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鉞低頭看著眼前的孩子,輕聲道:“當時我沒有阻止,默認靈老六為你接生。在你生下來後,其他人也接受了你的存在。”


    “你先天死氣濃鬱,傷了根基,我們便煉化自身精血,為你平衡生死二氣。”巫公、蠻公憐惜道。


    “你本源不足,肉身、魂魄孱弱,我們便獵殺妖獸、采集靈藥,為你彌補先天不足。”妖公、靈嬰、鬼童子開口。


    “你沒有奶娘哺乳,我便救了哮天的娘親,讓她充當你的奶娘。”仙婆婆摸了摸風無憂腦袋。


    “我們不會照顧孩子,又擔心你沒有同齡人陪伴,所以將你送入烈風部。”神公、魔婆婆道。


    “為了給你續命,我們獵殺了祖龍、元鳳、始麒麟。”風鉞、巫公沉聲道。


    “你雖是三皇血胤、五帝苗裔,但身上也流著我們的精血,你就是我們的孩子。”九人齊聲開口,溫柔地目光注視著眼前的奶娃。


    風無憂熱淚盈眶,一言不發站到篝火旁,朝著九位長輩跪下磕頭。


    “九位爺爺婆婆養育之恩,無憂無以為報。”風無憂落淚,哽咽道,“讓爺爺婆婆白發人送黑發人,是無憂不孝。風爺爺,還請你告知燧明部究竟在何方,我阿娘又是什麽人?”


    風鉞沉默一陣,看著風無憂堅定的目光,忽然心中一動道:“想知道你阿娘真實身份,你需得先開辟秘藏,否則一切休談。”


    風無憂微微一怔,連血肉都無法完成開境洗禮,在五歲之前,他真的有希望開辟一座秘藏嗎?


    “連秘藏都未開辟,別說進入燧明部,你連十萬大山都走不出。”鬼童子開口道。


    “起來!”仙婆婆心中一顫,將風無憂攬入懷中,“無憂啊,婆婆隻要你一生無憂無慮。答應仙婆婆,這輩子就留在烈風部,咱們祖孫相依為命,好不好?”


    風無憂身軀一顫,沉默片刻後,擦幹眼淚笑道:“仙婆婆放心,無憂會好好活著。”


    他低下頭去沒有回答,也不敢去看滿臉淚水的仙婆婆,沉默著走回了石屋。


    哮天犬、傲天鷹對視一眼,悄悄交換了個眼神,鬼鬼祟祟跟在風無憂身後離開。


    看著風無憂孤單的背影,巫公抽出煙杆沉默地抽著,猛然間起身踢散篝火。


    “幹他娘的,老子就知道是這樣!”黑暗中,巫公怒視著風鉞,“說好瞞他一輩子,讓他快快樂樂過完餘生,你他娘的為什麽告訴他?”


    「無憂」二字,雖是仙婆婆所起,但同樣是巫公對風無憂的期望。


    如今他才三歲,卻要背負生母的殺身大仇,巫公麵上不顯,但早已是心如刀割。


    麵對巫公的質問,風鉞麵無表情道:“開境洗禮在五歲前必須完成,否則終生無望修行。還有兩年時間,倘若無憂道心不夠堅定,如何開辟一元秘藏?”


    “巫二哥,這也是我的意思。”仙婆婆歎了一口氣,“無憂死氣纏身,即便我們想方設法,依舊活不過九歲。唯一活下去的辦法,就是以修煉延壽。”


    “延壽!延壽!”蠻公不耐煩道,“大不了轉修鬼道,像鬼三哥一樣不好嗎?”


    “當然不好。”鬼童子雙臂環胸,冷冷開口道,“你們總說鬼道是無憂的退路,可隻有我清楚,孤魂野鬼生不如死。讓無憂走我的老路,我寧願親手將他殺死。”


    妖公雙臂環胸,冷笑道:“東方朔、姬無常,你們是想他懵懂地過完十年,而後壽終正寢,還是想為他爭取一線生機?”


    “別叫老子東方朔!”巫公怒目相對,“雲九變,你也是被三皇五帝部逼成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樣子,連我們都無法應付的敵人,你讓無憂如何麵對?”


