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感覺自己發燒了,渾身難受,勉強撐著身體吃了兩片藥。程海告訴我,今天必須進山,再不去就晚了,一是天降溫得很快,二是我的身體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不能再等下去。


    我虛弱地說:“我怕自己死在山裏。”


    程海半天沒說話,歎口氣:“小金童,咱們盡力而為,生死由天吧。”


    我打起精神,收拾好背包,該帶的東西都帶了,和農家樂老板辭別退房。果然冷了,今天好像有一股冷空氣什麽的,氣溫降得很快。我新買的圍巾,把嘴和脖子護得嚴嚴實實。


    我早已勘察好進山的山路,從村裏出來,繞了一大圈避開人群,來到山腳下。看到眼前巍峨的大山,山風凜冽,我心裏真是有點打鼓。保不齊這次進了山就再也出不來了。


    臨上山前給王二驢打了電話。王二驢一聽我的聲音問怎麽樣了,我勉強穩定心神告訴他,我馬上就要進山,能不能行,就看這次進山的結果。


    我還告訴他,等我一個禮拜,如果我超出一個禮拜沒有給他信息,那就是死在山裏,我委托他照顧好我的爺爺。


    王二驢倒吸冷氣:“我說老馮,不至於吧,你別說的這麽喪氣。”


    “還有,”我聲音低沉:“日後你若有了能力,一定要記得找到二丫姐,解救她還要為她報仇。”


    王二驢半天沒說話,他的語氣也沉重起來,答應了我,“好,放心!”


    我掛掉電話。眼前是漫漫山路,我鼓起勇氣走了上去。開始幾個小時還是好走的,山裏有現成的山路,順著走就可以了。


    進到大山腹地之後,我就開始聽程海的指揮,他知道八仙洞大概的方位。我們一邊觀測地形和方向,一邊還得越過山石和懸崖,走得極慢。


    山勢很險,其中有一條路是從幾乎九十度的高崖上爬下去。我手腳發軟,石頭長滿苔蘚,非常滑,差點摔下崖底,我好不容易下來,渾身都濕透了。


    現在的我疲憊到了臨界點,體表很冷,而衣服裏又都是汗,熱氣騰騰的,遭的這個罪沒法說了。


    程海道:“黃教主,差不多就是這裏了吧。”


    黃小天道:“根據地氣的觀測,八仙洞應該就在這方圓幾裏之內。”


    我苦笑:“到底在哪啊?”


    “慢慢找吧。”黃小天道:“八仙洞這種神仙洞府,如果真的存在,能不能找到它要憑機緣,不是什麽人都能撞到的。如果你機緣未到,哪怕它就在你腳底下,你也發現不了。”


    我苦笑一聲,不想和他磨嘴皮子,我太累了,隻想睡覺。


    走了大半天,已經是下午,風勢漸漸小了,陽光暴曬。我拿起鏡子看看,鏡子裏的自己嘴唇幹裂,雙眼下麵出現了黑眼袋,看上去就像是病入膏肓的大煙鬼。


    我坐在一塊石頭上,實在是懶得再動一分,任憑黃小天和程海怎麽勸,我都走不動了。我告訴他們,我要休息。


    我拿出簡易帳篷,在地上搭起來。一陣風吹過來,帳篷搖搖欲墜。我把帳篷往裏挪挪,勉強放在一堆石頭後麵,這裏雖然避風,可又陰又冷的。我哆哆嗦嗦進到帳篷,身上隻穿著一件衝鋒衣,凍得嘴唇發紫。


    我吃了點東西,幸好買了幾瓶二鍋頭,晚上這麽冷,隻好喝酒挨過去。


    臨近傍晚的時候,我在山裏撿了一些樹枝回來,用瑞士刀片稍微加工,倒了煤油上去,用打火機點燃。火苗躥騰,我坐在石頭上烤火,喝著二鍋頭,終於暖和下來。


    程海和黃小天討論該向什麽方向去找。我一邊喝酒一邊冷笑,他們把範圍鎖定在方圓幾裏內,別忘了,這裏是大山,可不是平道。山勢起伏,險峻無比,就算幾米遠,因為天塹鴻溝,都要繞很大的路過去。


    我估摸如果真有上千年的洞天,它肯定不會讓人輕易發現,洞口必然在難以琢磨的地方,不是在懸崖,就是在峭壁。剩下的路有的走嘍。


    晚上很早就睡了,睡到大半夜凍醒了,外麵的柴火已經熄滅。我看看表,早上四點多鍾,天黑如鍋蓋,耳邊隻有凜冽的山風聲,再無其他聲音,這個季節就連兔子山雞也回巢冬眠了。


    估計這麽一座大山,隻有我這麽個傻缺一人在。


    我抱著肩膀走來走去,看著山中夜色,想到不久後我就會死在山裏,心中湧動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寧靜。


