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黑暗的世界,看不到黑暗的盡頭,沒有天,沒有地,沒有遠方,隻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在黑暗中,有一道孤獨的背影,一身白衣,渾身是血,是這黑暗中的唯一,她滿頭青絲在亂舞著,看上去孤獨而淒涼。


    雖然她是在背對著我,可是我認得,她是我的母親,她的身影永遠不可能在我心間磨滅,縱然是化成灰,我也是認得的。


    “母親!母親!”


    我奮力的喊著她,可惜我的聲音隻是在我的心底回蕩著,根本無法從口中傳出,我母親也聽不到,她就是孤獨的屹立在我的前方,孤獨的身影猶如一座豐碑。


    後來,我終於漸漸明白了。


    這是我和我母親通過血緣相連以後共同建築起來的意識空間,隻不過,在這裏,我沒法說話,但是卻可以看到她,於是我也就不說話了,閉上嘴巴安安靜靜的在一邊看著。


    “悍刀之悍,以心殺人!”


    我母親終於有了動靜,開口的時候,口中發出的聲音非常莊重,傲立在黑暗中,衣衫無風自動,獵獵作響,即便看不見前方,仍舊挺胸抬頭,傲骨錚錚。


    哐!


    她腰間長劍出鞘了,刹那間,一泓青光似水,殺氣浩蕩八荒!


    “第一式,黯然。”


    我母親垂著頭,聲音卻在我們之間的意識空間的裏麵激蕩著,然後她終於動了,一隻腳踏出一步,動作非常緩慢,就像是電影裏麵的慢鏡頭一樣,給人一種非常遲滯的感覺,但是……一股悲傷到極致的氣息卻一下子彌漫了出來。


    就是那一道背影,她的脊梁骨挺得筆直,可是身上的氣息卻是悲慟的,很難想象,一個人到底經曆了什麽,才會讓她的背影都帶上那樣的悲傷。


    黯然,銷魂……


    最終得來的,隻是一個失魂落魄的人。


    這樣的一個背影,我想,大概就是鐵石心腸看到了都會受到影響,體會到那種黯然神傷,會情不自禁的產生一絲憐憫,一絲難過!


    啪!


    我母親的步子,終於落下了,手中長劍瞬間揮出。


    一劍出,青光彌漫,幾乎將前方的一切都籠罩了,一片蕭殺,所過之處,生命在凋零,一切的一切,都在枯萎……


    我被嚇了一跳,終於知道這悍刀決多麽可怕了!


    這一套刀法,分明是將“道”都已經融合進去了,那種死亡的氣息,恐怕也就隻有天地才有那樣的力量了。


    黯然、黯然!


    我細細品味著這兩個字,於是我明白了,悲傷,黑暗,看不到希望,這就是這一刀的真正含義——因為沒有希望,所以,隻剩下了死亡!


    這悍刀決的真正意義,我也終於有了一絲深刻的體會。


    人生天地之間,與這天地本來就有一絲看不見、摸不著,但卻真實存在著的,玄之又玄的聯係!


    於是,武者能感悟天地,最終得道!


    於是,人類的情緒,有時候會影響到蒼天,所謂竇娥之冤,六月飛雪,普天同悲,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了,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最後全都應在了那一絲妙不可言,玄之又玄的聯係上麵!


    悍刀決,就是以情緒來得天道臂助,是在絕望中借天之力,殺破一切!


    妙!


    真的是太妙了!


    妙不可言!


    我不禁有些佩服我的母親,別人是以武入道,通過修煉來一點點的增強與天道之間的聯係和感悟,可我母親,是以心入道,通過自己的情緒來感化天道,最終創出了這一套驚世刀法,絕對說得上是另辟蹊徑,一代天驕!


    “第二式,絕望。”


    這時候,我母親又發出了聲音,然後,她又一次向前踏出了一步,隻不過身上的那種氣息更加讓人心中難受了。


    這個時候的她,孤獨於整個世界之外,絕世而獨立,孤獨悲愴,身上沒有一絲活力,一絲朝氣,整個人彌漫著一股子死氣,就像是麵對著一尊死神一樣,從他的身上感受不到希望的力量……


    這或許就是當她肉身成聖以後,仍舊沒能偷渡輪回時候的真實寫照吧?


