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宗堡是個聰明人,對自己現如今這種情況也認命了。我讀懂了他的意思,也能把握他的心理,紅狐狸拋棄了他。


    既然你能舍我而去,那不好意思,既然我得不到,那隻能把你毀滅。


    我直截了當告訴他,我能替他報仇。張宗堡估計記不得我是誰了,但不管是誰,他都想在自己臨死前,留下一個伏筆,他不甘心。


    張宗堡艱難轉動頭顱,看著那個京城警察,充滿了警惕。


    北京的警察極其精明,眼睛有神,正聚精會神聽我們說話。


    張宗堡突然抓住我的手,沒想到他這樣一個將死的老人,有這麽大力氣,緊緊攥著我的手,激動地上氣不接下氣,呼呼直喘。這時,小警察帶著醫生進來,醫生走過來看到這種情況,又看看監測儀器,非常不高興:“病人現在很激動,隨時都會發生意外,你們不要刺激他,讓他靜養。”


    北京警察站起來:“馮先生,請你先出病房,不要離開,我們一會兒有事問你。”


    我正要起身,可自己的手被張宗堡死死抓住,這老頭的手跟鐵鉗子差不多,一時半會竟然掙脫不開。張宗堡呼吸急促,顫顫巍巍地說:“報仇!報仇!給我報仇!”


    這個時候,我感覺到他的手指在我的手心快速滑動,我一驚,張宗堡在給我傳遞消息!


    醫生安撫他,“你冷靜點,現在不要激動。”


    醫生擋在病床和警察之間,就在這個電光火石之間,張宗堡衝我以極低的聲音說道:“去丹東龍王廟找鄭瘸子。告訴他,時機到了!”


    說完這句話,他慢慢合上眼,醫生看到這種情況,趕緊出去叫人。


    張宗堡說這話的時候不過一秒時間,大夫一擋一撤,就說完了。混亂的情況下,那兩個警察並沒有察覺。


    這時,幾個醫生護士進來,他們看著監測儀器上,心髒跳動漸漸平緩,拉成了一條直線。有個醫生摸了摸張宗堡的脖子,又摸摸他的脈搏,搖搖頭:“病人已經死亡,記錄一下時間吧。”


    張宗堡死了,眼睛睜得大大的,死死盯著天花板,死不瞑目。他的手還攥著我的手,五個指頭都僵了,怎麽掰也掰不開。


    北京警察看著白被單蒙在張宗堡的臉上,歎口氣搖搖頭,對我說:“馮先生,我們還有事問你。”


    我哭喪著臉:“我走不了啊,我的手被他抓著呢。”


    在場的人麵麵相覷,有醫生過來掰張宗堡的手,可抓得牢牢的,無論如何也弄不開。他們正嘀咕想辦法的時候,北京警察過來,快速在死人的手背上彈了幾下,我還沒看清怎麽回事呢,死人的手忽然開了。


    我如蒙大赦,趕緊把自己手縮回去,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我看看北京警察,沒想到此人還是個高人,真是高人不露相。


    “多謝多謝,你剛才這是?”我問。


    北京警察道:“關節的連鎖反應,人死了可關節還連著。走吧馮先生。”


    我跟著他到了外麵,進了專門的辦公室,他讓我坐在對麵,問我抽煙嗎,我擺擺手,不知怎麽的,總覺得此人有點過於精明,實在不想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馮先生,先把你自己的情況簡單介紹介紹。”他說。


    我便說自己在沈陽開了個店鋪,平時做點小買賣。他問我做什麽生意,我說還沒想好,店鋪暫時租給一個算命大師。我趕忙說:“這不算封建迷信吧?”


    北京警察笑笑:“那說說你和張宗堡是什麽關係,這次為什麽要來看他。”


    我說自己是香港風凰衛視一個欄目組的顧問,和周記者一起臥底過張宗堡的信徒大會,他的覆滅也有我的一份功勞,這次過來就想看看他的下場。


    我說的這些已經都在警察局備案過,筆錄過好幾次,可以隨便查。


    說著說著,忽然我心念一動,腦子裏閃過一道靈光,張宗堡的案子為什麽會讓北京的警察接管,而且張宗堡臨死前偷著告訴我的那句話,很明顯他是怕警察聽見,他為什麽忌憚警察?憑他的精明和狡詐,我認為張宗堡不可能不知道看管他的是北京來的警察,北京對於他來說,會不會是個極敏感的信息?