    “幹你娘!”妖公被叫破舊事,頓時勃然大怒,白虎身軀陡然一震,一拳砸在巫公臉上。


    “別打了!哎喲,老子給你們臉了,居然敢對我動手!”神公正欲勸架,臉上不經意間挨了一拳。


    “都特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吵架!”仙婆婆勃然大怒,施展五行道法,世外桃源一時間地動山搖。


    說著說著,九人的勸架漸漸演變成戰鬥,揮舞著拳頭各自講起了道理。


    一陣大鬧廝殺過後,風鉞氣喘籲籲坐在篝火旁,身邊是戰敗後橫七豎八躺著的八人,紛紛氣哼哼地怒視著風鉞。


    風鉞取出一根煙鬥,徑直插入平坦的臉孔,呼呼抽了幾口後,破口大罵道:“抽你們八個一頓,老子還不如抽煙。”


    他自然是沒有下死手的,巫公八人哼哼唧唧一陣後,齜牙咧嘴站起身來,圍坐在篝火旁一言不發。


    沉默的氣氛很快被打破,巫公忍不住出聲詢問道:“大哥,無憂開秘藏的事怎麽辦?連血肉都做不到,難不成咱們得去玄都、幽都獵殺天神、天魔?”


    風鉞聞言,沒好氣道:“別說咱們被削去了身,就算實力處於巔峰時期,也絕不是天神、天魔的對手。”


    “那你特……”風鉞捏了捏拳頭,巫公的汙言穢語頓時吞入腹中,撓了撓頭問道,“既然大哥給了無憂希望,想必是有辦法能辦到吧?”


    風鉞抽了一口煙鬥,從平坦的臉上吐出煙氣,淡然道:“你們可曾看過《三皇五帝傳》中的「逐鹿之戰」?”


    仙婆婆愣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驚訝道:“大哥的意思是,若是找到《帝軒轅典》,無憂或許能修出秘藏?”


    “《帝軒轅典》?這不是軒轅部的傳承功法嗎?”蠻公有氣無力道,“我等九人的功法雖不及《帝軒轅典》,但也勉強位列級。無憂修行我們的功法,尚且無法開辟秘藏,《帝軒轅典》又能如何?”


    三皇五帝部,是人族最強大的八個超級部落,也是唯八誕生過的部落。


    這八位成就者,分別是燧人氏、伏羲氏、神農氏、帝軒轅、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他們的功法也被三皇五帝部牢牢掌握。


    《帝軒轅典》,即是帝軒轅開創的級功法,據說修煉至圓滿境界,便能擺脫凡俗之身的限製,從此與天地同壽。


    “叫你平日裏多讀書,《三皇五帝傳》連人族幼兒都耳熟能詳,你這憨貨卻一問三不知。”風鉞怒氣衝衝,敲了敲蠻公的腦袋。


    《三皇五帝傳》之《帝軒轅傳》記載,三皇中最後一位人皇神農氏飛升後,人族陷入了長久的內亂紛爭。


    群雄割據,豪傑並起,也帶來了血與火的戰爭。


    彼時,天地宇宙還未誕生修煉之法,人族隻能憑借微不足道的肉身戰鬥。


    而在眾多部落之中,唯有有熊部落和九黎部落脫穎而出,成為中土神州的兩大霸主。


    然而,蚩尤背後有先天支持,掌握煉兵之神通,武器裝備遠勝於帝軒轅。


    雙方部落於中土神州接連大戰,帝軒轅九戰九敗,有熊部落元氣大傷,他的一顆璀璨道心也被打得七零八碎。


    在帝軒轅最絕望的關頭,燧人氏不忍,降下人皇神念。


    “軒轅氏啊,蚩尤得到賜法,以你一介凡人之身,是無法力敵的,不如俯首稱臣吧。”燧人神念道。


    帝軒轅咬牙搖頭,道:“老祖宗,非是軒轅眷戀權勢,而是蚩尤此人生性殘暴。倘若尊其為人族共主,天下萬民必將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不肖子孫,還請老祖宗賜法。”


    “你若想打敗蚩尤,那就必須有舍生忘死的勇氣。稍有不慎,便是淪入萬劫不複之境。”燧人氏感念其誠,鄭重提醒道。


    帝軒轅三拜九叩,目光堅定:“為人族而戰,軒轅九死而不悔,懇請老祖宗指點迷津。”


    “好!好一個九戰九敗,九死而不悔!”燧人氏讚歎道,“既是如此,我便給你指出一條明路。”


    “人族由我而始,最重「規矩」二字。而今天地即將衍生天地秘境,其中記載著三千大道奧秘。天涯藐藐,地角悠悠,三日之後,天之涯、地之角交界之處,將會誕生一座「規天矩地」秘境。”


    “這座秘境,承載著三萬年來人族的規矩,也有人族三皇的道。你若能領悟規天矩地的大道,興許能找到抗衡蚩尤的辦法。”


    “軒轅,拜謝老祖宗!”帝軒轅大喜,謝過燧人氏後,毅然決然踏上了尋找天之涯、海之角的道路。


    “後來呢?”蠻公正聽得津津有味,風鉞卻突然間閉口不言,忍不住出聲詢問道。


    “後來?”風鉞敲了敲煙鬥,冷哼道,“後來帝軒轅找到天之涯、海之角,進入「規天矩地」秘境而不死,並領悟出開辟一元秘藏的法門,於逐鹿與蚩尤進行最終決戰,最終將其斬首。”


    “天地本沒有修行之法,人族、三千種族之所以能踏上修行路,就是因為帝軒轅開辟出了一元秘藏。”


    仙婆婆大喜過望,追問道:“《帝軒轅典》記載著從無到有的秘藏修行路,隻要得到這部級功法,無憂一定能延年益壽?”


