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巴不得包裹在棉被裏數個月的冬季剛過,春天的腳步才剛踏進人間,一眨眼的功夫,馬上又要消失了。


    春天的行蹤很難掌握,不過一年四季都在發春的人可真多——


    姬冠豔對著化妝鏡卸下頭上的發卷,身後床頭的電話答錄機正在運轉,一通接著一通都是男人的邀約。


    拿下發卷後,一頭膨鬆嫵媚挑染的栗子色卷發更加襯托出她的五官。


    說實在話,她不是個美女。


    而是個大美女。


    她對著鏡子微微歎口氣——沒辦法,美女總是有赴不完的邀約。


    拿起化妝台前的瓶瓶罐罐,姬冠豔開始例行的保養。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天底下沒有醜女人,隻有懶女人。


    對於保養的每一個步驟,她可都是仔細得很。


    至於剛剛所說一年四季都在發春的人可不是她,而是在答錄機留言的那些男人。


    想她姬冠豔雖是個受男人歡迎的美女,但她隻是喜歡男人的恭維跟讚美,以及男人體貼溫柔的陪伴。


    可她並不濫情,她很潔身自愛的。雖然有時候會盡情狂歡,但她從不跟男人有任何曖昧的牽扯跟瓜葛。


    時下很流行的一夜情她可是堅決不碰的。許多朋友因此笑她雖然穿著打扮跟許多想法都走在時代的前端,但對於愛跟性的觀念可比裹小腳的阿媽還保守。


    答錄機發出尖銳的嗶聲,留言播放結束。


    姬冠豔同時也決定了今晚要答應誰的邀約。


    她迅速利落的上妝,走到衣櫃前挑了套gi當季的春裝換上,在落地鏡前轉了一圈,對鏡中的自己滿意的一笑。


    今晚就讓那些“思春”的男人渴望她一晚好了。她決定接受姐妹淘的邀約,狂歡一夜。


    拽起lv的包,套上亮紅色的皮靴,姬冠豔出門趕約去了。


    熱鬧瘋狂的pub裏,震耳的電子舞曲,炫麗無比的電射燈光。


    舞池裏幾乎無法移動,每個人胸貼著胸、腰貼著腰的舞動著,姬冠豔不禁懷疑全台北市的人都擠進這家pub裏了。


    她跟兩位好友坐在二樓的貴賓包廂裏,居高臨下看著擁擠無比的舞池,隻手撐著下頜,大大的歎了口氣。


    這是她近一個月來的毛玻


    每晚將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出門狂歡,回家倒頭就睡,睡到下午才迷迷糊糊的起床對著電腦發呆……


    她會對著電腦發呆,因為她正麵臨工作以來最大的危機。所以她隻得夜夜笙歌來發泄一下自己的壓力,看看是否能激發自己的靈感。


    過去這種宣泄壓力的方法總是有用,但最近卻失效了。


    過了將近一個月糜爛的日子,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厭惡這種嘈雜的場所。


    看來這回工作上碰到的瓶頸並不是微不足道,她該正視這個問題了。


    “怎麽了?還寫不出來嗎?”lisa啜了口紅酒,表情雖是意興闌珊,如貓慵懶的美眸裏卻有著對好友的關心。


    “嗯。”姬冠豔懶懶的應了一聲。


    她是個專欄作家——請得更清楚明白一點,她目前為某家知名周刊撰寫情欲方麵的專欄;同時她也是新一代的網路情欲小說作者,有個受到網友歡迎的專屬個人付費網站。


    從大學時代,她就書寫關於情欲的文章,幾年來她姬冠豔也累積了一定的知名度。


    她的工作為她帶來豐厚的收入,讓才二十四歲的她就有自己的小套房及車子,還能維持有點奢華的生活。


    也許是安逸的生活過得太久,這次真正麵臨工作上的瓶頸時就不知該如何解決,隻能夜夜狂歡,麻醉自己。


    “你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另一個好友coco道。


    “我知道。”姬冠豔隻有在麵對好友時才會說出自己所麵臨的問題。“雜誌社答應讓我休息一個月,先暫停手邊的連載;網站也貼出公告說我出國遊學去了,歸期不定。”她無奈的聳聳肩。“目前也隻能這樣了。”麵臨從事這工作以來最大的危機,她才驚覺原來“作家”這行業潛在的危機是如此的令人害怕。


    “唉,幹脆找個人嫁了,讓老公養算了。”姬冠豔感歎道。


    “哈!”coco很不給麵子的哼笑一聲。


    lisa也吐嘈道:“你少來了!追你的男人是不少,但從不見你對哪個心動……現在說要嫁,嫁誰啊?”


