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醫院後,薑堪隻猶豫了一下,便決定把老婆帶回舊家安置。


    新家裏有許多搬家公司剛送去的東西還沒整理,東一箱、西一箱的太危險了,如果不小心害老婆絆到或撞到的話,該怎麽辦?


    偏偏現在那些東西又不能亂動,在不確定胎神這種東西是否真的存在之前,他隻能選擇寧可信其有來以防萬一了。


    唯一慶幸的是,雖然舊家大部份的東西都已經搬去新家了,但是因為他們當初決定要完全整理好之後才要入住新家,所以舊家這邊仍留有維持基本生活的物品,要繼續住上幾個月絕對沒有問題。


    “來,老婆,你先躺下來休息,從現在開始,不管要做什麽事,都要叫我,知道嗎?”


    回到家,將老婆抱進臥室裏,薑堪小心翼翼的將她放下,讓她躺臥在床上後,認真而嚴肅的交代。


    艾采兒對他點頭,剛才醫生對她說的話言猶在耳,即使他不特別交代,她也會這麽做的。


    對現在的她而言,保證肚子裏的孩子是當務之急,再也沒有任何事比得這件事重要了。


    “肚子會不會餓,要不要吃點什麽?”他替她把垂落在臉頰的發絲拔到一旁。


    “我想喝點水。”


    “好,等我一下。”他立刻轉身走出去,不一會兒便倒了一杯插著吸管的溫開水進來給她喝。“躺著喝就行了,別起來。”


    等她喝了些水後,他又問:“除了水之外,還有沒有想吃什麽?”


    她對他搖了搖頭。


    “這樣躺著,還會覺得哪裏不舒服嗎?”他在床邊坐下來。


    “隻有一點點,比早和之前好很多了。”


    “你早上就覺得不舒服了?”他皺起眉頭。


    “嗯。”


    “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以為隻是這幾天太過忙碌的後遺症。”


    “即使如此,隻要不舒服你就應該跟我說。而且都已經身體不舒服了,也不休息,為什麽還要做事呢?”對於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他有點小發怒。


    “對不起。”她低聲道歉。


    薑堪吐了一口氣,散去怒氣後,才又再開口。


    “我不是在怪你,隻是不懂你怎麽會不告訴我你身體不舒服?”他皺緊眉頭,臉上盡是想不透的神情。“過去每一次,你不是隻要覺得哪裏不舒服,不管大痛小痛都會告訴我嗎?”


    艾采兒稍微沉默了一下,這才猶豫的輕輕坦白道:“你心情不大好,我不想拿這種小事煩你。”


    “我心情不太好?”他有些錯愕。


    “那天之後,你的嘴角一直都停在這個角度上。”她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碰觸他有些嚴峻的嘴角。


    “那天之後?這個角度上?”他懷疑地看著她,臉上有著茫然不解。


    “你說想要女兒,我說某人會生那天。”艾采兒輕歎一口氣,簡單的說。


    薑堪不由自主的皺了下眉頭,一邊輕輕地替她梳理著額上的劉海,以用臉頰兩側的發絲,一邊思索著該從何開始解釋這件事。


    “那天突然聽你這樣說,我的確有一點受到衝擊與難過,因為我從沒想過你會說出那種話。”


    “對不起。”她再度道歉。


    “不是你的錯。”他搖了搖頭,“要怪就該怪我竟會糊塗到讓人有機可趁,導致那種事情發生,而且事情沒有解決又用一走了之,不去想它的方式來逃避責任。”


    “我想信你絕對不是個會酒後亂性的人,我相信你。”她握住他的手,堅定的凝視著他。


    他對她溫柔地一笑,將她的手舉到唇邊輕吻一記。


    “那天你無心說出來的話雖然讓我受到衝擊,還有些難過,但是卻也讓我有種醍醐灌頂、當頭棒喝的感覺。因為和你在一起太幸福了,讓我完全忘了那件事根本就還沒有解決。”


    他說著停頓了一下,再次開口時語氣不自覺的變得有些冷漠,眉頭也擰了起來。


    “算一下時間,那個女人如果真的懷孕,也已經滿三個月了,如果孩子不是我的,她一定會想辦法在這段時間內把孩子拿掉。現在是非常重要的關鍵時刻,我在等待結果,可能就是這樣才會變得有點嚴肅,沒辦法像平常那樣微笑。”


    “所以你並不是在生我的氣?”艾采兒微瞠大雙眼。


    “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看向她,薑堪臉上的神情再度恢複慣有的溫柔模樣。


    她還是有些不確定,“但是那天之後你就一直待在一樓,沒再上過二樓來找我。”


    “那是因為二樓有床,我怕自己上去之後,會忍不住不顧你的意願把你壓倒。”


    艾采兒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一整傻眼。


    “你一直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她簡直哭笑不得。


    薑堪聳了聳肩,給了她一個萬分無奈的表情。


    他不是在開玩笑。他是認真的。這下子她真的是啼笑皆非了。


    “你真的是……”


    她該說什麽呢?