    “四姐,你高興得太早了。”妖公沉思片刻,搖頭道,“《帝軒轅典》是軒轅部的傳承功法,我們人族九恥聲名狼藉,別說軒轅部的老不死不同意外傳,就算同意也輪不到我們。”


    此話一出,仙婆婆等人臉上的喜色頓時僵住,臉色也隨之陰沉下來。


    “軒轅部不願傳授,但無憂未必不能踏上修行路。”神公摸了摸下巴,忽然開口說道。


    魔婆婆轉過頭來,好奇問道:“阿哥,你想到辦法了?”


    見其他人目光紛紛望來,神公淡淡一笑道:“帝軒轅是在「規天矩地」開創一元境,若是我們能尋到這座秘境,無憂未嚐沒有機會。”


    “論血脈、論天賦,無憂是三皇血胤、五帝苗裔,未必就弱於帝軒轅。”巫公哈哈大笑道,“八弟說的不錯,天之涯、海之角並非無跡可尋,這的確是一個希望。”


    見眾人神色振奮,風鉞點點頭道:“論戰力,我雖能逆行伐神。可論修行,我反倒不如你們。明日無憂渡劫過後,我便前往不周山,尋找天之涯、海之角的下落。”


    不周山是連接玄都、幽都、元都的天柱,更是屹立於四海之中心,想要尋找天之涯、海之角,不周山是非去不可。


    眾人一番商議,很快就定下計策,滿懷著希望各自散去。


    風鉞獨坐在篝火旁,臉上七竅全無,看不出心緒如何,隻是手中抓著一根樹枝,時不時挑動一下篝火。


    忽然間,風鉞沉聲道:“方才你始終一言不發,是看出什麽來了?”


    一道嬰兒身影包裹在繈褓之中,從風鉞身後緩緩飛出,與其相對而坐,正是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靈嬰。


    “大哥,你在騙他們!”靈嬰發出蒼老的歎息聲。


    “六弟何出此言?”風鉞語氣不變,淡淡問道。


    靈嬰正色道:“洪荒大陸隨著天地大道變化,始終在擴張變化,天之涯、海之角也始終在移動。帝軒轅時代,想到達並不難,可今時今日,非天公、土伯等先天,如何能找到規天矩地?”


    比起巫公、仙婆婆等人,靈嬰所掌握的洪荒隱秘要多得多,在風鉞開口的刹那,他就已經覺察出不對。


    “就知道瞞不過你。”風鉞沉默片刻,歎息道,“你沒揭穿我,說明你也不願看到他們心死。至少在無憂九歲大限之前,讓他們多一分希望也是好的。”


    靈嬰默然不語,麵色慘然,他早已視風無憂為自己的親子,心中的絕望悲憤絲毫不弱他人,可他又有什麽辦法呢?


    事實上,沒人知道帝軒轅在「規天矩地」發生了什麽,隻知道他從秘境中走出後,天地間便大道更迭、宇宙動蕩。


    無論人族還是後裔,從此都有了開辟秘藏、修成的可能。


    可三皇五帝天賦何其強橫,十萬年來人族也就誕生了僅僅八位,即便風無憂進入了兩大秘境,他也未必能重現帝軒轅當年的輝煌。


    “嘿!我等九人自認文韜武略,有經天緯地之能,卻無法拯救一個孩子。”靈嬰看著自己的雙手,慘笑不已,“枉我自稱醫道通神……”


    風鉞拍了拍靈嬰腦袋,淡淡道:“在你救下無憂的那一刻,你就已經明白。這孩子是屍體所生,體內生機也早已滅絕,是我等九人功參造化,以自身壽命為他延壽。”


    風鉞抬手指向篝火旁的老槐樹,道:“每年九月初四,無憂都得在樹下埋上一天一夜,借助萬年槐樹抵抗幽都召喚,你比我更清楚此事由來。”


    洪荒曆十萬八千年九月初四,風無憂的誕辰,同時也是千年來陰氣最盛、陽氣最衰的一天。


    這一天出生的孩子,被稱為「九死之子」,是集合天地之濁氣而生。


    風無憂實則早已壽盡而亡,死人一個,又何談踏上修行之路?


    這才是他始終無法開辟秘藏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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