    姬冠豔即刻為自己辯解,“我都很欣賞他們啊,隻是相處之後發現隻能當朋友嘛。”


    “欣賞跟心動可是大大的不同,請你搞清楚,姬小姐。”coco搖頭。“我們還不了解你嗎?雖然你的外表像走在時代尖端的新女性,骨子裏可能比我阿媽還保守呢。”


    “是啊!尤其你還是鼎鼎有名的情欲作家……要是你的迷知道你是個二十四歲的老處女,恐怕會昏倒吧。”


    被好友這麽一批判,姬冠豔很不以為然。“誰說有經驗才能寫出東西?”她指指自己的腦袋,“我的想象力豐富埃”


    “是啊,我還真佩服你過人的想象力。”lisa倏地雙眸一亮,提出建議,“你現在沒靈感,會不會是因為想象力已經用罄?這樣好了,找個男人來嘲實戰經驗”如何?”


    “不行啦,”姬冠豔頻搖頭。“沒必要為工作犧牲到這程度吧!”


    coco將手中的卡地亞淡煙點燃,姿態嫵媚的抽了口煙。“拜托,這年頭還有哪個女人會把跟男人上床當成犧牲奉獻?那是一種享受,你懂嗎?女性對自己的身體有自主權,享受歡愉是理所當然的事。”


    姬冠豔還是堅決的搖頭。“建議遭否決。幫我想想其他的辦法吧。”


    “無法可想了,你自求多福吧。”coco決定放棄。


    倒是lisa又給了一個主意,而且似乎可行性較高——


    “我看你去度個假好了,讓心情沉澱一下,或許這樣對你的寫作會有幫助。”


    “她之前不就到香港去度假了嗎?也不見她回來後有啥長進埃”coco不給麵子的否決。


    “去香港哪算度假啊!整整一個禮拜都在“血拚”,睡覺的時間都不夠了,哪來的時間沉澱心情!”


    lisa提供了個好去處,“我有個同事前些時候帶他老婆到花蓮去玩,他說有間“愛情賓館”感覺很棒,不僅附近的風景漂亮,賓館的設備跟服務都不錯,他建議情侶或夫妻可以選擇這個地方度假。”


    “愛情賓館?”姬冠豔蹙起美眉。“不適合我這種單身女子前去吧!”


    賓館總是給人不當的遐想,她一個單身女子,或許五星級飯店會是比較好的選擇。


    “拜托,你是專門探討男女情欲的專欄作家,住到“愛情賓館”裏才能給你更多的靈感啊!”lisa可是對自己的主意滿意極了。“這下你不僅可以好好度個假,還能從中獲得不少寫作的idea,一舉兩得,多好啊!”


    姬冠豔雙眸為之一亮。


    或許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那家愛情賓館叫什麽名宇?”


    “戀寂夜。”


    姬冠豔獲得她要的資訊後,撈起名牌包包從座位站起,走出包廂。


    “喂,你要去哪?”兩位好友同時出聲。


    姬冠豔嬌媚的回眸一笑。“到花蓮啊!”


    “現在?”lisa跟coco異口同聲的說,音量提高了一些,外加一點不敢置信。


    現在可是深夜一點多啊!


    “沒錯。”姬冠豔將包包甩至肩上,瀟灑的走出包廂,離開了pub。


    她現在要回家打包行李,然後開著她的smart小車往花蓮出發!


    在淩晨六點的晨曦中,“戀寂夜”的玫瑰色招牌從遠處看一點都不醒目,倒是賓館前方的大海,美麗的海洋跟灰藍的天色連成一線,如此的美景才足以吸引人們目光的駐留。


    隻可惜,淩晨六點,大部分賓館的住宿客人都還摟著親密伴侶在床上呼呼大睡,沒人會有閑情逸致爬下床欣賞淩晨海 邊的美色。


    除了杜允觴。


    他習慣在五點前起床,接替在櫃台值夜班的員工。通常這個時候,整個賓館的大廳是空無一人的,寧靜到可以將海的波濤聲聽得一清二楚。


    為自己煮了曼特寧,嗜咖啡如命的杜允觴將整壺咖啡端到庭院,在彌漫著玫瑰花香的晨曦中享用他的咖啡。


    他話並不多,大部分的時間他都是在跟自己對話,久而久之,他成了別人口中不愛說話的男人。


    啜了一口沒加糖也沒加奶精的曼特寧,杜允觴的嘴角揚起一抹滿足的淺笑。他享受如此靜謐的時光。


    這是他在國外工作時從來不曾有過的悠哉時光。


    他喜歡現在的生活,即使別人認為他不長進也無所謂。


    空氣中有一絲涼意,他貪婪的吸了口新鮮的空氣,感覺由外而內的順暢。


    一切的改變源自於他二十五歲生日當晚的一個夢。


    從小,父親就沒有隱瞞他真實的身份,因此當他懂事,可以用心解讀每個他所碰觸的人心中的愛意時,他並沒有感到特別的驚慌。


    他是父親結婚前一段風流韻事的結晶,那一段風流韻事是他瀟灑的父親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