    “你腦子裏就不能想點別的事嗎?”她眼神柔媚的嬌嗔他一眼。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沒辦法。”他傾身給她一個溫柔似水的吻,抬起頭來,憐惜的柔聲道:“睡一下。”


    “我不是很相睡,陪我聊天。”她撤嬌的拉拉他的衣角。


    他無奈的輕歎一聲,就是沒辦法拒絕她。“你想聊什麽?”


    “你對未來有什麽打算?”玩著他有些優雅卻充滿力量的手,她好奇的問。


    “未來嗎?”他沉吟,然後一本正經的回答,“好好的疼老婆,寵老婆,愛老婆,讓她成為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別鬧。”她笑著打了他的手背一記作為警告。“我說的是工作上的事,你有什麽打算?”


    雖然他有不少存款,一家人隻要不過份浪費奢侈的過生活,他想現在退休不工作也行啦,不過她還是覺得他應該要找事情做,這樣生活才會有重心。


    “別擔心,我不會讓你和我們的孩子餓肚子的。”薑堪柔聲保證,眼底有著若隱若現的笑意。


    “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把他的手拿到嘴邊,懲罰性的咬了一記。


    他輕笑出聲。“我知道。”


    “知道還故意這樣說?”她瞪他一眼。


    “是你要我陪你聊天的不是嗎?”他似笑非笑。


    再瞪他一眼,“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想聽真心話。”


    他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真心話就是在辛苦了六年,幾乎沒日沒日夜的工作後,現在的我隻想好好的休息一段時間,好好的陪伴我心愛的老婆和孩子,工作的事暫時不想去想。”


    “不過為了不讓你擔心,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從我離開公司的事在業界傳開之後,過去一個月來,已經超過十間上市櫃公司的高層打電話給我,想延攬我進他們公司的管理團隊,也有外商公司找過我。所以隻要我想工作,不會找不到的。”


    “原來如此。”艾采兒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終於明白一切都是她多慮了,他隻是過去工作得太累,隻是想休息而已。


    “還想聊什麽?”


    “暫時想不到。”


    “那就閉上眼睛睡一下,我會在這裏陪著你。”


    “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不用陪我沒關係。”她眼神泛柔。


    “但我隻想陪你。”他說著低頭吻她一下。“睡吧。”


    對他微微一笑,艾采兒閉上眼睛,然後不知不覺的被睡神招了去。而薑堪則始終坐在床邊陪著她,直到兒子們放學回來為止都沒有離開。


    “叮咚、叮咚。”


    客廳門鈴響起時,艾采兒才剛要入睡,就被吵醒了過來。


    過去這三天她其實一直都在睡,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辦法睡得著,昨晚還聽見兒子偷偷問他爸爸,媽媽怎麽這麽會睡,都快變成豬了,害她聽了之後一整個哭笑不得。


    眨了眨眼,她眉頭輕皺的想不出這個時間,誰會來按他家門鈴。


    兒子不可能,不久前才出門說要去新家整理東西的老公也不可能,因為他一定有帶鑰匙出門,否則要怎麽把大門鎖上?


    至於朋友……例如青蘿、夕葳她們在來找她之前,通常都會先打電話看她在不在家,不會這樣毫無預告的出現。


    “叮咚、叮咚、叮咚……”


    門外的人發狠的按門鈴,叮咚聲在屋裏不絕於耳。


    到底是哪來的瘋子或神經病呀?艾采兒受不了噪音的想,畢竟若是正常人,會這樣按門鈴嗎?


    按一次兩次沒應門,應該就會想到主人不在家而放棄,要不然就打電話或揚聲大叫的方式叫人開門吧?


