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後窗,扶著窗框跳進去,小心翼翼順著光線往裏屋去。真是荒廢了很長時間,屋裏散發著一股無人居住的臭味,地上散落著磚頭和破報紙,年頭太久已經黏在地上了。


    我趴在門口,小心翼翼往裏看,裏屋大概能有個五十來平,瘸了一條腿的八仙桌摔在地上,磚頭瓦塊、報紙啤酒瓶子到處都是,還有一攤一攤說不清是什麽的汙漬。


    地上有一堆破爛,破爛王穿著一身黑色的勞保工作服,戴著白手套,拿著手電筒,正坐在這堆破爛裏翻東西,聚精會神的。


    手電筒的光線聚攏在一起,能看到浮起的塵霧,他檢查得非常仔細,一個個東西拿起來,在手裏捏過一遍,再放在一遍。那堆破爛我匆忙掃了一眼,都是些家用的東西,有被子,褥子,老年間的半導體,老頭用的癢癢撓,小孩玩的玩偶娃娃等等,總而言之,林林總總一大堆。


    就在破爛王看得最入神的時候,我猛地從門後轉出來,“哈哈,你幹嘛呢!”我大叫一聲。


    破爛王完全沒想到會突然鑽出個人,嚇得“嗷”一聲尖叫。說實話,我沒被現場的氣氛嚇到,他這聲尖叫到讓我毛骨悚然,我從來沒聽過一個大老爺們的嗓子能飆出這麽高的音。


    破爛王一頭摔在後麵的高低櫃上,手腳抽搐,口吐白沫,竟然嚇出羊癲瘋。


    黃小天笑得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銀狐居士臉上也露出笑意,他道:“小金童,你趕緊救他吧,別嚇出好歹。”


    我走進房間,把破爛王扶起來,用手掐著人中,掐了半天,他終於緩解了一些,躺在地上閉著眼睛直搗氣。地上有個破杯子,我撿起來到外麵的廚房接了杯涼水,想澆醒他。接水的時候,我順手打開了廚房的電燈。


    我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間屋子荒廢這麽長時間,水電卻沒斷,屋裏的基本陳設還在,這說明什麽?從情形上來看,這家人似乎是出了什麽想不到的事,他們不是放棄這個家,不是搬走了,而很像……突然出現了意外。


    我接了水,把燈關上,回到屋裏,一回去就愣住了,破爛王居然跑了,地上空空的。我一抬頭正看到他上了土炕,正在撬鏽死的窗戶,要跑出去。


    我站在炕邊,壓低嗓子用詭異的聲音說:“呃……我是不是你害死的……”


    破爛王硬是不敢回頭,嚇得用手電筒去砸玻璃,想破窗而出。我一看玩笑開大了,趕緊道:“老大,是我。”


    破爛王嚇得跪在地上,衝著窗戶,不敢轉過來,哭喪著聲音:“我……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錯了,我錯了,大神兒,大仙兒,你放了我吧。”


    我笑著說:“老大,你轉過來看看我,就知道了。”


    破爛王跪著半天沒敢動地方,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轉過來打著手電看我,認出來小心翼翼地說:“兄弟,是你?”


    “對啊,嗬嗬,你不用這麽害怕,我可不是什麽大仙兒。”我笑著說。


    破爛王不敢造次,已經嚇破膽了,眨著眼說:“兄弟……”說著,他下意識往我身後看看:“隻有你自己?”


    我點點頭。


    他好半天才從炕頭下來,坐在炕邊,看著我,還是回不過神。


    我從兜裏掏出好煙,遞過去一根:“老大,這大半夜的你跑這裏幹什麽?”


    他抽了好幾口,這才壓住心驚:“兄弟,咱們別在這說話行嗎,我瘮得慌,剛才真是……真是……”


    我想了想,拒絕他這個要求,這老小子算是老油條,一旦鎮定下來肯定滿嘴跑火車,在這裏還能威懾他,逼著他說真話。


    我把他的手電筒拿起來,放在下巴上,光線映著我的臉,跟鬼似的:“就在這說吧,我覺得挺好。”


    破爛王捂著心髒,哎呦呦呻吟:“兄弟,你別嚇你哥行嗎,我本來心髒就不好,這一嚇能短壽好幾年。”


    我拿下手電筒,嚴肅地看著他:“老大,想趕緊出去,就得說實話,你這大半夜的到底幹什麽來了?”


