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子我去了王神仙家裏。王家熱鬧非凡,天天都有客臨門,門上貼著福字,院裏殺雞宰羊,一副要過年的熱鬧景象。


    王神仙這老頭精神頭十足,穿著一身嶄新唐裝,拄著拐棍正在院子裏轉悠,看什麽都樂。


    看我來了,他過來拉著我:“小童,你回來好幾天了怎麽不上爺爺家裏看看,是不是對我有啥意見。”


    “王爺爺看你說的,我對你能有啥意見。”我強顏歡笑。


    “你和石生回村的時候,怎麽是分開回來的,你們兩個是不是鬧什麽矛盾了?”王神仙問。


    我趕忙笑笑:“我們哥倆能有啥矛盾。”


    “呦,老馮,你來了。”王二驢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門口,他穿著一身西服,弄得跟新郎官差不多,打斷了我和王神仙的對話,讓我進屋。


    我進到屋裏。門上掛著對聯,房簷下麵栓著紅燈籠,喜氣洋洋的,我挺羨慕。我們家很冷清,而老王家是村裏的大戶,到了年節熱鬧勁確實沒法比。


    桌上有瓜子點心,還有剛燒的綠茶,王二驢讓我上座,把東西擺過來。


    他跟我寒暄了幾句,問我什麽時候到的家,家裏怎麽樣。我們兩個聊得都有點心不在焉,透著一股距離感的客氣。


    我心一橫,問他和東哥分開沒有,還在繼續賭錢嗎?


    王二驢瞪我一眼:“別胡說八道,家裏這麽多人,人多嘴雜的,你別給我造謠啊!”


    他隨即歎口氣:“老馮,以前的事不提了,咱們還是好兄弟。你幹出大成就,我支持你。不過呢,我在忙活什麽你也別打聽,行不行?咱倆以後還是好朋友,隻不過各玩各的。”


    我說道:“聽說你和鄰村的梅梅相親了。”


    王二驢淡然的笑:“嗬嗬,一個農村丫頭,看見我就纏上了,非我不嫁。”


    他這個笑真是讓人不舒服,我說道:“聽說你把人家給……”


    “嗯。”王二驢一隻腳踩在凳子上,低頭扒著花生:“這女的夠浪的,看見我就脫衣服,我能有啥辦法。”


    我皺著眉:“二驢子,你說這話我真不愛聽。你要覺得不滿意,別碰人家啊。”


    “我說老馮,大過年的你就過來找不自在是不?”王二驢吐著花生皮:“我怎麽樣用不著你評價,我在縣裏玩女人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尿尿和泥玩呢。”


    他一臉不高興:“行了行了,眼瞅著過年了,趕緊回家拾掇吧。我沒工夫陪你磨牙。”


    他下了逐客令,我不是死皮賴臉的人,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一拍桌子就走,一轉頭看到他們家的神龕,忽然目光被吸引住了。


    老王家供奉著煙魂老仙兒,客廳裏常年設置一個神龕,神龕上現在除了觀音像、香爐、長明燈這些東西外,還有一個黑不溜秋的壇子。


    這個壇子有些眼熟,似曾相識。我想了起來,王二驢曾經作法收服過一個小鬼兒,把它封在壇子裏,說要煉化。這麽長時間了也沒個下文,這壇子怎麽讓他帶回家了?


    我指著壇子:“這不是封小鬼的壇子嗎,你怎麽帶回來了?”


    王二驢突然臉色大變,看向門口。我順著他的目光去看,王神仙拄著拐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進來。


    王神仙道:“石生,你從縣裏回來捧著這麽個壇子,我就覺得不對勁。怎麽回事,你說清楚。為什麽小金童說裏麵封著小鬼兒?”


    “沒啥,那是陳姑姑收服的一個小鬼,要煉化的。”王二驢說。他看著我,勃然大怒:“姓馮的,你這張臭嘴是不是吃大糞了?!趕緊走,我們家不歡迎你!”