    張全運想當年在京城那也算事叱吒風雲的人物了,隻差一步到國師。這些北京警察會不會已經知道張宗堡的真實身份,之所以過來接管他,會不會和當年的鬥爭有關係?更有甚者,會不會有人想從張宗堡身上獲得什麽長生不老的秘密?


    想到這些,我心裏有了警惕,我就是個小老百姓,千萬不能卷入朝堂之爭。我就這麽大出息,最多在沈陽撲騰兩下,北京不敢想,也別來找我,水太深。一旦惹上,後患無窮,全是麻煩。


    北京警察又問:“張宗堡臨死前喊著‘報仇’、‘報仇’,那是怎麽回事?”


    “哦,是這樣的,”我說:“張宗堡有個小蜜,可能也是他們這個神棍集團的骨幹人物,騙了張宗堡,可能是拿錢跑路了吧,我也不太清楚。他說的報仇可能指的是這個。”


    我和張宗堡在病房裏的對話,十分陰晦,從頭到尾都沒有人物指代,光憑錄音很難知道我們說的是什麽事。要麽說,張宗堡這人老奸巨猾呢,在把我當一個完全陌生人的情況下,三言兩句就能和我達成一種默契,我們共同藏著秘密。


    就這段對話錄音,警察隨便聽,就算明朝錦衣衛來了,也不一定能聽出是怎麽回事。


    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張宗堡最後說的那句話,會不會也被錄下來,不管了。


    北京警察又反複問詢我,問我那小蜜長什麽樣,叫什麽名。我說我就見過一麵,大概樣子瞎編了一氣,告訴他實在不知道名字。


    最後看我實在說不出什麽,北京警察隻好放行,告訴我有事會隨時聯係我。


    等從醫院出來,天色已經很黑了,我看看自己的手,想著剛才張宗堡那幹枯的老手緊緊抓著我,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我和黑大壯碰頭,我們到了車裏沒有說話,車子開出去很長時間,停在陌生的路邊,我詳詳細細把見張宗堡的經過說了一遍。


    黑大壯搖下車窗,迎著風抽煙,“你想的很對,北京警察的身份不一般,張宗堡的身份也不一般,這個雷咱們不能趟。”


    “現在怎麽辦?”我問。


    “得去一趟丹東了。”黑大壯說:“關於那隻紅狐狸的秘密,很可能就藏在那。”


    我想了想:“現在沒什麽事,就是對付趙大魁,我不能耽誤,保不齊這小子再幹出什麽事。時間就是生命,晚一刻恐怕毛球就會多一份危險。”


    黑大壯沒說話,一口一口的抽煙,皺著眉頭用他的江湖經驗推想整件事。


    我們誰也沒說話,車裏很安靜,就在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我看了一眼,是陌生號碼,黑大壯和我相視看了看,他沉聲道:“接!”


    我深吸口氣,接通電話,裏麵先是傳來陰惻惻的笑聲,然後一個聲音出現:“嗬嗬,你的動作夠快的。”


    我眉頭一挑,正是趙大魁。我衝黑哥做了個手勢,黑大壯讓我冷靜,不要發出其他聲音,他凝神聽著。


    趙大魁道:“你把你爺爺給轉移了?嗬嗬,別以為我查不出來。再說了跑了和尚廟還能跑了?你在村子裏的家沒人看吧?要不要我去放把火?”


    “姓趙的,你別玩這些下三濫的東西,”我說:“有話就直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讓你死!”趙大魁惡狠狠地說:“我弄死你就是分分鍾的事,現在就是想好好玩玩你,把你玩廢玩殘,我再好好收拾你!”


    “咱倆怎麽結這麽大仇,你總得讓我死個明白吧。”我說。


    “好啊,當著真人不說假話,”趙大魁說:“你壞了我五百年的道行,咱倆就是不死不休!”


    “你是紅狐狸!”我疾聲說,道破他的身份。


    “嗬嗬,”趙大魁笑:“我五百年的道行毀在你這個鼠輩手裏,真是天道不爽。說實話,用你命來換,你都賺大了。聽著,姓馮的,”他咬牙切齒:“五百年不是嗎,咱就按一百年一生來算,我要毀你五次輪回的人生!你等著的,我是不會讓你寂滅的,也不會讓你逃出輪回,你下輩子當狗我就吃狗肉,當豬我就殺豬!我讓你五百年內不會好過!”


    我渾身發冷,頭發根都豎起來了,這得多大的恨意,我擦。我說:“你的想法太極端了,實在有違天和,就你這樣的心境還談什麽修行!”


    “我修行的目的,”趙大魁冷冷說:“就是隨心所欲,快意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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