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靠著青龍磨盤能在陸地行走,可每一秒對他而言,都像是烈火般的熏烤。


    所以,我的主動示好,他並沒有反駁。隨著中年人進入水缸,他的頭卻在水麵上漂浮著,缸裏的水“嘩嘩”直響,就好似有什麽東西在水中嬉戲,其實,這是水鬼的憤怒,以及那種恨不得生啖他人的激動情緒。


    他憤怒的咆哮著:“不!我要親手撕碎了她!”


    我說:“冤冤相報何時了,陰曹地府自有公斷,何況,我在陰司也有著掛職,就算你是因水而死,我也有把握將你送入輪回,此法能節省你至少三十年的極寒之苦。”


    “我知道你比之前兩位陰陽先生厲害,可是,殺子之仇,如若不報,我有何麵目去見我那過世的孩兒!不信你自己看!”


    說著,他張嘴吐出一道水流,知道他並沒有任何威脅,我自然是沒有躲避,任由水流打在眼睛上。


    頃刻間,我看到了水鬼眼中的事情。


    原來,他的孩子患有嚴重的先天性腦癱,生活不能自理,平日還要有大筆的開銷,除了“爸爸”以外,他不會說任何完整的句子,為了支付小孩子平日裏的費用,男子外出打工,摔斷了腿,拿著補償款承包魚塘、開飯館,所有賺來的錢,自己是一分都舍不得花。


    可他很悲慘,老婆竟然變了心,一次,他在為孩子洗澡的時候,發現孩子身上有許許多多的傷痕。在與老婆對質時,王春花咆哮著說她受夠了,受夠了孩子是殘廢,受夠了平日承受他人的嘲笑,她厭倦了當前這種生活!於是,王春花瘋狂跑出去離開了家,隻留著他與孩子兩個。


    小孩子雖然腦癱,但非常能體會爸爸的不容易,甚至主動去燒火,哪怕手指燙出了血泡,可他仍然不曾退卻。


    之後,我居然看到小孩子被當做魚餌的慘劇,又看到王春花陰森的笑容,還有他看到媳婦出軌的氣氛。尤其當白亮死後,那隻大老鼠貼在他的腳旁喊出“爸爸”兩個字,他徹底崩潰了。


    老鼠被王春花抄起的鐵鍁拍死當場,他昏了過去,等到蘇醒過來以後,他質問妻子米缸的事情,為什麽孩子的八字會在裏麵,是不是被人施了妖法。


    然而,已經瘋癲的妻子用鐵錘將他砸昏了過去,雙腿纏上鐵絲,拴著磨盤墜入湖底深處。


    畫麵定格在了拋屍現場,中年人慘死,他的魂魄與磨盤交融,怨念附著不散,他想要複仇,強烈的執念使他化身最為凶戾的惡鬼。


    我懂許多民間降鬼之法,別看他瞧著似乎很凶惡,但這樣的厲鬼是有弱點的,甚至不需任何法術,隻需要做一件事,將白虎的磨盤同樣丟入他溺死處,隻要相差不遠,青龍白虎二氣交融,他的惡鬼氣息自然會被抹殺掉。


    但是,我沒有選擇那麽做,因為男子隻有一件願望,哪怕萬劫不複,他也要殺死王春花。


    隨著水滴的滑落,我清醒過來,深呼口氣說:“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有更好的辦法幫你解決,暫時隻好委屈你了。”


    當即,我一抬手摁住水鬼的“鬼門”,扭頭對王春花喊道:“別看著,去,把香灰都給我拿來!”


    “啊?”


    “啊什麽啊,讓你拿就快點!”我語氣不善。


    很快,缸裏的水沸騰了,“啪啪”的掙紮聲,攪動的水流四溢,水鬼掙紮的越來越猛,他的長發纏繞到了手腕,整個房間到處都是水漬。


    待王春花遞給我香灰後,我抓著香爐碗,把裏麵的香灰統統塞入男子口中。再用蓋子將水缸蓋住,上麵壓著香爐,水缸上的蓋板開始“咕咚咕咚”的向上翻滾著。


    “怎..怎麽樣?”王春花緊張的問。


    我沒理她,去靈龕處拿起一隻香點燃,放到她麵前:“叼著。”


    “為什麽?”


    “要是不想死,別有那麽多的廢話,還有,如果香掉了,你就得死!”


