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卿禮卻神情自若,接過藥罐後停了一瞬,隨後仰頭便喝了下去。


    雲念忍不住出聲阻止:“有些——”燙。


    “燙”字還未出口,他已經一口幹了湯藥。


    褐色的藥水掛在唇角,他輕輕揩去。


    謝卿禮並不擔心她下毒,他對毒頗為敏感,沒有聞到可疑的味道,裏麵加的都是些尋常解毒的藥材。


    隻是有些苦。


    雲念小心問:“那湯藥有些燙,還有些苦,你沒事吧?”


    謝卿禮笑了下:“沒事的師姐,我習慣了喝藥。”


    係統在腦海裏忍不住感慨:【小可憐,在拜入宗門前一定受了不少罪。】


    雲念瞧著他略帶蒼白的臉色,心下驀地騰起一股慈愛。


    她看了眼清瘦的少年,若有所思道:“你等等,我給你拿個東西。”


    她垂頭在乾坤袋中翻找著什麽,嘴裏嘀嘀咕咕:“我記得我放在這裏了啊……”


    係統忍不住拆牆:【我拜托你整整你的乾坤袋吧,能不能有點強迫症。】


    雲念不理會它。


    但係統果然是最了解雲念的,輕易便知道雲念到底想要找什麽,忍不住出來指揮:【那兒呢那兒呢,在貨架後麵。】


    “哪裏,我咋沒看到?”


    【貨架後麵,第三排!你放的那一籮筐桃子後麵!】


    “啊,好像看到了……”


    謝卿禮便看著她翻找著東西,在雲念看不見的地方,方才掛在他臉上虛偽的笑意便也消失,神情冰冷。


    月光下,少年的瞳色隱隱晦暗。


    “找到了!”


    在雲念開口的一刹那,謝卿禮眼底的晦暗一閃而過,唇角又掛上笑意。


    他眼眸微彎,看向雲念手上拿著的東西。


    是一個瓷罐。


    她像是裝著秘寶要給他看一般,將手上的瓷罐遞到他眼前,表情神秘。


    雲念的手一點點掀開瓷罐,謝卿禮掩在衣袖中的手默不作聲攥緊。


    不願意演了嗎,這等把戲他不是沒見過。


    先前第十二門的人便借著送東西為由,想要為他下廢除經脈的藥。


    他的笑意含了輕蔑,原先平淡的麵色也忍不住微冷。


    在瓶蓋徹底掀開的前一刻,他暗暗催動手上的靈力。


    少女卻忽的出聲:“哈哈,我都忘了這罐蜜糖!”


    謝卿禮一怔,手上醞釀的靈力倏爾消散。


    雲念將瓷瓶遞到他的手中,“這是我三師兄給我帶的,產自江南,入口即化,可甜了呢!”


    不大的瓷瓶之中裝著滿滿的糖,晶瑩剔透飽滿圓潤,似乎格外甜膩,他隔著這麽遠都能聞見那股甜意。


    依舊沒有毒氣,隻是普通的糖。


    “我的乾坤袋之中並未放蜜餞,謝師弟你嚐嚐這蜜糖如何,吃一顆嘴裏便不會苦澀了。”


    雲念一臉認真。


    謝卿禮一貫看不上這些甜膩的東西,他又不是稚童了。


    他將懷中捧著的糖罐推回去:“雲師姐,不必。”


    係統在腦海裏說:【謝卿禮在第十二門過的不好,他的師兄有時候會故意往他的飯菜之中放東西,因此他不接外人給的吃食。】


    雲念再看看少年溫和帶著疏遠的眼神。


    她懂了。


    小可憐怕她下毒。


    對上雲念帶著憐愛目光的謝卿禮:“?”


    她這是什麽表情?


    雲念收起糖罐,捏起一顆蜜糖放入口中,滿足地眯起了眼:“你嚐一個,真的很甜。”


    謝卿禮還想推辭::“雲師姐,我不——”


    方啟唇,眼前的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新捏起顆糖果遞到他的唇中。


    這糖果然入口即化,甜意在唇中蕩漾開來,瞬間衝散了藥湯的苦澀。


    像是他很多年前吃過的飴糖。


    他有好多好多年沒再吃過甜的了。


    雲念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像是狡黠的狐狸:“怎麽樣,是不是很甜?”


