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姐兒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扇得身子一歪,咬破了腮邊,一股溫熱的鹹腥味兒在嘴裏漫開……這滋味……是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嚐過 的……


    眾人也都被這一掌驚呆了。室內寂然無聲。


    拾花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片刻不離的,唯老太太之命是從。這一掌下了狠勁,英姐兒差點兒一頭栽倒,等她憤然抬起頭來,嘴角 就流出一股刺目的鮮血。


    連守靜都嚇了一跳,隨即心中狂喜:「你以為你是主子就收拾不了你了嗎?!你既不要我好過,你也甭想過得下去!」


    拾柳卻再也撐不住,腿一軟就跪在地上,求饒哭喊道:「老太太,老太太,冤枉啊!」


    老太太冷冷地看了一眼拾柳,不為所動。剛才她可瞧見了,這丫頭實在讓人失望,先見她還懂事,模樣又生得好,怕她在自己跟前轉 悠,被哪個老不休的瞧上了,這才把她擱在周四郎身邊。也是為了她好,誰知道,英姐兒才進門,不懂事胡鬧,她不攔著也就算了,還跟 著一起動手!


    老太太喝道:「拾花,也賞她一巴掌!看看她還冤枉不冤枉!」這麽不著調的丫頭,說是老太太教導出來的,老太太都覺得麵上無光 。


    拾花長相普通,特別得老太太寵幸,和她的忠心耿耿是分不開的。她聞言也不管是不是跟拾柳之前也有幾分姐妹情誼,上來就是狠狠 一個耳光,「啪」地一聲,極為響亮。拾柳比不得英姐兒,這一巴掌可真是實實在在地把她給打得撲在地上。待她好容易爬起身來,半邊 粉麵都腫了五道指痕,她本生得嬌弱美貌,這五道紅紅的指痕看上去甚為恐怖。


    眾人見老太太這是動了真怒了。都不敢勸。隻有周三郎抖抖肩膀站起來,走到老太太身後,雙手捏著老太太的肩頭,湊到老太太耳邊 道:「老祖宗息怒!您自己不心疼自己的身子,我們可瞧不下去。不如讓大嫂子來審,審明白了,再給您老人家一個交代,這麽打下去, 倒是傷了拾花姐姐的手。」聲音雖小,可屋子裏的人也全能聽見。


    焦氏不敢吭氣,隻拿眼睛看著周大郎。周大郎想了想,也開口勸道:「老祖宗,四郎也不知道要不要緊?依我說趕緊地找了太醫來瞧 瞧,是藥三分毒,這事隻怕不是一會兒半會兒能審明白的,這天也不早了,您老人家早點兒歇著去。」


    老太太有些意動,她也真是氣著了,這會兒腦袋嗡嗡作響,剛要點頭,周二郎開了口:「什麽也沒有老祖宗的身體要緊,老祖宗早點 兒去歇著吧。不過,如果隻是內院的事,大嫂子必能辦得妥當;隻是咱家最近鬧出來的這幾件事,市坊間議論紛紛,這就連著了外院,咱 們貿然處置,不知是否妥當。不如……讓人去請了老爺來拿個章程。」


    老太太聞言連連點頭,還是二郎明白事。再說要是焦氏管家妥當,根本就出不了這樣的事!當即道:「是這個理,若隻是內院小事也 就罷了,如今鬧騰得半個京城都街知巷聞的!」


    周侍郎其實也聽到了那聲喊,不過這後宅之內的事情,除非必要,他是不會去伸手的。所以依然老神在在地在沙姨娘的小院子裏,聽 著小曲兒。沙姨娘雖然已經年過四旬,可保養得宜,瞧上去不過三十許人,眉目如畫,風韻依舊不說,一管自小兒練就的唱功半點兒沒有 擱下。


    二人在那盛開的桃花樹下,擺了老竹機案,焚了蘅蕪香,沙姨娘身著杏黃銀花裙,頭戴百寶花髻,玉手撫琴輕唱,周侍郎在一旁斟酒 自飲,以筷擊拍,二人正不亦樂乎,聽見門上婆子來傳說四郎院子裏出了事,老太太傳召。周侍郎皺了眉頭,十分不耐煩。