    這種按住不放的瘋狂按法太怪異了,簡直就想將門鈴按到燒壞掉嘛。


    真是可惡,好想出去打人喔。


    其實以她的個性,遇到這種發瘋的人,她肯定會按捺不住衝出去罵人,可是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最忌諱就是衝動、激動與亂動,所以還是算了。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可是真的是吵死人了,外頭到底是誰這樣鍥而不舍的呀?門鈴這樣‘叮咚叮咚’的吵個不停,她根本就沒辦法好好的睡覺。


    真希望自己沒把老公趕走,要他去做該做的事,別整天為了放不下她而把時間都浪費在家裏陪她,他在家的話,就可以解決門外那個瘋子了。


    ‘叮咚叮咚’聲還在哪邊吵個不停,艾采兒煩躁的拿起一旁的手機,打電話給老公,找他聊天,轉移注意力。


    電話才響一聲,立刻就被接起來。


    “老婆,怎麽了?你沒事吧?”


    薑堪擔憂的語氣讓艾采兒頓時笑逐顏開。


    “沒事,整天躺在床上休息會有什麽事呢?除了腰酸背痛之外。”她趁機小抱怨一下,語氣裏盡是嬌嗔。


    所以他也沒把她的話當真,隻是懷疑地繼續問:“沒事你怎會打電話給我?”


    他還真敏感。艾采兒忍不住扮了個鬼臉,不動聲色的以無辜的語氣說:“因為無聊,想找你聊天不行嗎?”


    “原來你隻有在無聊的時候才會想到我呀,我好難過喔,老婆。”他以可憐兮兮到不行的語氣說,隨後還加上兩個抽泣聲。


    “三八。”艾采兒忍不住笑出來。


    “我是真的很難過。”他還用一本正經的語氣強調。


    “你現在在做什麽?”不理他的搞笑,她笑聲問。


    “開車。”


    “你怎麽還在開車,從家裏到新家車程隻有十五分鍾而已,你出去應該不止半個小時了吧?”她訝然的說。


    “厚,原來你是打電話來查勤的,早點說嘛。”薑堪一副得意的樣子。“老婆,你放心啦,老公我的心裏隻有你,隻愛你,即使人不在你身邊,心也留在你身邊啦,永遠愛你喔。”


    “你可以再搞笑點沒關係。”她哭笑不得,因為他竟然給也用娃娃音!


    “誰在搞笑?我說的話可是字字真心,句句肺腑耶,老婆。”他在電話那頭大聲抗議。


    “是是是。”


    “你在敷衍我對不對?”


    “你聽出來啦?”她哈哈一笑。


    “老婆,噓。”他突然道。


    “怎麽了?”她倏然停下笑聲,疑惑又小心的問。


    “噓。”


    她再度噤聲,屏住氣息,側耳傾聽電話那頭的任何一點聲音。他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突然要她噤聲呢?


    “那是什麽聲音?”一會兒後,薑堪開口問。


    “什麽聲音?”她什麽都沒聽到呀。


    “叮咚叮咚的,是家裏的門鈴在響嗎?”他不是很確定。


    原來他要她噤聲,不是要她聽他那邊的聲音,而是她這邊的。艾采兒這才恍然大悟,卻也感到有些驚訝,不是驚訝她竟然聽得到‘叮咚叮咚’的背景聲,而是訝異自己竟然完全忘了那不絕於耳的門鈴聲的存在。


    “對。”她回答。


    “你不會告訴我,你現在正打算要起床去開門,看是誰來了吧?”他停頓了一下,以嚴肅的語氣開口問。


    “如果我要這麽做,早十分鍾前就做了。”艾采兒撇唇,無奈的歎息。


    “這話是什麽意思?那門鈴聲十分鍾之前就開始響了,一直響到現在?”


    “嗯。”


    薑堪皺緊眉頭,不由自主的加快車速,朝回家的方向直飆而去。


    其實他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本來他已經到達新家,折起袖子準備工作,但是突然想到胎神的事,一點也不確定他會不會兩個家都有?偏偏他又沒人可以問——和母親脫離了母子關係,嶽母又在幾年前因病過世。


    總之,他愈想愈覺得現在亂移動家裏的東西不好,所以就打道回府了,沒想到會在半路接到老婆打來的電話。


    “你不要理它,我就快到家了,我會幫你看是哪個瘋子在亂按家裏的門鈴。”他認真的吩咐。


    “你就快到家了?”艾采兒驚呼。“你現在在哪兒?”