    天亮的很快,我收拾好東西重新上路。接下來怎麽走,就完全靠撞大運了。程海和黃小天也給不出什麽具體意見,就知道在這兒附近幾裏內,哪一點都有可能。


    我專門挑最難走的地方,越陡峭越去。中午一點多的時候,我下到一處懸崖,下去就後悔了,下好下,上不好上。我困在懸崖中間,往下看是成片的枯樹,樹枝子又尖又硬,我如果掉下去估計都留不下全屍。


    我小心翼翼蹭著石頭縫往前爬,尋找上去的路。怪石林立,石頭很硬,留在地表很淺,我抓的手指甲鮮血淋漓也沒爬上去。


    山風越來越大,手指頭發僵,我緊緊貼著崖壁,看著遠處煙雲繚繞,腦子一恍惚,就想跳下去。


    黃小天趕緊喊了一聲:“我的祖宗,你自己死也就罷了,別帶著我們一起下去。”


    我渾身哆嗦,嘴唇抖動得很厲害:“黃,黃教主,程教主,我挺不住了,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程海歎口氣:“算了,別遭這個罪了。小金童,等你回到懸崖上麵,咱們就下山。你還有幾天時間,不應該耗費在這個地方,應該嚐試自己沒嚐試過的東西。”


    黃小天笑:“他還沒嚐過女人的滋味。這麽短的時間裏,上哪找個女人去,難道去洗浴中心?”


    程海也笑:“我不反對。”


    我靠在崖壁上,冷意侵入到骨頭縫裏,我勉強笑道:“你們都是有修行的散仙,怎麽還鼓勵這樣的事?”


    “控製欲望的前提是正視欲望。”程海說。


    “沒錯。”黃小天道:“大羅金仙也沒說不讓男人去找女人的。隻要你情我願,就不違反天道。”


    “好。回去我就找。”我忽然來了力氣,順著懸崖往上爬,遇到難爬的地方也咬著牙克服。低頭趕路,莫看腳下,爬著爬著不知不覺回到了上麵。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癱軟,看著遠處的雲海,那種超脫感就別提了。


    我躺在地上,地麵冰涼,我也全然不顧,看著天空一塵不染的藍天,感覺自己掙脫了身體,似乎飄飄渺渺飛了起來。


    我不知不覺睡了過去,是凍醒的,睜開眼的時候,頭上已是繁星點點。聽爺爺說過,越好的天氣越是能看到星星。我欣慰地看著滿天星鬥,數著有多少顆。


    後來,我費了很大力氣從地上爬起來,虛弱得走不動路。


    我連滾帶爬,試了很多次才站起來,扶著周圍的樹慢慢走著,找到一處還算避風的地方。我用最後的力氣,把帳篷搭起來,然後鑽進裏麵,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縮成一團。


    我勉強取出二鍋頭,大口大口往嘴裏灌,從喉嚨到胃裏都是火辣辣的。後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睡到半夜,凍醒了,渾身難受不想睜眼,摸摸兜從裏麵掏出打火機,又取出另外一樣東西,摸不出是什麽。


    我沒有睜眼,完全是下意識的,用打火機去點燃那東西。一股火苗燃起來,似乎發出綠幽幽的光。


    我半睡半醒,聽到心念中黃小天大叫一聲:“這是犀照?”


    我猛地打了個哆嗦,徹底醒了。揉揉眼,看到燃起來的是什麽,竟然是我找到的鬼堂香童遺留下來的女人耳朵。


    耳朵的耳尖上燃著火苗,發出幽幽的綠光,如蠟燭一般燃燒著。


    我徹底清醒了。馬上明白,這個東西的正確用法,就是用火去點燃它,讓它燒起來。


    “犀照?那是什麽?”我問。


    黃小天說:“古代有個說法,點燃犀牛角蠟燭,可以和神鬼見麵,俗稱犀照。”我疑惑道:“不對啊,我可以和你和程教主溝通,有時候也會見到你們,並沒有借助犀牛角。”


    “犀照隻是一個類似的概念,”程海措詞說:“指的是不一般的靈物,並不一定就是鬼。你就把它當成一種能在黑暗照亮特殊實物的蠟燭吧。”


    我明白了:“鬼堂的人,用‘kun’屍的辦法,原來是把屍體做成蠟燭啊。不對啊,你們說的犀照用的是犀牛角,而這是人的屍骨。”


    沉默了一會兒,黃小天問程海:“程教主,你是清風煙魂,神神鬼鬼的東西是你的強項,你怎麽看?”


    程海沉吟一下:“我有一個想法,不過需要實驗來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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