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讓程序員重新審視祖墳裏刨出來的木牌,越琢磨越覺得整件事詭異萬分。抽空的時候他回了趟老家,在老村長的家裏住下,沒事的時候就到祠堂去研究那個木牌。木牌正麵寫滿了誰也看不懂的文字,後麵是楊海幽銘記的記錄。


    楊海幽是老楊家最早的那一代祖先,明朝人。程序員動用很多渠道和人脈,查過這個人。楊海幽原本是個佛門沙彌,後來不知怎麽又當了道士,屬於道家南宗,曆史上記述不多,他唯一值得稱道的成就,就是收了一個叫黃九嬰的徒弟。黃九嬰據說年少多智,聰慧無比,十幾歲的時候就能煉金燒黃,是道家南宗有名的宗師級人物。最後有據可查的,是他在三十三歲那年飄渺而去,“隱然不知其終”。


    聽到這裏,我說道:“這個黃九嬰我聽說過。”


    “哦?”程序員來了興趣:“你怎麽會聽說他。”


    我說道:“前一陣我遇到一件事,到一個神棍家裏臥底,那神棍的父親就是繼承了道家南宗,信奉黃九嬰那一套。”


    “誰啊?叫什麽名?”程序員問。


    “叫什麽名你就別打聽了,道家南宗據我了解,主張的是用淫邪之術養生,邪門歪道。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們老楊家這個祖先楊海幽,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我說。


    程序員也不惱,繼續說他研究木牌的事。他把木牌上的文字拍下來,然後傳給一些朋友看,結果一個認識的都沒有。


    他花費了一年的時間,到處查找資料,尋找木牌文字的出處,可都沒有結果。除了楊海幽,他還重點調查“王石生”,更是無處可尋。


    他畢竟還有別的營生,不可能無休止的研究這玩意,隻能當成個業餘愛好,時間長了也就擱置了。事情真正出現契機是在兩年後,程序員再來到這裏度假,閑來無事去祠堂溜達,重新看木牌,這一看覺察出不對勁了。


    他發現木牌上麵的文字變了。


    木牌上的字他十分了解,研究了很長時間,當時還臨摹謄寫過,對字形筆劃特別熟悉,這麽一看,馬上知道字變了。


    他趕緊把木牌上的文字拍下來,然後調出自己先前拍攝的,兩下一對比,確實看出了不同。


    聽到這裏,我問他,木牌後麵關於楊海幽的銘記變沒變?


    程序員搖搖頭:“那個沒變。當時我終於意識到楊海幽為什麽管木牌上的文字叫‘天書’了。”


    說到這裏,他從包裏拿出兩張打印好的a4紙給我看,上麵正是前後變化過的木牌天書。


    我看了看,摸不著頭腦,問他研究出什麽結果來。


    程序員道:“現在還無法解讀,但目前看出一些玄機。”


    我讓他說說。


    程序員道:“你看天書上的文字,先別研究它的意義,隻看它的表象,你覺得像什麽,就講第一眼的感覺。”


    我看了看說:“字形是方的,有點像象形文字,還不是漢字,可又有漢字的特點,似乎是用文字在表現一幅畫。”


    “你很厲害。”程序員說:“你想想英文字母的組成是一維,‘hello’這個單詞來說,從左到右排列,而沒有上下排列。”


    我點點頭。


    程序員又道:“咱們中國的漢字結構是二維的,比如說‘盜’,有上下有左右。算是比西方的拉丁字母又複雜了一些。而你現在看到的這份天書文字,我研究之後,認為它是三維的。”


    我倒吸口冷氣:“怎麽講?”


    程序員說:“不但有上下有左右,而且有遠近。你剛才的直覺很敏銳,天書的文字其實就是一幅畫,遠近不同,造成了某種縱深的透視。咱們看起來是個小方塊的文字,其實是一個短句。”


    我從來沒接觸過這樣的東西,感覺有點挑戰自己的認知。看著程序員,改變了對他的一些看法,感歎說:“了不起。”


    “這還不是最了不起的。”程序員說:“其實咱們人類的文字,不管是一維還是二維的,它們表達的順序都是線性的。”


    “怎麽講呢?”我誠心請教。


    程序員說:“比如說這句話‘你好,朋友,吃飯嗎?’不管是中西方的表述,都是從左到右,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先說‘你好’,再說‘朋友’,最後說‘吃飯嗎’。在我說‘你好’的時候,作為傾聽者的你,無法預料到後麵我要說‘吃飯嗎’。所以說講究前因後果,講究邏輯順序的線性表達。而木牌上的天書……”


