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釋方和尚的閉關大殿出來,天色黑下來,猶如濃墨。剛才一席交談,我心裏極為不痛快。釋方是高僧,他能看出三眼夜叉的陰氣侵襲到了我身上,便想留我在寺裏修行,讓我當和尚,這怎麽可能呢。


    我覺得這股陰氣對我來說,不算壞事,日後如果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找輝哥調理調理就行。


    我回到前院,和老木打個招呼就要回去,老木非拉著我和小魚不讓走,說這次破獲大案,以我們兩個居功至偉。他拉著我們,叫上了釋夫和尚去吃飯,本來想叫圓燈的,可圓燈推辭了。他不像釋夫和尚那樣生冷不忌。


    大家說說笑笑找了家館子,給釋夫上了素菜,我們幾個大魚大肉大喝大酒,吃得不亦樂乎。席上我問釋夫是否常年雲遊,釋夫歎口氣:“嗚啊,我是沒辦法,小時候我有童子病,啥病就不說了,眼瞅著就讓爹媽扔牆根,好賴我命大,遇上一遊方老僧,他告訴我爹我媽要養活好這孩子,必須天天念誦《地藏經》,等到孩子八歲大,要送到寺裏當小和尚,這樣才能保平安。就這麽我打小做了和尚,再大一大被師父送出寺門,讓我天南海北的遊方,還不給一分錢。”


    “那你出去吃什麽喝什麽?”小魚疑惑。


    “求布施唄。”釋夫說:“這些年我別的沒幹,淨趕路了。可也別說,整個中國走了大半,現在就剩青海西藏那邊,過些日子我收拾收拾就要出發嘍。”


    “還真別說,釋夫的生活說起來夠灑脫的,”老木道:“以後我退休了沒事幹,也全國的旅遊,走走你走過的足跡。”


    大家說笑著,老木拿起手機打了一個電話,沒打通,神色有些恍惚。我問怎麽了,老木嘖嘖嘴:“給阿楠打電話,這丫頭前個出去,到現在也沒回來,打電話也不通,不知怎麽了。”


    小魚道:“我有她電話,我打試試。”他撥過去,也是提示那邊關機。我們勸老木,說那麽大丫頭出去過夜也正常,不用擔心。


    “不是,你們不懂,”老木說:“我妹妹從小跟我相依為命,她不是沒出去刷夜過,可總會跟我打個招呼,像今天這樣一去兩天沒動靜,電話也不通,是從來沒有過的。”


    他有點坐臥不寧,飯也吃不香了,怎麽勸酒都不喝,眼睛發直。坐了一會兒,拿著電話挨個打,打完這個沒找到妹妹又打下一個,能看出老木對妹妹是真保護,一會兒沒看著就沒著沒落的。


    我裝作上廁所拉著小魚出來,低聲說:“那天晚上我其實看到阿楠了,她一個人打著車走了,我懷疑……”


    “她去了那個地方?”小魚說:“那個神秘的集會?”


    “對。實在不行咱們去找找。”我說。


    小魚道:“沒有項鏈進不去。我回去拿,然後去看看。”我搖頭:“你有傷,這次我去。”


    小魚想了想,點頭同意。我讓他把那地方詳細地址告訴我,然後讓他好好陪著老木,我一個人急匆匆從飯店出來,一路回家。


    在書桌上拿到了那枚項鏈,等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我打了個車按照小魚說的地址,找到那片居民區。這裏有很多老樓,牌號已經看不清,大晚上很冷,沒什麽人,我挨個樓找,好不容易才找到那棟樓。


    走進樓裏,這是很普通的民居。我有些納悶,小魚把那個地方形容的如此玄妙,真的會藏在這裏?


    樓道狹窄,堆放著很多破爛兒,有自行車有醃鹹菜的罐子,整個樓道散發著很難聞的氣味,我還看到一隻大耗子從壇子後麵竄出來,惡心得夠嗆。說實話,要不是為了阿楠,我肯定打退堂鼓。


    爬到最頂層的七樓,順著走廊進去,終於找到了那處鐵門。走廊寂靜無聲,黑森無光,隻有外麵的月光依稀照進來。我深吸口氣,上前“咣咣”敲了幾下門,沒有動靜。


    我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鼓足勇氣又敲了幾下,隻聽金屬摩擦的怪聲,門上開了一扇小窗戶,露出半張臉是個男人,操著南方普通話說:“誰?”


