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催人眠,我卻沒什麽睡意,想著剛才見到的狸貓精,翻來覆去睡不著,想了很多。


    後半夜的時候做出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早上,大雨已經停了,天氣晴朗,萬裏無雲,天好的都有點不像話。吃過飯,我把紅姨叫到一邊,跟她說,姨啊,一會兒你跟著外麵拉貨的車離開這裏,先回去吧。


    紅姨看著我,疑惑問你走不走。


    我搖搖頭:“我不走。今晚王文泰老先生開壇作法,我要留在這裏。”


    “那你為什麽讓我走?”紅姨問。


    我沉默一下,說:“這裏恐怕會有大禍發生,能少牽連一個算一個。你沒有我的道行和神通,隻是個尋常人,在這裏被連累,實在是犯不上。”


    紅姨笑笑:“小馮,沒事,以前我跟風眼婆婆的時候,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這些都不是問題。再說了,咱們是一個團隊,你如果走我肯定走。但你要還在,我哪能棄船上岸置你與顧不顧呢?”


    我心裏暖暖的,沒有說話,紅姨有她的想法,我不能過於勉強,隻能在大禍臨頭時盡力保她的周全。


    吃過飯我回房間休息,銀狐居士道:“小金童,不是說好今天早上就走的嗎,看你這意思不打算走了。”


    我“嗯”了一聲,“看看今晚開壇的情況再說。”


    銀狐居士歎了口氣,他是很少歎氣的,“那個時候再走,恐怕就晚了。”


    我既然做出決定,就不能輕易改動,他們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我的決心是不會動搖的。


    這一白天,我啥事也沒幹,背著手在附近溜達,和場子裏的員工嘮嗑。我觀察周圍的地勢,和銀狐居士、黃小天他倆聊了聊,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此處的自然環境,不可能出現成精的野狐和野狸貓。山丘既不高也不密,植被稀疏,土裏含著鹽堿成分比較高,完全撐不起一個龐大的生態係統。成精的動物,是站在整個生物鏈的頂端。連金字塔都沒有,談何的塔尖?


    所以可以判斷出來,在此地興風作浪的兩個精怪,野狐和野狸,並不是土生土長在這裏的,而是外來的。


    所謂的“水深”,玄關就在這裏:它們是外來的,卻是從哪來的?是誰派過來的?又有什麽背景?


    我問錢老板,是不是他得罪了什麽同行仇家,而且還是有道法背景的仇家。錢老板一臉懵逼,說自己沒什麽仇家,他成年累月都泡在養殖場,家也在這,這裏就是個封閉的小山村,他能得罪誰去?來這裏的一般都是客戶,考察養殖場談合同喝酒,一個個處得都跟哥們似的,他實在想不出來能得罪誰,還是有道法背景的。


    他這麽一說,我暗暗一盤算,兩個精怪是外來的,還不是錢老板仇家,如此來看,隻有一種可能。


    精怪就是衝著養殖場來的。錢老板殺伐氣太重,有違天和,如今真的報應來了。


    趁著沒有開壇,我去拜訪了王文泰。老頭坐在屋裏喝茶,要準備的東西已經吩咐下去了,他動動嘴,其他人跑斷腿。


    我進來的時候,徒弟小武並不在,去監督錢老板采辦開壇的東西,屋裏隻有老頭一人。


    他看看我,做了個手勢,示意請坐。


    “小馮現在過來,是不是有什麽話跟老朽說?”王文泰也不客套,開門見山。


    雖然他和他徒弟這幾天對我的態度很差,但大家畢竟是同行,在一個鍋裏掄馬勺,我不想看著他出醜,乃至惹下禍端。


    我把昨天雨夜,見到狸貓精靈的事說了一遍。


    王文泰果然極度震驚,他放下茶杯,“老狸成精?竟然如此妖邪,你怎麽不早說?”