    “那啥,這是我在村裏一個老房子,過來找個東西……”破爛王開始滿嘴放飛機了。


    我笑了笑:“你還是說實話吧,咱們趕緊離開這地方,我請你喝酒壓驚。你這樣拖拖拉拉的真是沒意思。”


    破爛王咳嗽一聲,臉色很差。


    “大家都是水賊,你就甭玩狗刨。”我說:“白天我說完幹屍的事,你半了夜就來這裏翻東西,這是什麽道理?你別把別人當傻子溜。”


    “不是,跟你是真沒關係,我就是回來求個東西。”破爛王還嘴硬。


    我回頭看了一眼黃小天:“黃教主,你給他點厲害嚐嚐?我發現我鎮不住他。”


    破爛王喉頭亂竄:“兄弟,你跟誰說話呢?”


    黃小天道:“行啊,我來吧。”他用手指了指牆麵,我打著手電照過去,牆上出現一個巨大的黑色人影,那人影側臉對著破爛王,做出吹氣的姿勢。


    破爛王都快尿了,躲在床上縮著脖子,真感受到了陰風陣陣。


    我滅了手電,牆上的黑影消失,我往前又進一步:“你還是說實話吧,要不然下半輩子都不得安生。”


    “兄弟,你到底是幹什麽的?”他驚恐地問。


    我說:“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在沈陽是立堂做出馬仙的。”


    “出馬仙?跳大神的?”破爛王更害怕了。


    我點點頭:“可以這麽理解。那具幹屍並不是我老板丟的,而是一個道長丟的。此物至陰至邪,落誰手裏都是極大的禍根,我來就是為了找到並銷毀它。你必須跟我說實話,這裏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破爛王徹底沒膽氣了,垂著頭說:“那我跟你說實話了吧。我今晚過來,就是找這具幹屍的。我也想明白了,那東西咱是沒有福氣享用,以後還是老老實實撿破爛吧。”


    “它在這裏?”我眼睛亮了,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破爛王說:“在不在這裏我也不敢肯定,我就是來碰碰運氣的。”


    “到底怎麽回事,你從頭說吧。”我道。


    破爛王說:“原來住在這間房子的人是我一個老鄉,姓趙,他也是下了崗沒有生計,我介紹他進了拾荒這一行,幹起了撿破爛。說這話大概也就是大半年前,他突然說不幹了。我當時還納悶,他家的情況我知道,他有倆孩子,自己出來撿破爛,老婆在村裏務農,家裏窮的底掉,倆孩子也就十歲,天天中午飯就吃饅頭蘸醬油,你算算吧,他家得窮到什麽樣。他不撿破爛了,我當然得問問怎麽回事,他吱吱嗚嗚就是不說。從他走了之後,他家裏馬上翻新,兄弟你看到這幾間大瓦房,還有這大院子,都是後來擴建的,他家還買了地皮。他老婆也不務農了,經常去沈陽城裏,買衣服化妝品回來,描眉打鬢一天天花枝招展的。我們都猜這小子是不是發財了,後來他家又買了大奔……”


    我看他煙抽完了,趕緊又遞過一根,破爛王徹底放下戒備之心,一五一十說起來:“一個撿破爛的能買大奔!連我這樣的把頭也不敢買豪車啊,我這些年是攢了輛車,那是拉貨用的。我就納悶了,他怎麽突然有錢了呢。有天找他喝酒,我就問他,你小子是不是發財了。他笑而不語,跟我裝癟犢子。我拿酒灌他,醉人嘴裏才會吐真言。他喝到最後,我就用情分逼他,跟他說,他最難的時候是不是我幫他的,沒有我你能有今天嗎?他這才吱吱嗚嗚說,說他確實發財了,但發的是橫財。”


    我聽得入神:“怎麽說?”


    “我問他到底怎麽回事。”破爛王說:“老趙說,他請了個老仙兒,供在家裏就來錢,可靈了,要一萬來一萬,要十萬來十萬。他老婆那天出工在田頭刨地,一鋤頭下去,好家夥的,刨出個黑罐子,裏麵全他媽是金條,不知什麽年代埋的,可能是解放前的老財主。拿著金條上城裏金店去換了錢,小二十萬,一下就發了。我當時聽完特眼饞,就說,你帶我去你家唄,我看看那老仙兒是什麽,我也拜拜。他一口拒絕,說不行,怎麽說都不行,跟王八吃秤砣了一樣。過了一陣,他家又傳出新聞,說是要到沈陽去買樓,媽的,沈陽那地方寸土寸金,買個房子得多少錢,可他家就敢扔這個話。就在這個時候,出大事了。”


    “怎麽了?”我問。


    破爛王吐出一口煙圈,看著黑森森的屋子說:“他們一家人全都死在這間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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