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入了秋,九月二十七日,是我和齊升結婚七年,離婚半年的日子。


    好巧不巧,我們的結婚證,是二零一零年九月二十七日領的。我們的離婚證,是二〇一七年六月二十七日領的。


    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媽媽約我在這一天回家吃飯。而當我推開門時,看到客廳沙發上坐著的爸爸,更加覺得不可思議。


    在我的記憶中,自從爸爸搬離這個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媽媽自廚房端出最後一盤菜,放在餐桌上,而後招呼我和爸爸洗手、吃飯。


    我們一家三口,二十多年來再次默默地坐在一起吃飯,這種氛圍,比我結婚與離婚是同一個日子,還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吃完飯,我和爸爸坐在客廳沙發上,喝著茶。媽媽在廚房收拾著碗筷。


    “你怎麽會過來?”這是我今晚和爸爸說得第一句話,如今我對爸爸,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恨意。是的,曾經的我,是恨爸爸的,尤其在他離開我們母女,與另一個女人組建家庭的時候,如若不然,我也不會在八歲那年,執意地將自己的姓氏改成媽媽的姓氏。


    是的,從八歲開始,我叫蔣小琴。


    但現在,看著爸爸鬢角泛起的白絲,我舍不得再恨他。


    “她打電話讓我來的。”爸爸的聲音極輕,抬眼看著廚房對我努努嘴說道。


    “你被嚇得不輕吧。”看著爸爸一副老鼠見了貓的表情,我就覺得好笑。


    “是被嚇到了。以為出什麽事情了呢。”爸爸嗬嗬地笑著。


    富裕的生活,以及人到中年,已經讓他的身形走了樣。微微發福的臉上,因為這一笑,而隱隱地顯出兩個小酒窩。


    爸爸長得不帥,但爸爸身上有一種很可愛的感覺,會讓你忍不住想要靠近。


    和爸爸的聊天,永遠是這麽的輕鬆。尤其背著媽媽,聊有關媽媽的話題時,爸爸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又敬又畏的樣子,會讓你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我媽就這麽讓你害怕啊。都離婚了,還怕啊。”我看了眼廚房,側身對著爸爸低聲說道。


    “怕,怎麽會不……”爸爸最後一個“怕”字還沒出口,突然噤了聲,我便心領神會,抬眼,果然見媽媽已經端著果盤從廚房走了出來。


    我沒忍住,哈哈地大笑起來,爸爸被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而媽媽則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你閨女離婚了。”媽媽沒有理會我,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倒了杯茶,對著爸爸說道。


    “離婚了?為什麽啊?”顯然,爸爸對於我離婚的事情,比媽媽的反應要真實的多。


    “你問她唄。”媽媽對爸爸的感情,我說不上來。你說愛吧,她對爸爸總是一副冷冰冰地樣子。說不愛吧,她又在爸爸當初那般地抗拒下,執意地嫁給了爸爸。


    “怎麽回事?”爸爸轉頭看向我。


    “齊升在外麵養了一個女人,孩子三歲多了。因為沒有戶口,沒法上學,女人找上門來了。”我簡單地向爸爸說了情況,時隔半年,很多事情已經習慣。而對於離婚,再次提起,也沒有了當日的難過與悲切。


    我話音剛落,誰想,爸爸竟將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將我和媽媽嚇了一跳。


    “真他媽不是個東西。”爸爸怒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發怒的樣子,估計媽媽也沒見過這樣的爸爸,所以,在爸爸站起身時,媽媽才會慢半拍地阻擋住爸爸,問道:“你幹嘛去啊?”


    “收拾他去啊。”爸爸的話,讓我回過了神。


    我拉著爸爸,有些好笑地看著他,“爸,我這都離婚半年多了,你這會跑去幹嘛啊。再說了,你這一大把年紀的,你能收拾誰啊。”


    爸爸顯然被我的話刺激到了,扒開我的手,對我就是一頓怒吼,“你半年前就離婚了,你現在才告訴我?當年,你一聲不吭地改名字,也就算了,那時候你小。如今,這麽大的事,你知都不知會我一聲,說離婚就離婚,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爸嗎?”


    我被爸爸的吼聲驚得有些錯愕。反而是媽媽,突然扯著嗓子就衝著爸爸吼了回去,“告訴你幹嘛啊,告訴你,你是能讓那個女人消失,還是能讓那個孩子消失。”


    “我……”隻能說,媽媽更厲害,隻是看著媽媽的臉,爸爸已經被噎得不知如何是好,而後坐回沙發,低頭歎息。


    我沒有搞清楚媽媽約爸爸回來吃飯的意義是什麽,爸爸在沙發上,沉默地坐了半個小時後,便起身離開了。之間,與我和媽媽,沒有說一句話。


    看著爸爸離開時,略顯沒落的背影,我眼圈紅了。


    我不是一個乖巧的女兒,也不是一個孝順的孩子。幸虧,爸爸還有一對兒女。


    爸爸離開後,我抱著媽媽。如今,我越來越黏著媽媽了,也許是因為失去了婚姻,知道了生活的不易,讓我越來越疼惜媽媽,疼惜這個曾獨自為我撐起整個童年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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