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帶著我前行,穿過林間小路,不多時到了路的盡頭。那裏是斜著的斷崖,有一扇巨門,正是胡三太爺進入的奇門。


    我吃驚地說:“難道這道門裏的整個空間都複製進了打狐印裏?”


    胡一搖頭:“幻化現實凝聚到打狐印,必須在我的能力和神識範圍之內。這道門裏的世界不為我所知,我如果按自己的想法硬要另造奇門,那就是妄想之虛相,而非實相,一切都會有偏差。”


    我看著遠處的門說:“那眼前的門怎麽回事,隻有個外殼?”


    胡一道:“沒那麽簡單,我守著這道門將近百年,發現它有很神奇的功能,它能營造出另一種維度的空間,我用法術把此門和打狐印相連,按照道理來說,你現在從這裏進去,進的是現實中門。當然,這也僅僅是按道理來說,你真的從這裏進去,會看到什麽,是不是真的那道門裏的情景,現在沒有定論,就看你的勇氣敢不敢嚐試了。”


    我汗都出來了,這老頭啥啥都不確定,就想讓我進去,我哪有那麽莽撞。


    我趕忙說:“我再斟酌斟酌。”


    胡一擺擺手:“沒事就別來煩我了,這裏你隨時可以進來,也隨時可以出去。這道門立在這,你想進就進,不想進就不進吧。”


    他搖搖晃晃走遠了。我遠遠瞅著奇門,愣是不敢進一分。這道門看起來愈發妖異。


    我正蹲在地上觀察呢,忽然定境之外有聲音傳來,趕緊收了打狐印,回到現實。睜開眼去看,原來是劉茵下班回來,和她一起的還有紅姨。


    我趕忙從屋裏出來和她們打招呼,劉茵現在跟我算是熟了,對我的房間探頭探腦,一臉壞笑:“馮哥,你一個人藏在屋裏幹啥呢?”


    我咳嗽一聲,有些尷尬。


    紅姨說:“今晚我下廚,好好給你們做一頓飯。哦,對了小馮,李不狗給你發了一份請帖。”


    劉茵笑得肚子都疼:“誰啊這是,怎麽叫這麽個名字。”


    我隨手從桌子上拿起桔子剝起來:“想起來了,是那個藝術家吧。為了標新立異,給自己取個藝名,叫李不狗,從狗不理來的。”


    李不狗是朋友的朋友介紹來的客戶,聲稱自己經常做噩夢,會夢見非常可怕的東西,已經持續很多年了。現在有抑鬱症和迫害妄想症,看過心理醫生、精神科醫生,都沒用。然後現在拐彎抹角找到了我。


    按說客戶是上帝,不應該把人往外推,但我看他第一眼印象就不好。


    此人號稱藝術家,油頭粉麵至極,腦後紮著小辮,來的時候還帶著一個白富美,大長腿,肉絲襪,開著一輛跑車,囂張到了極點。說話也不動聽,吆五喝六的,態度讓人生厭。要不是當時還有旁人在,我早把他打出去了。


    原本這件事就過去了,沒想到他專程下了個請帖。


    我手上都是汁液,用手掌把請帖蹭開,裏麵寫的挺客氣,李不狗最近要在市圖書館辦一次藝術展,邀請我參加,到時候請批評指正。


    我絲毫不感興趣,把請帖扔在一邊,劉茵拿起來津津有味地看:“馮哥,我想去。”


    “你去唄。請貼上也沒有名字,你拿去吧。”我說。


    劉茵說:“這個藝術家還真有本事,你看他捏的這些陶器,挺有個性。”請帖上有幾幅照片,可能是李不狗的得意之作,我掃了一眼,陶器看不出什麽形狀,像是一個扭曲的胖女人,上上下下還全是孔洞,看得既邪惡又惡心。


    我收拾收拾桔子皮:“這人說不定是個心理變態。”


    “你看這畫,名字叫《修行》。”劉茵指著一幅畫給我看。


    我本來就是道法中人,對“修行”二字很敏感,如果真有一幅畫來表達這個主題,該怎麽畫呢?出於好奇,我掃了一眼。


    這一看我就愣住了,隨即拿起來仔細看,渾身生涼。


    這幅畫是油畫,背景是一麵牆,這麵牆很高大,可能是某個廠區的一部分。在高牆的下麵,僅僅占據了整幅畫麵不到六分之一的地方,畫著一個人。


    這人像是自焚而死的,隻有一個大火燒過的人形印在牆上,視覺效果極其詭異。


    這個人形安詳坐在地上,撐起一條腿,另一隻手搭在膝頭。


    之所以讓我如此驚訝,是因為他的這個姿勢,特別像王二驢。


    我心頭狂跳,這是巧合嗎?這幅畫充斥著說不出的邪惡氣氛,李不狗為什麽會畫這麽一幅畫,這幅畫和“修行”的主題又有什麽關係?


