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軒仔細聽過,那腳步聲卻沒再出現,他估計就是路過的仆役罷了。於是,他心下一鬆,不由低頭看著周文倩笑道:「無事,大概就是下仆路過罷了。」


    周文倩聞言提起的心放下,她柔柔一笑,如方才一般,低頭偎依到秦立軒肩膀處。


    秦立軒收緊雙臂,將柔弱的心上人摟緊。


    這對有情人並不知道,在假山的另一邊,有著一行數十人的健壯仆從正一路搜尋到此處。


    領頭的正是安國公府大管事鄭高,他正臉色微沉地站在假山旁的小道上,瞪了眼不小心發出腳步聲的手底下人後,方揮手示意眾人開始仔細查找,務必不放過一絲縫隙。


    鄭高體察上意,自然知道這回搜索不容有失,要是驚動了那兩人,讓人分開了,讓他們能借此出言狡辯,那要他如何向主子交差?


    鄭高抬眼打量四周,應該就是這附近了,那處角門左右的地方他已搜了大半,就隻剩下這一片了。


    那兩人不熟悉前院,絕不可能走得太遠。


    正當鄭大管事心下暗暗思忖時,驟然,一陣喧嘩聲從假山後麵響起,裏頭夾雜這一個年輕女子的尖叫聲,以及少年男子的怒喝。


    不用多說,這是逮到人了。


    鄭高心下立時鬆開,他一笑,隨即負手領人繞到假山後麵去。


    假山與圍牆間的縫隙不大,僅能容兩個並排走過,鄭高出現,擠在縫隙中的仆役們便紛紛讓開,他們或退出縫隙,或往前走進假山凹陷處,片刻後便清出一條路來。


    鄭高步履穩健,舉步走進縫隙中。


    他抬眼一看,隻見一名身穿錦袍的男子站在前頭,身後擋著一個女子,二人此刻雖沒有肢體接觸,但光憑這個親近的姿勢,便已說明一切。


    這男子鄭高見過,正是此行目標秦立軒。


    「這不是宣平侯府秦二爺嘛?」鄭高抱拳作揖,笑道:「二爺怕是走錯道了,請隨小的出去安置,您看如何?」


    「大膽奴才,爺要在何處,用得你管嗎?」秦立軒心下沉凝,知道事情要遭,隻是他不可能退開,將周文倩暴露,於是隻得提聲嗬斥鄭高。


    鄭高也沒多說,他當然明白秦立軒不可能主動離開,隻是客氣話他已經說過了,既然如此,他奉主子命令行事,就不要怪他上罰酒了。


    他一揮手,身邊人立馬上前,一左一右挾住秦立軒。


    這些人很有技巧,動作不大且輕柔,但秦立軒卻掙動不得,隻得嚷嚷著被請了出去。


    秦立軒一被移開,他身後周文倩便露了出來,她臉色有些發白,顯然亦知道事情不好,不過她此刻卻隻得佯作鎮定,冷冷對身邊的仆役說:「退下,我要回去。」


    鄭高聞言挑眉,他嗤笑一聲,眸帶挑剔地上下打量周文倩一番。


    周文倩頭上梳了個雙環髻,一襲彈墨撒花白底青綢襦裙,驟眼看上去,打扮倒是酷似丫鬟,隻是鄭高安國公府大管家多年,他什麽眼界,隨意一掃就能看出衫裙質地的不同。


    他很是鄙夷,一個好好的閨閣小姐不當,偏要辦成丫鬟出來勾搭男子,嘖嘖,這周表小姐,看起來嬌嬌怯怯,骨子裏頭裏倒是風騷。


    再說周文倩喝了一聲後,圍在她身邊仆役卻恍若未聞,腳下不動分毫,而鄭高的眼神並不加以掩飾,她很輕易便能明白其中意思。


    她不認識鄭高,但憑對方這陣仗,便不難猜測到對方的大概身份,周文倩心下一時憤憤,她再算是投奔而來,也是主子,而這人不過就一個賣身的奴才,竟也敢鄙夷主子。


    周文倩一張俏麵繃緊,隻是她想什麽,鄭高並沒興趣知道,他懶得多說,隨手一揮,直接讓仆役上前把她押住。


    鄭高連粗使婆子都懶得召喚,直接就讓兩個身強體壯的年輕男仆押人。


    周文倩都能直接偷出前院私會男子了,鄭高不覺得她需要尊重,且對方不過就一個投奔而來的外四路表小姐罷了,他雖是奴仆,卻是渾然不懼。


    這事之前,鄭高雖不懼,但應有的禮數他肯定會有的,但此刻,他掃了尖叫掙紮的周文倩一眼,眸帶蔑視地笑了笑。


    鄭高敢用項上人頭保證,這周表小姐是絕對無法秋後算賬的。


    「押下去,先找個空院子關起來吧。」鄭高一聲令下,周文倩馬上被兩個男仆役挾著雙臂,倒拖著往外走。


    這個姿勢對一個閨閣小姐而言,實在是很具有侮辱性,且周文倩隔著薄薄的春裝,已能感受到男仆們的體溫,於是,她的尖叫聲陡然便拔高。


    女聲尖銳且刺耳,鄭高不覺蹙了蹙眉頭,他低咒一聲,喝道:「還不快把嘴給堵起來,要是讓消息給漏了,咱們所有人都得吃瓜落!」


    鄭高話音一落,周文倩的尖叫聲便戛然而止。


    鄭高緊緊蹙起的眉心這才稍稍放鬆了下來。


    這個娘們真煩人,弄了這一出,給耽擱了他多少事,要知道,今天他本來已經是忙得連軸轉。


    鄭高把這對真愛鴛鴦暫時給處理妥當了,低聲罵了一句後,他便匆匆領人返回前頭,給鄭明成複命去。


    金烏西墜,蔚藍的的天空漸漸暗沉,天際隻餘一抹橘紅色的光輝。


    熱鬧了一整天的安國公府終於安靜了下來,府門再次打開,送出最後一撥客人後,那沉重的大門再次闔上。


    青蓋翠帷珠纓大車緩緩而行,車內燃著燭火,火苗跳動,薑氏端坐車廂正中,橘黃的燭光微微閃動,她白皙的臉龐亦時黯時明。


    燃燒中的蠟燭「劈啪」一聲響,火苗猛地爆了一下。


    薑氏的奶嬤嬤陳氏見狀,她剛打開車壁的木屜,正打算取出黃銅剪子,好剪一剪燭心時,突然,薑氏開口說道:「嬤嬤,不必了。」


    薑氏麵無表情,眼瞼半垂,陳嬤嬤偷眼窺了一下,並不能看見她眼內情緒。


    車廂裏的氣氛很是沉凝,兩個小丫鬟已經縮在角落裏,垂頭不敢動作,陳嬤嬤亦有些心頭發顫,她連忙低低應了一聲,「是,太夫人。」


    薑氏是陳嬤嬤奶大的姑娘,對其最信任不過,但今日她知道主子心情已極度陰鬱,一時亦不敢多加言語。


    車廂裏便沉寂下來,隻聽到外頭車輪滾動的聲音。


    一行幾輛大車,終於在掌燈時分回到了宣平侯府,府門大開,迎接主子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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