    然後,她收回了剛剛揮出去的長劍,將長劍當成了一把刀,狠狠朝著前方劈去。


    這是絕望的一刀,充斥著死亡的氣息,前方的一切都在湮滅!


    如果說那黯然一刀,是剝奪,是在掠奪著生命的話,那麽這絕望一刀,就是在收割了,是死神在收割著這個世界的一切。


    那是毀滅之道,也是毀滅之刀!


    我看的心驚肉跳,也在品味著這當中的力量。


    漸漸的,我明白了,絕望了,那麽一切……就都沒必要存在了。


    “第三式,瘋狂!”


    我母親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這個時候,她的聲音都陡然變得高亢了起來,滿頭青絲一瞬間炸開了,幾乎是倒豎著在揮舞,整個人的氣勢一下子變得狂暴了起來。


    絕望,絕望……


    看不到希望,人隻能在絕望中瘋狂!


    然後,我看見我母親一下子收回了自己手中的劍,長劍高高舉起,指向蒼天!


    轟!


    前方爆裂,一切都在毀滅著,大有一種管他世間洪水滔天的意思!


    “第四式,成魔!”


    我母親又一次大喝,高高舉起的長劍之上血光繚繞,那是殺光,殺戮的氣息四處彌漫著。


    然後……她的劍落下了!


    血光猶如一掛天河,從天而降,死亡的氣息彌漫,一切都不複存在了。


    瘋到了極致,可不就是成魔麽?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可惜,這個世界上哪裏有那麽多的回頭的機會?都不過是畫出來的一張美好的餅而已,然而這個世界很殘酷,現實從來容不得美好的理想,都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這話裏本身就有問題!


    苦海無邊,無邊啊!!!


    身在苦海,前方看不見希望,再回首身後仍舊是一片茫茫,讓好人變壞,讓壞人變瘋,讓瘋子……成魔!


    苦海茫茫,立地成魔!


    這才是這個世界!


    我母親,亦是魔。


    四刀,驚天的四刀!


    這四刀,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然後,我母親手中的長劍緩緩落下,這片滿是黑暗的世界轟然破碎……


    我睜眼,眼前金光彌漫,檮杌大帝的帝骨紋仍舊在圍繞著我飛快的旋轉著,透過金光,我看見我的母親已經盤坐在了地上,麵色更加的蒼白了,透露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虛弱,仿佛剛才傳授我悍刀決的法門已經用光了她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正在一旁無力的喘息著。


    “媽,您……”


    我被嚇了一大跳。


    結果,我母親卻不在乎的擺了擺手,嘴角浮現出了一絲笑容,輕聲和我說道:“隻不過有些疲憊而已,沒關係的,休息一會兒就好了,我的法門已經傳授給你了。”


    “四刀?”


    我愣了一下:“隻有四刀?”


    “隻有四刀。”


    我母親點了點頭,很認真的說道:“因為我隻創造出了四刀,剩下的路,需要你自己去走,悍刀決的四刀,是每一個經曆過絕望的人都要經曆的一些過程,所以,它隻有前期的四刀,至於後麵是什麽,全看你個人的造化。有人成魔後,執念不化,一生都是魔,永世沉淪。有的人,最終走出了自己的路,化解了執念。因為這一切內心因素的影響,後麵的刀法走向也就不同了。一百個命運坎坷在絕望中修煉悍刀決的人,最後,能走出一百種不同的路,劈出不同的悍刀決。”


    我母親在解釋著,我也漸漸明白了,悍刀決,隻有四刀,後麵怎麽走,全看自己的造化,看自己的心路曆程。


    它是殺生刀,更是一把心頭刀!


    “不過。”


    我母親話鋒一轉,說:“我想我已經可以劈出第五刀了。”


    “什麽?”


    我遲疑了一下:“那第五刀……”


    我母親在微笑著,深深的看著我,那雙眼中充斥著柔情,輕聲說道:“第五刀,我將它命名為希望,可它隻是我的第五刀,你的第五刀在何方,看你自己。”


    希望……


    我心裏不斷回蕩著這個詞語,我知道,我母親說的希望,是我,她見到了我,於是有了第五刀。


    可惜,不等我在多問,環繞著我的帝骨紋忽然加速旋轉,金光大作,毫無征兆的,一下子全都朝著我轟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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