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勳貴之家的爺們,十五、六歲開始議親也不少見,秦立軒今年十七,正是時候。


    而作為兄長的秦立遠,之前則是因特殊原因一再耽擱了婚事,且他本人明暗兩麵上事務不斷,又對此事不甚上心,倒是年已二十出頭,至今未有婚配。


    秦立遠雖將自己婚事等閑視之,但兄弟已屆適婚年齡,他還是讚成秦二出孝後定親的。


    秦氏兄弟祖母去年病逝,兩人作為孫輩,需守孝一年,過些日子才能出孝。不過這些事勳貴人家早有定例,若有需要,隻要孝期不議親,偷偷物色著,等出孝後再定下,也是可以的。


    宣平侯府雖尚在孝期,但秦立遠也曾聽說過,薑氏似乎看中了一家很不錯的姑娘。


    他明麵守孝閉門在家,但實際上依舊忙綠,聽過一耳朵便沒再關注,不過這事已過了幾個月,成與不成,應該有個定論了。


    秦立遠便隨口提了一句。


    一聽到這個話題,秦二本來揚起的頭顱立即微垂下來,濃黑的偏細長的眉頭微微蹙起,整個人的興致陡然低落不少,他偷偷側眼,瞥向薑氏那邊。


    秦二的動作落在秦立遠眼裏,他劍眉微微一挑。


    這是不樂意了?


    秦立遠問話剛落,薑氏麵色立時一亮,她矜持溫婉的笑容頓時擴大,笑語吟吟地替秦二答道:「鄭家大姑娘是極好的,鄭夫人能看上咱家軒兒是再好不過,隻盼望事情能順順當當,過些日子好定下親事。」


    薑氏言語上雖如此說,但眉目間頗為篤定,顯然已是成竹在胸。


    秦二聞言,頹唐地收回視線,垂首悶頭坐在兄長床塌前不語。


    「鄭家大姑娘?」秦立遠這回沒關注秦二,他神色不動,眼簾慢慢抬起,緩聲重複道。


    京城裏,姓鄭的官員勳貴不多,而能讓身為宣平侯府太夫人的薑氏看得上,並為之欣喜的人家,就更少之又少了。


    秦立遠剛好知道一家,那家裏正好有一個適齡要婚配的姑娘,而她,在家排行恰好最長。


    「是啊,是安國公府嫡出大小姐,安國公獨生愛女。」薑氏心中歡喜,一時容光煥發,接著再次說道:「隻盼望這事順當,我就能安心了。」


    她確實欣喜,安國公是今上心腹重臣,她的軒兒不承爵,實在有些高攀了,要不是如今局勢緊張,怕是難以尋到這麽一個出身高貴的兒媳。


    薑氏已經與鄭夫人楊氏有了默契,親事一般到了這份上,事情雖沒萬全把握,但也成數亦極大。


    她在外頭自是不敢亂說,但對秦立遠,還是可以的。


    柔和的女聲一字一句,皆清晰落在秦立遠耳中,他抬起的眼簾當即垂下,下頜緊繃,放置在薄被一側的大手緩緩攢緊成拳,卻薄唇緊抿,沒再多發一言。


    「娘,大哥累了,咱們回去吧,不要打攪大哥歇息了。」秦立軒似乎不大樂意說這個話題,他眉心蹙起,扯了薑氏衣袖一把,抿嘴說道。


    「你這孩子,男大當婚,有什麽不好說的。」薑氏嗔了一句,不過,秦二話說到這份上,她也不好再留,於是與兒子一起站起。


    「如此,咱們便回去了,深之要好生休養。」秦氏說道。


    秦立遠點了點頭,讓侍立一旁不語的老管家送二人出去。


    孟東一路將薑氏母子送出院門,才折身返回。


    「娘,幸好這回大哥好起來了。」母子原路返回,秦二怕薑氏再提起方才話題,連忙主動挑起另個話頭。不過,說起這事,他亦心有餘悸,籲了口氣道:「先前可嚇煞人也。」


    換了個話題,薑氏那一路喜形於色的白淨麵龐恢複了平常,她微微一笑,笑容溫婉和熙,片刻後,柔和的女聲方響起。


    「嗯,確實如此,你大哥是個有福氣的。」


    六十年為一甲子,人若活到了六十,那麽這一年壽辰,則剛好與他出生時的天幹地支一般無二。


    因此,六十大壽在古人眼裏,意義顯得尤為重大。


    韓老太君這六十大壽,恰逢老皇帝龍體大安,京城上下一掃之前凝重,氣氛鬆乏,愈發熱鬧喜慶起來。


    鄭明成夫妻對此事極為重視,早在半個月前,楊氏便讓家人到京郊寺院布舍米糧,以及在城北城南多處施粥贈衣,籍此為老太太祈福祈壽。


    安國公鄭明成是今上心腹重臣,他的老母親過大壽,整個京城聞風而動,除了皇子們需要避嫌,隻命人送上賀禮外,餘下者隻要有資格上門賀喜的,皆做好準備,早早上門恭賀。


    而就算沒接到請帖者,有些門路的,能掰上點關係的,都使家人登門隨上喜禮。


    天不過剛明,安國公府門前正街,便已車水馬龍,人潮攘攘熙熙。


    外院之事,自有男人們處理,而持請帖上門,有資格進入內院的女客們,皆不會這麽早出現。


    不過,國公府女主人,掌家的楊氏,卻是一刻也停不下來,正日子不過寅正時分,她便早早起了身,開始打點一幹事宜。


    開啟庫房,取出宴席要用的盤盞碗碟;檢查整理昨日布置,看是否有所紕漏;還要查看早已訂好的菜品,材料是否準備妥當,耗時長的菜式能否及時上宴;等等不一而足。這些林林總總的事務,雖然無需楊氏親力親為,但這都必須由她親自坐鎮,命妥帖之人辦好同時,還需應對不少突發狀況。


    這回壽宴,是不能出一絲紕漏的。


    鄭玉薇亦早早起身,跟隨在母親身邊,一邊幫助楊氏處理小事,一邊觀摩該如何快速處理突然狀況。


    這類超大型宴席,即便是如安國公府一般的高大門庭,亦不會時時舉辦,如今鄭玉薇在及笄前恰逢其會,楊氏當然要將女兒帶在身邊,好好教導一番。


    理論上已經了解很多,但到底與實際操作不可同日而語,機會難逢,鄭玉薇抖擻精神,仔細留心學習。


    從天未亮的寅正,一直忙碌到天大亮很久後,楊氏終於將晨間諸事理得差不多,她接過丫鬟奉上的香茶,抿了一口,隨後瞥一眼廳旁的滴漏,她放下茶盞,拉過女兒的小手,柔聲問道:「薇兒可困乏?」


    楊氏抬手輕撫愛女鬢發,目露關切。


    一雙兒女是楊氏的心尖子,特別是女兒,五年前一場大病,讓其一度垂危,可嚇壞了她夫妻二人,這幾年小心調養之餘,她從不讓女兒太早起,以免小孩子家走了覺,身體會吃虧。


    當年大夫說,鄭玉薇身子骨還在長,隻要妥善照顧調養一段時日,便無任何妨礙。


    這話聽在心疼愛女的父母耳朵裏,這一段時日自然是無限期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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