    和小魚描述的一樣。我趕緊咳嗽一聲:“我是會員,要進去。”


    “我不認識你。”男人皺眉,“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說著要關小窗戶,我趕忙把項鏈拿出來,遞給他看。


    那男人疑惑地看了看,說道:“這不是我們的東西。”


    我大驚,怕他沒看清,趕緊把項鏈摘下來,從小窗戶遞進去:“你再好好看看,這就是你們發給我的通行證。”


    那人接過去,來了一句:“我們沒有什麽通行證。”說著小窗戶關上了。


    我在門口等了會兒,裏麵沒有動靜,實在忍不住,又哐哐敲門。敲了會兒小窗戶開了,男人露出半張臉,怒氣衝衝喊:“你再敲門我就報警了!大晚上擾民。”


    “好,算我找錯地方,你把項鏈還我。”我說。


    那人也沒廢話,“哐”一聲把小窗戶拉上,再次消失在門後。嘿,我這個暴脾氣,上去又要砸門,出乎意料的是門居然開了。


    黑暗中,能看到鐵門裏還有一層柵欄門,一個男人站在門裏,應該就是剛才的南方人。他打開柵欄門的鎖,拉開一條縫隙:“進來。”


    我深吸口氣,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還是鼓足勇氣走了進去,他把門在身後關上。


    我眼前是一條漆黑的走廊,看上去縱深感很強,很長的樣子。我無法想象這棟樓的架構,為什麽會允許房間裏有這麽長的走廊存在,完全不符合大樓構造。


    門口有張桌子,上麵放著電腦,還有幾把椅子,這個男人應該是在這裏值班的。


    他指著一把椅子讓我坐著等。


    我沒弄明白到底等什麽,問了一嘴,他極為不耐煩:“讓你等就等,要不然現在就走,哪來這麽多廢話。”


    我來了個燒雞大窩脖,隻好在這裏等著。時間不長,走廊裏傳來腳步聲,很緩慢,走一步停頓幾秒再走下一步,似乎是個老年人。


    男人趕緊過去,走進黑暗的走廊裏,等了足足能有五分鍾,看到他攙扶著一個人出來。這人穿著全黑的袍子,頭上遮著連體帽,背弓得很彎,慢慢走到我的麵前。


    黑袍人緩緩抬起頭,我嚇了一大跳,這是個老女人,說不清多大歲數,看起來沒有一百歲,也得九十歲,像是天生的駝子,看人的時候,要非常吃力地抬起頭。此時屋裏有些光照在她的臉上,能看清重重疊疊的皺紋。她要說話,有口老痰在喉頭上下竄著,使她說話含糊不清。


    “項鏈是你的?”她問。


    “對,是我的。”


    老女人艱難地把手抬起來,她的手心有兩個項墜,一個黑漆漆猶如煤塊,一個是灰色沒有任何光澤。


    “哪個是你的?”她問。


    我指著深灰色的說,這個是。


    她點點頭:“你還算誠實。那你告訴我,我們發出去的項鏈都是黑色的,為什麽在你這裏會變成灰色?”


    我無話可說,無理攪三分:“我不知道,這個應該問你們,發給我的項鏈質量不過關。”


    老女人盯著我的眼睛:“當著真人不要說假話,你到底是何許人也,對項鏈做過什麽?”


    “我,我不知道,發給我的就這樣。”我說。


    老女人點點頭,對那南方人說:“他可以進來了。”


    我愣了,本來以為會被趕出去,誰知道還真蒙混過關。老女人說:“你跟我來。”


    她轉過身,弓著腰哆哆嗦嗦往前走。按說我應該過去扶著一把,可不知怎麽,我打心底的厭惡。她穿著一身黑袍子走在前麵,跟書本裏描繪的老巫婆一模一樣。


    我跟著她走,走廊越走越黑,說來也怪她穿著黑衣服,總能讓我看到,不會和周圍的黑色融為一體。我仔細觀察,才知道怎麽回事,她衣服的顏色要比環境更黑!這種視感很難形容,沒有光的黑暗已經黑到極點了,可這老女人的衣服比這種黑更深一層。


    我有點膽寒,此地詭異莫名,肯定藏著什麽玄機。


    我想起項墜作法看到的幻境,那裏有一片奔騰的大江,在江岸能看到一大片鮮紅的花海。


    這個項墜到底從何而來,為什麽會投射出這般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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