    謝卿禮喉結微動,那顆糖在唇齒間化的徹底。


    是很甜,是桃子味的。


    甜的他有些發齁,也不知她為何會喜歡這些東西。


    他收回視線笑了下:“是,很甜,多謝雲師姐。”


    雲念隨意擺擺手,又在乾坤袋中一陣胡翻,將本就雜亂的乾坤袋扔成了垃圾堆。


    係統一陣頭大。


    接著謝卿禮便看到雲念從乾坤袋中掏出了——


    綠豆糕梅花酪龍須酥椒鹽雞四喜丸子青竹茶和一些謝卿禮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小吃。


    饒是淡定如他,也忍不住眼角微抽。


    將院中的石桌擺滿了,雲念看著滿桌子亂七八糟的吃食靜默了會兒。


    嗯……


    好像有些不妥。


    隨後在謝卿禮的注視下,她取出另一個新的乾坤袋,將桌上的吃食都收進了乾坤袋。


    但這次她注意整理了一下,好讓這些東西看起來不那麽亂。


    係統嘲諷:【原來你還是要臉麵的。】


    雲念:“那當然,行走在江湖,臉麵都是自己給的。”


    乾坤袋之中的時間靜止,東西放進去什麽樣子,拿出來便還是原樣,也不用擔心食物腐敗。


    雲念整理好後將乾坤袋遞給謝卿禮:“來,師弟,拿好。”


    說罷,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謝卿禮,語氣也堅定起來。


    “謝師弟,正所謂食食物者為俊傑,出來混總是要胖的,你就將踏雪峰當成自己的家,在這裏期間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謝卿禮:“……”


    雲念見謝卿禮不接,以為他是出於禮貌,拉過他的手便將手中的乾坤袋放在了他的掌心:“你今夜早點睡,我就住在偏院往南一裏處,若有事可來找我。”


    她起身收起石桌上的藥罐,回身看了眼端坐的謝卿禮。


    “對了,謝師弟,今天下午第十二門的長老元擎來了,我和師父前去告知了他們常宣和那三人的事情,你身上的那些傷可以作為鐵證,元長老也去問了第十二門的弟子們……”


    第十二門的弟子說,常宣與其他三名弟子欺辱謝卿禮,讓他打掃山頭抄寫功課。四人屢犯門規,喝酒鬥毆,卻讓謝卿禮背鍋,任他被執事體罰。


    甚至還下藥想廢了他的經脈,但礙於常宣的家族是王室旁係,大家隻能作罷默不作聲。


    雲念不知道謝卿禮原來經曆了這麽多。


    她抿了抿唇,道:“加之以前的事情,常宣四人被第十二門的長老罰了一百戒鞭,逐出玄渺劍宗,終生不得入三宗六派十四宮修煉。”


    謝卿禮站起了身,笑了笑,問:“常師兄他們現在在何處呢?”


    雲念道:“今日領了戒鞭,想必明日收拾東西後便該下山了。”


    謝卿禮若有所思:“這樣啊。”


    他的尾音拉長,好似在喟歎。


    垂下的發絲遮了少年眸底的墨色。


    瞧見他沒什麽大事後,雲念便也放下了心:“師弟,你不必在乎他們,常宣幾人被玄渺劍宗趕出去,這輩子也再難修行了,品行不端自食惡果罷了。”


    謝卿禮扯出溫順的笑意:“我知道,雲師姐。”


    雲念笑了笑:“那謝師弟,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


    少女的烏發在腦後垂下,簪著毛茸茸的發飾,像是兔子的形狀,穿著一身青衫,走路之時裙擺也隨之跳動。


    謝卿禮看著她走到院門。


    她的一隻腳已經邁出院門,正要踏出去之時,突然回過了頭。


    謝卿禮的臉上依舊是讓人挑不出毛病的淺笑。


    雲念看著站著院中的少年,笑盈盈跟他道:“你放心,我知曉你想參加故陵劍墟的試煉,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解火毒的。”


    “故陵劍墟,我相信你一定能拔得頭籌。”


    她走了。


    夜風有些微涼了,踏雪峰太高,周圍縈繞著絲絲縷縷的寒意,縱使是初夏也算不上很暖,比第十二門要冷些。


    但空氣比第十二門幹淨,也比第十二門安靜。


    手上的乾坤袋小巧,一看便是女修用的款式。


    他打開了那乾坤袋。


    都是些吃的,擺放整齊,方便他拿取。


    角落裏,是一顆靈珠。


    靈火珠,驅寒避暖的,一顆可以賣到幾千上品靈石。


    寂靜的夜裏,遠處隱隱傳來幾聲蟲鳴。


    謝卿禮握著乾坤袋的手微蜷,看了許久。


    他微勾唇角,嗤笑一聲,合上了那乾坤袋,並未拿那顆靈火珠。


    少年關上院門,回到房內閉目打坐,額上漸漸浮現汗水,因為隱忍青筋畢露,經脈寸寸逆行,靈力化作利刃,一寸寸削著傷口處滲入經脈的火毒。


    毫不留情,仿佛剜的不是自己的血肉。


    傷口崩開,血珠順著流下,白衫被染紅。


    修挺的眉結上了一層冰霜,臉色蒼白如雪,可房內依舊安靜沉寂。


    而床榻角落,一個乾坤袋孤零零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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