    我沒受過這麽大的屈辱,尤其還在這喜氣洋洋的年底。我愣了愣,看著王二驢,感覺特別委屈,眼淚在眼圈裏轉。


    王神仙抄著拐棍要揍王二驢:“你這孩子怎麽現在自大成這樣,沒有管教!等過完年的,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王神仙歉意對我說:“小童,你別跟這個畜生一般見識,有娘養沒娘教的玩意,等我好好收拾他。”


    我吸了吸鼻子,勉強說道:“王爺爺,我走了。”


    出了老王家,心情晦暗,悶悶不樂。回家的時候我勉強歡笑,不想讓爺爺看出來。


    很快到了年三十的晚上,村裏村外這個熱鬧勁就別提了,鞭炮聲不斷,又下了雪,頗有點年味。我和爺爺準備了一桌子酒菜,給毛球弄了不少菜,還倒了酒,他不是說我小氣不給酒喝嗎,這次讓他喝個夠。


    我和爺爺看著聯歡晚會,吃著飯,爺倆也是歡聲笑語。淩晨的時候下了餃子,我和爺爺吃完餃子喝完小酒,熱熱乎乎回屋睡覺去了。


    睡得正熟的時候,爺爺把我推醒,我揉揉眼問幾點了,爺爺一臉凝重:“小童,趕緊穿衣服,村裏出大事了!”


    “怎麽了?”我問。


    “你王爺爺昨天晚上過世了。”爺爺說。


    “什麽?!”我大吃一驚,翻身坐起來,看看表才早上六點多鍾。我的腦袋嗡嗡響,這怎麽話說的,我才去老王家看過他,老頭精神倍兒足啊,拄著拐棍大聲大笑的樣子到現在還記憶猶新,怎麽就說走就走了?!


    “他老人家是怎麽走的?”我問。


    爺爺穿上大棉襖,表情十分嚴肅,搖搖頭說不知道,他告訴我他馬上去老王家幫忙,讓我自己穿好衣服熱點飯,吃完了再過去。


    我哪有心情吃飯,穿衣服的時候手一直抖個不停。王神仙這老頭是看著我長大的,平時對我特別照顧,拿我當親孫子那麽待,每次去他家,不管什麽時候都是好吃好喝的招待。


    我實在不敢相信這個消息,而且現在才是大年初一啊,老頭難道是三十晚上死的?


    我急匆匆穿好衣服,從家裏出來直奔老王家。


    到他家的時候,看到門口的福字已經沒了,燈籠和對聯也都拿了下來。院子裏搭著靈棚,一些村民正在幫忙,個個麵有戚然之色。


    現在畢竟是大過年的,突然死了個人,沒人想沾這個晦氣,可王神仙是村裏的一號人物,比村支書還牛,他平時看事平事,沒少幫著村裏這些人。農村人都重感情,尤其紅白事,肯定要衝在前麵。


    我進到院子裏,靈棚已經搭得有些樣子了,王神仙的大兒子紮著孝帶正在迎來送往,其他幾個兒子和媳婦在一起說著什麽,唉聲歎息不斷。


    村支書還有幾個村裏有頭有臉的人物,正和他們家商量後事的事,爺爺也在其中。爺爺看我來了,讓我給王爺爺上三根香,燒紙磕頭。


    等我磕完頭,爺爺告訴我,你王爺爺的大體在靈棚後麵的棺材裏,要有心你就去瞻仰遺容,要是不願意就算了,不勉強。


    村裏人都有種心態,覺得才咽氣的人不幹淨,屍體能不看就不看,這是情理之中,誰也挑不出理來。


    我還是到了靈棚後麵,想看看王神仙。那裏放著一口薄棺。現在施行火葬,棺材也就是那麽個意思,把屍體送到殯儀館就沒用了,用薄棺即可。


    棺材架在兩隻長凳上,旁邊有個紮著孝帶的人正蹲著抽煙,正是王二驢。


    我說不出個滋味。王二驢和他爺爺,他們爺倆的關係都讓人羨慕,本是一家人自不必說,王二驢從小就是他爺爺手把手帶出來的。


    王二驢黑著臉蹲在地上,一口一口抽著煙,腳下都是煙蒂。


    我走過去說:“二驢……“想了想還是改口:“石生,你節哀吧。”


    王二驢抬起頭。


    我嚇了一跳,他一張臉幾乎是黑色的,漆黑如墨。他看看我,又低下頭:“老馮,這個世界上如果有時間機器就好了。”


    “怎麽呢?”我問。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把我問懵了。


    “能回到過去重新再來一遍,”他看著棺材:“我寧可什麽也不要,也要爺爺好好的。”


    我歎口氣沒說話。


    王二驢自言自語,沙啞著嗓子說:“開弓啊,沒有回頭箭,隻能一條道走到黑嘍。”


    他站起來,把煙頭在地上踩滅,跌跌撞撞往外麵走。我一把拉住他:“石生,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王二驢轉過頭看我,眼睛裏透出的眼神讓我心寒。他看我半天,歎口氣,掙開手走了出去。


    我悵然若失,這時,心念中黃小天說:“小金童,你這個朋友身上有很重的陰氣。我建議你,通陰靈開陰眼好好看看他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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