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你坐下罷……”炎無憂麵兒上仍然帶著淡淡笑意和聲對汐顏說道,隨即走到花梨木大理石書案前坐下,端起早泡好茶喝了兩口。放下茶盞,便決定今日先從《四書章句集注》中選出聖人治國之言做一篇策論。


    將書案上紙抽了一張出來,又自己磨墨,後取了筆,略一思索,便提筆寫了起來。


    慕汐顏依言坐下後,見炎無憂再沒多言,甚至也不叫自己過去磨墨,自顧自提筆開始寫起東西來,不由得鬆了口氣,但莫名心中又有些微酸澀。呆呆看這她背影好一會兒,才重又低下頭來做手中針線活兒。


    書房中一片靜寂,炎無憂提筆邊想邊寫,大半個時辰後,正巧要寫完時,隻聽得書房門外山茶聲音,“大奶奶,那淩羅閣繡娘孫小娘來了。”


    汐顏聽到忙站了起來答了一句,“叫她等等,我就來。”


    “是,大奶奶。”山茶書房外答應了,一徑去了。汐顏看正提筆疾書炎無憂一眼,弱弱得道:“姑娘,我不知道你昨日回來,昨日約了那孫小娘,教她雙股針法,這會子她來了,我得去一下。”


    炎無憂聞言頓筆,“你去罷……隻是,明日教她別來了。讓我娘知道了不喜歡……”


    “我省得……”汐顏小聲答應了,將自己針線笸籮拿起,出了書房。一邊往自己房中去時,一邊兒想姑娘這院子裏一向都沒有外頭人進來,如今她又要去考女科,婆婆讓人來吩咐了叫服侍人都小心伺候著,確再讓孫小娘來這裏不合適。


    等汐顏出去後,炎無憂繼續將自己未完策論寫完。一麵心中卻想,這綾羅閣孫小娘是何人,怎麽自己才離開幾天,就和汐顏認識了呢?


    而汐顏到自己那邊耳房改成宴息處時,丫頭山茶和臘梅正陪著孫芸兒說話。見汐顏來到,孫芸兒忙站起來蹲身道福,汐顏回了禮,兩人分別坐下。


    “真是對不住得很,昨日這府裏大小姐回來了,從今日起我要進書房伺候她讀書。今日我大致教一下你我那針法。等過了年,我空下來再仔細教小娘可好?”


    孫芸兒才將和丫頭山茶和臘梅閑聊之時,便從兩人口中知道了炎無憂明年開春要去京裏考女科之事,因此如今聽慕汐顏這麽說起,便笑一笑說:“大奶奶說哪裏話,這針法晚些學也不打緊。今日大奶奶隻把這針法緊要之處教一教我,我學了回去仔細琢磨。待開了年,大奶奶閑下來再來請教。”


    汐顏見她如此知情達理心中喜歡,於是便拿了針線來將自己那雙股針法緊要之處細細教給她。這一教便花去了一個多時辰,將近午時,才差不多教完。孫芸兒站起來謝了汐顏,說自己要回去了,慕汐顏便起身送她。將她送出院子才返回來。


    書房中寫完策論炎無憂見汐顏去了一直沒回來,便又以北邊邊患為題寫了篇策論。洋洋灑灑寫了若幹言,待放下筆時,不知不覺竟已是到晌午了。


    站起身來,炎無憂便打算先回房歇歇,再教丫頭彩書去請汐顏到自己那邊兒吃晌午飯。雖然她不想給那丫頭以步步緊逼之感,但也不想就這麽讓她疏離自己。所以沒有什麽特別情況,她還是想讓汐顏和自己吃晌午飯及晚飯。吃飯時候,是放鬆,自己也可以和她說話,讓她感受到自己對她仍是同以前一樣,讓她放心。


    炎無憂站書房窗前,扭了扭脖子,又伸展了下手臂。從窗口看出去,可以將院子中景致一覽無餘。忽地,她看到慕汐顏陪著一位年約二十七八女子說笑著往院門處走去。那女子生得容顏俊秀,五官精致,身段也很苗條,看向慕汐顏眼神似乎頗為喜歡,而慕汐顏和她說話神態也很親密。


    “那女子便是她適才說得那什麽綾羅閣叫孫小娘繡娘?”炎無憂心中思忖,同時一股非常不舒服感覺油然而生。雖然她不相信汐顏會喜歡別女子,但那繡娘看向汐顏眼神卻讓她非常不喜歡。說不上為什麽,她心中犯堵。


