵的燈關了。


    我心中暗喜,簡直是天助我也。


    等他們都走了,我躡手躡腳拉開木門走了進去。屋裏極其陰冷,我凍得哆嗦,徑直走到鐵皮箱前,把門拉開,裏麵很黑,看不清有什麽。


    我咬了咬牙,把手探進去摸,果然摸到一樣東西。


    那是個藤箱,手感上來看,能有尋常的登山包大小。我小心翼翼取出來,放在自己的膝頭。藤箱前麵有兩根細細的帶子,帶子前端是別針大小的兩根骨棒,骨棒正別在暗扣上。


    因為太緊張,手抖的厲害,我幾次都沒取出來。後來深吸口氣,平靜了幾秒,我把暗扣摘了下來。


    裏麵應該就是男人要找的東西。


    我不想獨吞這玩意,雖有好奇可沒那麽強烈。我想在這裏打開它,是因為整個箱子拿著太費勁了,隻要把裏麵最關鍵的東西取出去就好,能省點力氣。


    我打開了箱子。


    裏麵竟然又裝著一個木頭匣子。木匣拿起來有些沉,白描雕刻著山林鬆樹的圖案,從風格上看,很像日本的浮世繪。


    說句老實話,我有點不敢開了,這匣子怎麽看怎麽有點像骨灰盒。


    冷外加緊張,我全身哆嗦的都能掉虱子,強忍著不安,還是打開了匣子。


    匣盒打開,我就愣了,匣子本身空間不大,裏麵卻充滿了黑氣,看過去猶如深淵。這些黑氣很奇怪,凝而不散,就在匣子大的空間裏混沌。


    我隱約感覺到黑氣之中有一個東西,我鼓足勇氣探手進去,把那東西慢慢拿出來。


    一拿出來我就傻了。這居然是一根粘糊糊的手指,表麵像是度了層蠟。


    奇怪,日本人千裏迢迢動刀動槍的,用火車保護來的東西,就是一根手指頭?真是奇怪。


    這根手指怎麽這麽眼熟呢?我苦思冥想,突然想起來。很久之前,曹元為了壞我,在我的枕頭裏塞了入夢花,我把枕頭剖開,倒出花瓣,在花瓣裏就夾著這麽一根人的手指頭。也是黏黏糊糊,如同度了一層蠟。


    難道那個男人要的就是這東西?


    我來不及多想,把木匣放回藤箱,藤箱塞回鐵皮箱,按原樣把門虛掩好。


    最關鍵的東西是手指頭,把它拿出去就能交差。我把手指藏進衣兜,轉身就走,剛把門打開,就看到外麵站著一個日本女人,正是女陰陽師。


    她周身是黑色和服,紮著發髻,臉極度蒼白,眼角眉梢吊著,風情萬種。


    我嚇了一大跳,繼續要走,她猛地把我推回屋裏,拉上了木門。她居然能看見我。我心想壞了,一定是香滅了。


    這個日本女人赤著腳,挪著小碎步走到紙燈前點燃。屋裏幽幽亮起燈火,依舊寒意刺骨。


    我哆嗦著,腦子幾乎麻木,想起不知從哪看到的報道,說人在低溫下會失去體溫,而失去體溫的臨死前,會看到種種奇幻之境,離奇古怪。


    很多在雪山上發現罹難的登山者,他們臨死前的表情都很奇怪。


    我凍得腦子已經麻木了,眼前的一切虛無縹緲起來,模模糊糊中看到這個日本女人趴在榻榻米上。她的發髻散開,滿頭黑發如瀑布一般散開,她的腳上穿著白色如雪的襪子,顯得腳踝極其美麗,整個人如同一條黑色的蛇在榻榻米上蜿蜒前行,爬到我的近前。


    她靠近我,嘴裏吐出的是寒氣,我全身奇寒入骨,整個骨頭都要凍酥了。整個人像是一尊雕像一樣,幾乎無法思考,無法動彈。


    女人如蛇一般靠著我的身體,開始纏綿,兩條細長光滑的胳膊在前後遊動。我艱難地看著她,她的臉竟然如同死人一般慘白。


    “來吧,給我吧。”她喃喃地說。


    我還殘存一份理智,想走出這個房間,可身體動不了。就在迷迷糊糊的時候,隱約聽到牆角傳來一個微弱而急切的聲音:“小金童,你要保持理智,且不可泄了陽精!”


    是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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