    沙姨娘忙住了琴,起身柔聲勸道:「這家裏什麽事不要老爺操心呢!老爺快去快回,我讓人弄些老爺最愛的黃雀鮓,等老爺回來,我 們好好喝兩盅。」


    周侍郎有些不舍,伸手捏了捏她的細腰:「今兒尚未盡興,機案莫撤,我去去就回。」


    老太太見周侍郎來了,幾句話講了原委,末了囑咐道:「我老婆子老了,這事兒都交給你,這家清靜這些年,不能被一個野丫頭攪合 了!你且瞧著辦吧!」


    周侍郎送走了老太太,見一屋子的人,先就皺了眉頭,內宅陰私再沒有這樣大張旗鼓的,老太太可真是老糊塗了。當下臉一放,便道 :「太醫已經去請了?你們趕緊帶了各自的丫頭婆子回去。老大媳婦,你留三個嘴牢能辦事的婆子給我,也先回去吧。」


    眾人頃刻間走了個清靜,隻剩下周侍郎,英姐兒,守靜,見雪,拾柳和得珠,以及焦氏留下來的三個心腹婆子。


    周侍郎隨意地往椅子上一歪,便道:「四郎被下了藥,是誰先嚷嚷出來的?!」


    英姐兒衝口回道:「是我!我看我怎麽鬧四郎都不醒,就想他肯定是被下藥了。昨日也是。他都沒有回屋睡覺。」


    這話條理不清不說,什麽睡覺不睡覺的實在粗魯不堪。


    周侍郎聞言,隻覺得心口一股濁氣湧了上來,跟這麽一個丫頭做夫妻,四郎真是太委屈了!周侍郎目光寒悚地仔細打量著英姐兒。


    隻見英姐兒鬢發散亂,飴糖色的麵孔上,右臉有明顯的腫痕,嘴角掛著一縷凝固了的血色,眼神清亮貞定,好像看著青天大老爺般地 盯盯地看著他。


    「一個沒心機的野丫頭!」周侍郎暗暗搖頭道,心頭那種鄙夷厭惡不耐不由淡了幾分。


    周侍郎麵不改色,隻是微微點了點頭,又偏頭看了一眼守靜。守靜整個人躬伏在地,一頭青絲亂糟糟地散亂在地上,有一塊明顯的缺 失;腰子細細地微微沉下去,臀部微微地翹起。


    英姐兒和守靜都等著周侍郎再發問,可周侍郎卻用手指在桌上畫了幾個圈,方指著其中一個看上去比較單薄 的婆子道:「你領著四奶 奶回內院去,把月亮門上了鎖。明日讓大奶奶派了人來輪值守門,四奶奶從今日起,沒有我的吩咐不準出月亮門半步。」


    英姐兒大出意外,萬萬沒想到周侍郎就問了這一句話就斷了案,自己這是要被關起來嗎?她猛地站起身,因為腿麻差點兒沒站穩,她 半扶著跟前的椅背,指著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守靜,爭辯道:「是她,是她給四郎下了藥,不讓他回房!不是我!」


    周侍郎卻笑了,笑容裏透出寒厲:「辜念你新嫁無知,才隻是將你禁足。若是不然,有的是手段罰你!趕緊滾,別浪費老爺我的時間 !」


    英姐兒咬了咬嘴唇,周侍郎和老太太不同。他隻是這樣看著自己,自己就覺得渾身發寒。可她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是鼓起勇氣,指 著見雪和拾柳,抖聲道:「都是我讓她們來的,老爺要怎麽罰我就罰好了,不要……不要為難她們!」


    周侍郎聞言一震,他發起怒來,周家上下就沒有不怕的,剛才他看英姐兒那個表情難道不夠到位?她居然看不出來自己已經怒極?! 還敢囉嗦!


    周侍郎胡子一翹、一拍桌子:「我數一二三,你不趕緊滾,我立馬就讓人把這兩個給賣到窯子裏去!」周侍郎說完窯子兩個字立刻後 悔了,哪有老公公跟兒媳婦這麽說話的,真是被這野丫頭氣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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