    “剛過7-11。”


    意思就是快到了,因為7-11就在距離他們家五百公尺的地方。


    “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不是說要去新家弄東西嗎?”她疑惑的問。


    “我想了一下,還是覺得等你身體狀況穩定了之後再弄,我比較放心,免得動到什麽不該動的東西——例如胎神。”


    她輕愣了一下。“我以為男人都不信胎神這種東西。”


    “寧可信其有,我不會為了自己的鐵齒而害了心愛的老婆和寶寶。”


    這男人竟然為了她而選擇男人最不屑相信的神佛,選擇了相信迷信,艾采兒隻覺得一陣感動。


    “老公,我愛你。”她情不自禁的對他說。


    “等會兒我到家的時候,再說一次。”他泛起柔柔的笑。“我要停車了,不跟你說嘍。待會見?”


    “嗯,待會兒見。”


    林麗玉死命按著門鈴不放,聽著‘叮咚叮咚’的聲音不絕於耳的在門內響起,卻始終等不到有人來開門。


    她愈按愈火,愈等愈氣,隻差一點就要遏製不住的抬起腳來踹門了。


    她知道屋裏有人,那個女人並沒有隨薑堪離開,因為她隻看見薑堪一個人開車出門,所以她才敢上門來找她。


    自從三天前得知那女人懷孕,又親眼目睹薑堪對她小心翼翼又嗬護備至的模樣之後,她的怨恨就停不下來,滿腦子都是報複的想法。


    她恨薑堪對她的冷漠無情,恨那個女人的存在,更恨他們之間堅定不移的愛情與信任,她真的很恨他們。


    如果他們之間沒這麽相愛,也許她不會這麽恨。


    如果薑堪對她有一點憐惜或歉意,也許她不會這麽恨。


    如果那個女人長得比她美、條件比她好,家世、背景、學曆、教養有任何一樣贏得過她的話,也許她不會這麽恨。


    她真的是愈想愈不甘心,為什麽同樣是懷孕,同樣肚子裏都孕育了一條生命,那個女人的孩子就可以在充滿期待與愛的環境下成長,而她的孩子卻連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


    一切都是他們的錯,她不會就這樣放過他們的。


    如果她的孩子注定不能活下來,她也要替他找個伴,讓他一路好走,不會寂寞。


    所以她想了又想,覺得兩女爭一男,然後大打出手,滾下樓梯,雙雙流產,這樣的安排似乎很不錯,因為不管誰是誰非,結果兩個人都失去了肚子裏的孩子,大家都是受害者,誰還敢怪她這個同樣失去孩子的可憐人?


    她計劃著一切,卻怎麽也想不到,那個女人會躲在屋子裏,死都不出來應門。


    她想要尖叫怒吼的叫她滾出來,但是那可能會引來其他住戶,增添不必要的目擊者,所以隻能耐心的等待,和她比耐力。


    “你到這裏來做什麽?”


    身後突然響起的冷冽聲音,讓她渾身一僵。


    林麗玉放下按著門鈴按鈕的手,緩慢地轉身麵對眼前這個令她又愛又恨的男人。她沒想到他會回來得這麽快,但是這種情形她也預想過,所以一點也不怕應付不來。


    “我來找你,想和你談一談。”她沉著氣說。


    “有什麽好談的?我已經跟你說過了,要談等孩子生下來驗過dna,確定那真的是我的孩子之後再說。在這之前,我不希望你再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更不希望在這裏看見你。”薑堪冷酷無情的盯著她,語調裏有著警告。


    她咬緊牙關,不斷叫自己要沉住氣,卻仍無法控製衝出口的憤恨。


    “你為什麽這麽討厭我?為什麽不能夠對我客氣一點,對我好一點、溫柔一點?為什麽?”


    “因為沒有必要。”


    “沒有必要?”她遏製不住的發出歇斯底裏的尖笑聲。


    薑堪皺起眉頭,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似乎和過去給人大家閨秀、溫柔賢慧的感覺不太相像,讓他有種瘋狂、危險,最好離她愈遠愈好的感覺。


    “走吧,這附近計程車不好叫,你送你到好叫車的路段。”他冷淡的提議。


    “我要借洗手間。”林麗玉突然冷靜下來的說,好像剛才發出歇斯底裏尖笑聲的女人不是她一樣。


    “離這裏五百公尺的7-11有洗手間。”他麵無表情的絕,雖然不知道她心裏在打什麽主意,但是肯定絕對居心不良。


    一旁緊閉的大門,突然發出‘喀’的一聲,大門緩緩打了開來。


    “老公?”


    艾采兒從門裏探出頭來,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發生什麽事,便感覺頭發被人猛力一拉、一扯,接著整個人失去平衡往前踉蹌跌的瞬間,背後又猛然被用力的朝樓梯口推了一把。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了,讓她措手不及,隻能驚恐的尖叫出聲——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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