    說起來很不可思議——他在孩童時期還覺得父親壓根就是在騙他。


    他的父親是在淩晨的海 邊跟“她”邂逅,她超脫凡人的美麗讓父親驚豔,直糾纏在“她”身邊不肯離去。


    後來,“她”果然跟父親發生了惟美的愛情……但隻要是“惟美”,就一定會跟“淒涼”構上關係。父親從來不清楚“她”的來曆背景,認為愛一個女人應該連“她”不堪的過去都一同愛上。


    隻是“她”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卻又在十個月後突然出現,將懷中的男嬰——也就是他——交給父親。


    在“她”表明自己真實的身份後,父親才明白,“她”的過去並沒有不堪,一切都是他想太多了。


    原來他的親生母親並不是凡人女子,她乃是掌管愛與美的女神——維納斯。


    也難怪父親會為“她”如癡如狂。“她”完美豐腴的體態,優雅美豔的氣質外貌可不是凡間任何女子所能比擬的。


    “她”留下他後便毫無留戀的離開了。


    也就是說他對他的母親沒有任何印象……直到他二十五歲生日當晚作了一個夢。


    他夢見一個身材婀娜美麗的金發女子對他溫婉的笑著,並問他這二十五年來過得可好?


    “她”縹緲的身影跟聲音讓他即使在夢中也知道“她”是誰。


    他沒有說任何話,隻是沉默。


    畢竟他過去二十五年的記憶裏完全沒有“她”,對“她”也說不出有什麽親情。


    “她”倒是很明白他的想法,沒有太親近他,以防被他拒絕躲避的難堪。


    不過“她”倒是跟他說了件事——


    他在凡間還有兩個同母異父的弟妹,“她”希望他能夠去找他們並跟他們相認,這是“她”惟一的掛念跟希望。


    他還有兩位跟他同樣遭遇的弟妹?看來生他的女人雖然貴為愛與美的掌管者,本性卻是濫情得可以。


    他依“她”的話分別前往法國跟韓國去尋找他那兩位同母異父的弟妹,不是為了圓滿“她”的掛念跟希望,而是當得知世界上還有跟他同樣是凡人跟神界的結合體,甚至還是他的弟妹,他就耐不住期待了。


    尋人的過程相當順利,因為“她”告知了一切資料。


    相認的過程也出乎意料的順利——他們跟他一樣,從小就被告知自己特殊的身份,所以當他出現在他們麵前並自我介紹,他們隻花了三秒鍾就接受了這件事。


    當年,他拿到劍橋大學心理學博士的學位後,繼續留在大學裏擔任助教。


    當然,優秀的他不會僅是一名助教。他陸續發表許多心理研究方麵的文章,而他的努力跟成就也讓他成為劍橋炙手可熱,同時也是最年輕的心理學教授。


    遺憾的是,忙於事業的他雖然偶爾能跟在法國的妹妹媚兒見麵,但遠在韓國的小弟喻罄,兩人就鮮少有碰麵的機會了。


    兩年前,他在午夜夢醒時,毅然決定他不要再過這種毫無自己的空間跟時間的日子。


    他打包好行李,寫好辭呈,撥了兩通國際電話給他的弟妹,說他要回到他來的地方——台灣。


    “戀寂夜”愛情賓館在一年前的夏天正式營運,他美麗的妹子,媚兒,自願放棄名模的身份,跑到台灣來當他美麗的櫃台小姐。


    至於小弟喻罄,貴為韓國音樂界炙手可熱的才子,他卻將大部分的時間都留給“戀寂夜”,不得已時才會飛回韓國應付一下那邊的工作。


    至於他,從大學教授變成經營愛情賓館的老板,他從沒有後悔過。


    光是能在晨曦中喝杯他最愛的曼特寧,享受無人打擾的靜謐,呼吸毫無雜質的空氣……


    這一切都太值得了!


    杜允觴心滿意足的闔上眼,深深的呼吸。


    人生至此,夫複何求礙…


    嘎——


    尖銳的刹車聲在寧靜的清晨海 邊響起,打斷了杜允觴私人的靜謐時光。


    他有些不悅的睜開眼,擰起眉頭。


    是哪個冒失鬼在淩晨時分闖進了他獨處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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