    我的語氣不善,這次出手,我並不是打算降鬼,而是給她來一次附體。


    這種民間附體法門,可能引鬼上身,比那些市麵上經常聽到的“筆仙”、“碟仙”可要厲害的多了,就像有句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但請鬼送鬼的難度卻是更大。


    對方按照我說的照做,叼著香火熏的她睜不開眼,之後,我讓她扶著水缸站好。


    而我自己則去了靈龕前,將黃表紙用剪子修成一個小小的紙人。再取女子眉心血,寫下“退神咒”,張貼在她的背部。


    待一切準備妥當,掄起巴掌狠狠打在她的後腦,“啪”的一聲,王春花身體有些踉蹌,她沒敢張嘴吐香。


    一巴掌過後,論起來又是一巴掌。


    香火熏的她鼻涕眼淚的向外流,很快,她整個人變得昏昏沉沉,背部的紙人漸漸浸濕,隨著與她緊緊附著之後,我掀開了水缸蓋子,之間嫋嫋香火順著水麵繚繞,她丈夫的魂魄被勾了出來。


    隨著彼此合體,王春花背後自此多了一道冤魂。


    我說:“這樣複仇比你之前那麽做好很多,而且,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你變成鬼殺了她,畢竟,她死後也會變成鬼,那時你們倆都成了鬼,彼此見麵,該有多尷尬。”


    “大師,到底發生了什麽?”男子眼神茫然,他身上的怨氣明顯小了很多。


    我說:“你剛剛被水鬼怨念附體太深,我利用神仙供土破掉青龍束縛,再以替身紙人將你拔出水府,使你妻子一道魂魄換入水中,她事後必會葬身於水。你也不必時時刻刻承受極寒之苦,但你的仇會必經水而報,隻有這樣,才不會沾染任何因果報應。”


    他聽我說完,感激涕零,嗚嗚的哭聲好似深冬裏的寒風,其實,我明白他是在哭他苦命的孩子。


    我歎了口氣:“事情我該做的也已經做了,現在求你幫我辦件事。”


    “大師請講,隻要能做的,我一定會竭盡全力的去幫忙。”


    將桃花祠的事情完完本本說出,男子一愣,“大山深處五十裏,的確有一處桃花祠,那是老百姓為桃花仙人立下的祠堂,但是已經荒廢了好多年,而且,生前聽說那裏很詭異,好多人進過桃花祠,但出來之後就什麽也不記得了,大師去那裏做什麽?”


    我說自己是來尋二十八個人,加上一條八頭蟠龍,昨天二者還在水庫有過一番鬥法。


    “我在昨天的確見過蟠龍與神僧之間的鬥法,後來,八頭蟠龍將神僧打傷跑了。”


    “傷了?你看到和尚去哪了嗎?”


    “他應該在水庫泉眼療傷,那泉眼就在正東方向山窩子裏,過去修建水庫的時候挖出的一口井,後來有次鬧地震,井裏開始源源不斷的噴水,幾十年如一日,最終形成了這麽大的龍王鼻子水庫,大師如果想去,飯店有船。”


    哪裏還敢耽擱,小僧出事兒,二十八人失蹤,時時刻刻我都是在爭分奪秒。


    正巧這時候,塗山磊也來到飯店,他進屋掃視了一眼,目光定在王春花背上的索命鬼,我簡單解釋一下,塗山磊沒了興趣,又說:“戰鬥很激烈,雙方應該都有受傷,但現在人到底去了哪,還無法確定。”


    “先去救小僧,他在山窩裏療傷,真不知道到底傷成什麽樣。”我有些擔心。


    隨著青龍塔倒,器靈小僧就像是在荒古中覺醒,不僅僅實力強大,似乎還帶有著某種強烈的責任感。


    塗山磊我們倆溝離開飯店的後門,上了一艘船,直奔向水庫山窩的方向。


    回首岸邊,王春花僵硬的與我揮手,我明白,這才是她丈夫報複的開始。


    當一個人被仇恨填滿了內心,殺死對方是最簡單而最無效的方式,唯有通過百般折磨,才可以平複內心的怨念。


    我讓他丈夫脫離水鬼,已經削減了大部分怨念,至於最終他怎麽做,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擺在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身為若木的器靈小僧居然受傷了,更讓我心裏蒙上一層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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