    一直看到慕汐顏送那那繡娘出了院門兒返回來,炎無憂才離開書房窗前,往自己房中去。一進房,她便吩咐彩書去向那丫頭傳話,讓她一會兒過這邊來吃晌午飯。等彩書應了去了,她又把彩宣叫來問話。


    坐鋪了彈墨纏枝青蓮錦褥上,炎無憂接過彩桃遞過來茶盞挑眉問:“彩宣,大奶奶和那淩羅閣孫小娘是怎麽回事?我記得我去鄧州之前,還沒有這樣一個人。雖然我娘讓綾羅閣繡娘給咱們做衣裳,但卻隻是讓裁縫來量了尺寸,讓我們挑了緞子花色送去,怎麽會有繡娘進到我這院子中來,還和大奶奶認識了?”


    彩宣欠身答:“回姑娘話,這孫小娘是綾羅閣黃五娘介紹給大奶奶認識。”


    炎無憂喝了一小口茶抬起頭問:“黃五娘?這黃五娘又是誰?”


    “黃五娘是王姨娘那邊兒院子裏常常找來做衣裳一個淩羅閣繡娘。王姨娘大哥常送些時緞子來,王姨娘就另找了人替她做衣裳。姑娘走後第二日,大奶奶去王姨娘院子裏玩兒,那黃五娘聽王姨娘說起大奶奶會紅繡坊失傳雙股針法,便托王姨娘請大奶奶過去教她,又說願意教大奶奶綾羅閣飛仙針法,大奶奶經不住請求答應了。”


    “誰知第二日,那黃五娘說鄉下家裏婆婆病重,要回去侍疾。就把這孫小娘叫來介紹給大奶奶了。再後來,大奶奶就讓這孫小娘來這院子裏去她房中教繡技。直到姑娘回來。”彩宣把自己知道都詳細與炎無憂說了。


    炎無憂知道後默了默,忽然問彩宣:“你是怎麽知道這些?”


    彩宣赧然一笑道:“奴婢一向和大奶奶房中山茶走得近,這些話都是她和我說得。”


    炎無憂揉一揉鼻子,勾唇一笑看著彩宣輕聲道:“如此甚好,甚好,以後你多和大奶奶房中丫頭們走動,每日大奶奶那邊兒,她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都去打聽來報與我聽。若是做得好,少不了你好。”


    彩宣一開始聽到這話不由得微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心道,是什麽時候姑娘竟然喜歡打聽起別人日常瑣事來,這和以前姑娘大不一樣啊。不過,又轉念一想,姑娘如今關心和打聽是大奶奶事,和一般別人又有不同。


    見彩宣愣住,炎無憂加了一句:“怎麽了,彩宣,你可聽清楚了?”


    彩宣回過神來,忙說:“姑娘話,奴婢都記得清清楚楚了。”


    炎無憂“嗯”了一聲,點點頭,坐回去靠羅漢床上閑閑吃起茶來。不一會兒,彩書進來說,小廚房做好飯菜已經送進東次間了。炎無憂便起身去東次間飯桌旁坐下,不一會兒慕汐顏也過來了,炎無憂身旁坐下。


    兩人身旁服侍丫頭們開始給兩人盛飯布菜。炎無憂吃了兩口,便親自去夾了一筷子桂花魚條,又夾了一筷子花香藕放到汐顏碗中親切道:“這兩道菜色都清淡,是我讓小廚房特意做得,你嚐一嚐,這味兒可好,還吃得慣麽?若是好,以後我讓人常做。”


    汐顏抬起頭來,對上她笑意盈盈臉,溫和眼神,隻覺如沐春風。那如斷線風箏般茫然無措,以及由此帶來心慌漸次淡了下去。她又這麽親切得和自己說話,為自己夾菜,她聲音也是如此溫軟好聽。汐顏覺得心中暖意融融,莫名得覺得隻要她坐自己身邊便能讓自己安定下來。


    回報以炎無憂淡淡一笑,汐顏低下頭來重開始吃飯,慢慢咀嚼著炎無憂夾給她菜。吃完後,隻聽炎無憂問:“怎麽樣?”