    他指著這兩張紙說:“並不是線性的,而是整個意思整個意象,一大片,同時出現在閱讀者的麵前。”


    “那又怎麽樣?”我疑惑。


    程序員道:“怎麽樣!這是革命性的文字改革好不好!你這麽想,咱們人類用線性思維來思考這個世界,可這個世界本身並不是線性的。”


    我有點繞暈了,等他解釋。


    程序員道:“最簡單的,好比如說你聽評書,總有這麽個說辭,‘說書的一張嘴,講不了兩家的話,所以花開兩朵先表一枝。”對吧?就因為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事,不是一件一件按順序來的,是同時發生很多事來促成最後的局麵。比如說研究明朝覆滅,明朝為什麽會滅亡,有很多說法,說什麽崇禎皇帝雖然勤勉但是施政不力,又說什麽小冰河時期,還有的說袁崇煥殺錯了等等吧,為什麽會造成爭議這麽大,眾說紛紜的局麵?就因為曆史時期中,很多事是同時發生的,互相影響互相作用互相重合,猶如一大團的混沌,可我們人類對於複雜局麵的理解這時候就不夠了,因為我們一直以來是線性思維的方式,就是一條線,隻能先講完a,再去講b,當線索眾多,像是亂麻球一般縱橫交錯的時候,便造成了很多理解上的混亂。“我有些明白了,指著紙上的天書說:“這個天書的表達就不是線性的?”


    “對。”程序員點頭:“你別看我不理解上麵寫了什麽,可我能感覺到它表達的某種意象。我曾經拿著這份天書去請教過一個高僧,他看著天書第一眼,就說,這很可能是一種神識的語言。”


    “神識?”我疑惑。


    程序員說:“這是一種神通。好比說咱倆是兩個大神通的仙人,偶然見麵,你問我五百年前你在哪,幹什麽呢,聽說你大鬧天宮了。我說確實是這樣,當時的情況是這樣式的……仙人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樣,沏壺茶擺龍門陣,把自己當年的事繪聲繪色講一頓。“這個有意思,我還從來沒想過仙人是怎麽傳達信息的。


    “那仙人應該怎麽辦?”我問。


    程序員說:“發一道神識。這個神識包括當時所有的事件,所有的光和影,所有的前因後果,凝聚為一道神識,由我發給你,你接收之後,馬上就會對當時的事件全部明了。”


    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但是呢,”程序員說:“這種神識發送的方法,也隻能是能力匹配的仙人之間才行,如果是仙人把如此龐大龐雜的神識打給一個普通的凡人,恐怕這個人的腦袋就會爆掉,接受不了。我拿這份天書給高僧看過之後,高僧說這份天書極有可能就是神識的文字。”


    我沒有作聲,默默思考著,如果這份文字真的是王石生王二驢寫的,那是不是說明他的修行已經達到仙人的境界了?這小子進鬼門關之後,怎麽能力見漲呢,他經曆了什麽?


    程序員說:“這份天書記述的可能是某一段曆史,某一個經曆,又或者是某種修行的功法都有可能。但是我比較認同一個朋友的看法。”


    我的思緒已經在九天之外了,漫不經心地問:“什麽看法?”


    “我這個朋友很厲害,比我厲害多了,他在我們江北就是民間組織的群主,而且認識很多奇人異士。他拿著天書給他那些朋友看過,其中有個朋友曾經在陰間修行過,去過陰間的……”程序員道。


    我忽然心念一動:“解鈴?”


    “咦,你也認識他?”程序員瞪大了眼睛。


    我嗬嗬笑:“早些時候,我和解鈴,解南華哥倆有過一麵之緣,我就知道解鈴在陰間修煉過。”


    “對,對,就是解鈴,”程序員看我的眼神愈發親切:“我那個朋友拿著這個文字給解鈴看過,解鈴說這東西不是人間文字,也不是陰間的文字,很可能是來自第三個世界。”


    “外星球?”我驚訝。


    程序員搖搖頭:“這文字的表達意象雖然複雜龐大,但還是和人類的文明思維一線相承,不太像來自外太空。這個文字來自於人類的第三世界。”


    我實在想象不到,那是個什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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