    我正在思考的時候,紅姨把飯菜端上來,問我想什麽。我說道,“我要去看看藝術展,和這個藝術家聊一聊。”


    劉茵拍著手十分高興,說她也要去。


    很快到了周六,我把工作都推了,帶著劉茵一大早就出門,打車去市圖書館。在路上我反複想著一個問題,最近我正琢磨王二驢的事,馬上就出現了一條相關線索,不會有這麽偶然的事情吧。


    十點多鍾的時候到了圖書館,進門遞交請帖,被引進了西大廳,別說今天來看藝術展的人還真多,大部分都是年輕的大學生,也有一些有藝術氣質的老藝術家。


    我和劉茵走在這裏不顯山不露水,也像是學生一樣。這次藝術展的主題是《宇宙*夢境*修行》,整個展覽區都布置成星空狀,天棚有幻燈,展現鬥轉星移。每個藝術作品都連在柔和的燈座上,光芒中煥發出神秘的氣息。


    很多人看著牆上的畫作議論紛紛,還有人拿著手機拍攝。藝術作品的下麵都有簡短的說明,這裏所有作品的靈感源泉都來自於李不狗的夢境。


    李不狗聲稱自己在近幾年一直做著一個擁有龐大世界觀體係的夢境,所有的夢都是連續的,從不同的角度像拚圖一樣架構整個夢境的世界。


    李不狗慶幸自己是搞藝術的,可以用直觀化的手段來呈現他的夢境世界。


    這個神秘的說明吸引了不少人,尤其一些小姑娘,看了藝術作品之後,就跟嗨了一樣滿臉潮紅。


    這時,大廳裏的大喇叭廣播,十點半藝術家李不狗會到現場,和大家溝通交流。


    劉茵興奮地說:“馮哥,到時候你能不能幫我要一個李不狗的簽名,我有預感他肯定會火的。”


    此時我們站在一幅畫前,正是請帖上的那幅叫《修行》的畫。此刻看到原作,畫麵很大,足有一米多高,慘白色略有些髒黑的高牆,牆根下是自焚的人形。自焚本來是很痛苦的事,可這個人形卻表現出安逸與祥和,兩種感覺強烈反差在一起,不僅不讓人舒服,還覺得詭異到了惡心。


    原畫比宣傳冊上多了一樣東西,在這個人形的正上方有一個道家符籙的符號。符籙和牆麵呈蒙太奇效果,互相重疊,透出陰森之感。


    劉茵看我盯著這幅畫不動,便問:“馮哥,你看啥呢,這幅畫哪裏吸引你。”


    我沒有說話,劉茵拉了我一把:“馮哥,咱們去看看那幅畫啊,那麽多人看。”


    我抬起頭,看到這幅畫的旁邊大概十來米的地方,還掛著另外一幅畫,圍了很多人看。


    我無意中發現一件事,自焚的人形,手搭在膝頭,手指尖所指的方向,正是旁邊那幅最受歡迎的畫。


    是巧合嗎?


    我和劉茵走過去,這裏少說聚了十來個人,我們好不容易擠到前麵,才看到畫的什麽。


    這幅畫名叫“惡魔的晚餐”,在一個中國式的餐館裏,圍著一張大桌子坐著十來個人。這些人都是狗頭人身,耳朵耷拉著,眯縫的狗眼裏殺氣外漏,嘴角露出猙獰的牙齒。


    狗頭人麵前擺放著一個個喂狗用的盆子,每個盆子裏都有一個被綁著的人類,有男有女,他們眼含淚水,不停地掙紮,可免不了被這些狗頭人食用的下場。


    在這些狗頭人中間,坐著桌子上唯一一個正常的人,他麵向畫外,能看清表情,極為悲憫。他雙手合十,嘴在動,似乎在為桌上被食用的人類所禱告。


    等我看到這個人的時候,雙腿一軟差點沒坐在地上。


    心念中黃小天的聲音傳來,他也在顫抖,“小,小金童,是程教主。”


    是的,畫上的這個人,正是已經消失了很久的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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