    “嗯,很好吃……”汐顏輕聲答。隨即又有兩筷子茶夾到自己碗裏,然後又是那好聽聲音說:“既是好吃,就多吃點兒。早起我見你進書房中時,眼下泛青,想是沒睡好罷?一會子讓你房中丫頭去煮上幾個熱雞蛋好生敷一敷,下午不用進書房,好生睡一覺。”


    一旁服侍眾丫頭聽了不由得個個咂舌,都覺這樣大小姐是她們從沒見過。一向冷清端嚴人竟然也有對人如此體貼溫和之時。不由得多看了慕汐顏幾眼。


    慕汐顏自然也是能感覺到周圍丫頭目光,姑娘對她好,對她體貼入微,她心中感動和歡喜。但周圍人眼光又讓她有些羞赧。於是再不敢抬頭去看炎無憂,隻應了聲“好”便繼續默默得吃飯。


    等吃完飯,丫頭們捧上水來漱了口,又端上峨眉香茶來吃,炎無憂便問:“汐顏,今日我叫你對那淩羅閣繡娘說得話,你可說了?”


    汐顏答:“我對她說了,隻今日教她一些關鍵針法,因我這些日子要書房中服侍姑娘攻書,沒空再教她,所以等開了年姑娘去京裏赴考,我閑下來再讓她來,仔細教她。”


    炎無憂聽完無意輕聲說了一句:“我怕你開了年也沒空……”


    “哦?”汐顏看向她,那話她聽到些,但不真切,所以有些小小不解和吃驚。


    炎無有擺擺手一笑,招呼汐顏,“這峨眉香茶涼了不香,趁熱喝……”


    此時王姨娘房中,隻喝了一口茶王姨娘端起那甜白釉茶盞猛地朝地上摔去,“哐啷”一聲,碎瓷片混合著茶水濺開,濺得一地都是。


    “小蹄子,你是想燙死我是不是?你過來,過來……”王姨娘一邊柳眉倒豎得咬著牙罵人,一邊站起來將服侍端茶送水小丫頭黃鶯拉了過來,從頭上取下一根金簪,捏手中,向那端著托盤丫頭手上連著狠狠紮了幾下,那被紮之處立時冒出了血珠……


    小丫頭黃鶯端著托盤又不敢閃躲,隻得尖聲哭喊著討饒:“姨娘饒了奴婢這一遭兒罷,奴婢再不敢了……”


    其實黃鶯也不知道王姨娘今日是怎麽了?這茶還是平日那茶,泡得也不燙。可是今日為何她卻怒氣衝衝得對自己又打又罵呢?


    又黃鶯身上狠狠拍打了兩下,王姨娘吼道:“滾!給我滾出去!”


    黃鶯端起托盤哭著往外跑,剛跑到門邊兒,又聽王姨娘惡狠狠後邊兒喊:“慢著,把屋子裏給我收拾幹淨!”


    於是黃鶯隻能折回去,將地上碎瓷片都撿起來放到托盤中,又用塊絹子將地上茶漬抹幹淨,收拾好了方流著淚退了出去。


    等她出去後,王姨娘氣呼呼得去臨窗大炕邊坐下,重重地炕桌上一拍。大炕上另一邊兒坐著孫芸兒端著茶盞搖了要頭道:“婉桐,你這是何必呢?仔細怒氣傷身。”


    “你不過來跟我說話,我還不知道這事兒。今日一早去那老對頭房裏請安,她跟前站規矩,服侍她吃飯。我還想為何大姐兒和那丫頭沒有像往常一般來呢?原來竟是如此!這大姐兒要是去京城裏考了功名,那女人豈不是是誌得意滿,這家裏頭地位越發穩了。本來這兩年,老爺去她房中少了,如今這麽著,老爺也會因為大姐兒,對她寵*再次多起來。”王姨娘憤憤不已得說道。


    原來今日孫芸兒從汐顏那裏出來,便到了王姨娘房中和她說話,把炎無憂要去京裏考女科事對王姨娘說了。王姨娘聽了怒不可遏,才有了摔茶盞,打丫頭之事發生。


    “其實,依我說,你罷手可好?這些都是命,何必要去逆天改命?你既是為了長鬆,長竹,如今穩穩當當過下去可不是好?”孫芸兒勸她。


    王姨娘攥緊了手陰測測道:“可我不服氣,難不成我一世就做個妾?我兒子們隻能做庶子?那女人一輩子踩我頭上?我不甘心,不甘心……”


    作者有話要說:陰謀還是陽謀,這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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