    我沉聲說:“現在說也不晚。老先生,我觀察過周圍的地勢,又問過當地人,這裏的地理環境不足以讓動物產生靈性,更別提成為大仙兒。所以我推測野狐和老狸應該是外來的。”


    “你是說有家族背景?”王文泰不愧是老香童,一點就透:“你有什麽想法,盡可以說。”


    “這兩隻精怪很可能是胡家派來的,”我說:“如何應對,我還年輕,沒什麽想法,隻是在這裏提醒老先生,晚上開壇作法時務必隨機應變。”


    王文泰沒說話,親手倒了一碗茶,用兩根手指的指背輕輕推動,把茶推到我的麵前。


    我端起茶,衝著他做了個敬重的手勢,一飲而盡。


    王文泰又往杯子裏倒了第二杯茶:“客人二飲茶。”


    我又喝盡了。王文泰倒了第三碗:“客人三飲茶。”


    我雖然不知道什麽意思,但如此鄭重的儀式,可想而知,王文泰對我的尊重。


    “小馮,我出馬搬杆子超過三十年,遇到了太多的壞人,而且大多是出堂的同行。他們給同道使壞,造謠,甚至暗下毒手,這都是有的。我雖然吃的是這碗飯,但是對出馬仙這一行十分看不慣。”王文泰說:“可我已經年邁老朽,自保尚且為難,還談什麽整肅行內風氣,真要這麽幹恐怕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說這個遠了,小馮,咱們接觸之後,我能看出你是個心懷坦蕩之人,今天你能找到我,把這些話說給我聽,老朽領你這個情。”


    他從兜裏掏出一個核桃,放在桌子上推給我:“這是我的一個信物,是隨手把玩的文玩核桃,你拿著它,日後若是有事盡可以來找我,憑此物就算我幫不了你,我也讓那些徒弟們幫你。今天晚上起壇的事,我還要再想想,這個活兒很麻煩,收人錢財推了不好,可是硬要起壇和胡家作對,更不是明智之舉。難。”


    我收了核桃,抱抱拳:“老先生我就不打擾你了,咱們都是出馬弟子,既然來到了這裏,就要同舟共濟,有什麽需要盡可以招呼。”


    “多謝。”王文泰沒有起身,而是微微彎腰。


    我出了他的房間,黃小天在心念中冷笑:“小金童,我是不是跟你說過,這姓王的不管怎麽幹,咱們都不要擦屁股,你怎麽就忘了?”


    我說:“咱們先不說那些大道理,就說最簡單的現實,王文泰和我現在是在同一隻船上,有他在前麵衝鋒陷陣,至少對於我來說,是個有保障的緩衝帶。而一旦他連自己都不保,咱們就要麵臨直接的危險。”


    “你這話有道理,”銀狐居士說:“其實最好的辦法是直接走人。俗話說君子不立危牆。明知有危險,還偏偏往危險的地方去,那就是傻子。”


    我說道:“我隻是遇事做事而已。”


    銀狐居士道:“小金童,我已經多次重申自己的觀點,現在再和你說一次,你如果想幫著姓錢的,我是肯定不會出手的。”


    我說道:“我知道,我不會為難你。”


    雖說山雨欲來風滿樓,今天晚上要作法開壇,天色卻很好,到了晚上也不冷,比起昨天大風大雨來說,簡直就是到了初夏。


    選在後麵的場院裏起壇。壇子擺好後,養殖場的所有人都到了,能有二三十號,全都圍著。王文泰沒出場,他的徒弟小武正在主持秩序,在地上畫了圈,把人都往圈外趕。


    桌上鋪著紅黃兩色的綢布,擺滿了香燭草紙、銅爐明燈這樣的東西,最紮眼的是正中擺著一隻大豬頭,眯縫著眼笑眯眯的。


    紅姨感歎說,就這麽一天工夫,就能買下這樣的大豬頭,錢老板真是下血本了。


    錢老板帶著弟弟錢軍,把王文泰迎出來。王文泰拄著拐棍,一瘸一拐,可身上自有一股攝人的氣質,那氣場就跟跛豪似的。


    到了法壇前,他檢查了一下上麵的東西,誇讚錢老板有心了。


    錢老板趕緊道:“老神仙今日作法,我們不敢怠慢,緊忙活總算是都備齊了。”


    王文泰點點頭,看看表說:“十五分鍾後起壇作法。”


    這十五分鍾很少有人說話,大家都在等著。王文泰坐在太師椅上,拄著拐閉目養神,從他出場到現在,都沒看過我,但我明白,他知道我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陡然睜開眼睛,來到法壇前,順手抄起上麵的鈴鐺,輕輕搖晃起來。


    這是銅鈴,聲音清脆,一搖晃的時候,竟然周圍起了風,特別明顯。所有人都震住了,不敢言語,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場院到了晚上很黑,隻是在法壇周圍豎著杆子,竄上了燈泡,王文泰像是站在黑森森隻有一處光亮的舞台上,神情凜然,搖動鈴鐺,開始深夜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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