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的談話聲勾起我好奇心,按道理來說,李村的長輩肯定知道祖墳的具體位置,提前派人去祖墳那邊,無非就是清掃祭奠一下先人,磕幾個頭說一下遷墳的事而已,這壓根就是一件小事,沒道理一去不複返啊?


    我讓李長貴他們進來,跟我阿爸一起來的是個將近七十歲的阿公,他一瞅我病懨懨的躺在床上,挺關心的問我身體怎麽樣,咋搞的這麽嚴重,我給他說沒啥大事,讓他給近幾天發生的事說說。


    “咱們村所有姓李的早幾輩是從安徽遷過來定居的,就你跟李涼生離開後的第二天,咱們一合計,就派了五個年輕人去祖墳那邊先拜祭,幾天了都,他們啥信息都沒傳回來。”


    阿公說完,我也沒想通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問他說:“是不是他們不記得祖墳的位置,進山裏迷路了?”


    “我也擔心有這方麵的原因,所以才匆匆來找你,可國強你現在這樣子,也不好處理。”


    “安徽那邊沒老家的人嗎?”我問。


    李阿公搖頭,說:“沒有咯,那是戰亂年代,能走的都走了,就留幾處老墳在山裏,不過咱李村有族譜,按照族譜上的方位記載,祖墳倒是容易找,前些年清明節,咱還組織人去祖墳掃墓,就怕他們在大山裏遇到啥事,出不來。”


    我心想也應該是這麽回事,但我現在的身體確實無能為力,如果馬清洋或者李大爺在村裏,由他們負責這事就好辦多了,心底這一想,我又很難受,也不知道馬清洋和李大爺現在咋樣了呢!


    “國強,你有認識的朋友沒,請過來幫幫忙,至於報酬咱們李村不會小氣。”李阿公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看向陳憶華,不過陳憶華現在的疲憊的模樣吧,比我好不了多少,李阿公又無奈的搖搖頭,重重的歎息一聲。


    我聽他這麽一說,倒真想起個人來,就是處理飛屍的許道明,他給我留了地址,我找他挺容易,就怕他不幫我,不過現在有五條人命生死未卜,我想著得試試。


    我從布包裏拿出一張黃表紙,讓李長貴給筆墨端來,我將事情寫在紙上,然後折疊成紙鶴,陳憶華一看就知道我在幹嘛,她幫我燒了一炷香,我念完口訣,停在床頭櫃上的紙鶴忽忽的煽動翅膀,跟著我說:“去吧!”


    紙鶴翅膀一顫,就從窗戶縫飛了出去,這一幕可給李阿公驚的眼睛都直了,說:“果然是馬道長的高徒啊,上次見紙鶴傳書,還是十幾年前見馬清洋施法。”


    我咽一口唾沫,渾身越發的無力,紙鶴傳書隻是入門級的小道法,而這時候的我卻像是施展了五雷法一樣,身體根本就承受不住,我說:“一炷香內就有消息,我先休息會,你們等等吧。”


    李阿公說行,給我說幾句客套話,他就跟李長貴在我家雲子裏的聊天,臥室一下子安靜下來,我腦袋暈乎乎的犯瞌睡,眼睛一合上,我也不知道是瞌睡,還是昏迷,一下子失去了意識,連夢都沒做。


    等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整個屋子靜悄悄的,連燈火都沒亮,我心裏嘀咕,怎麽就一覺到天黑,李長貴也沒喊我起來喝藥,而我發出去的紙鶴,也沒收到回應,我喊了句阿爸和陳憶華,老半天都沒人搭理我。


    我搖搖頭昏腦漲的大腦,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喉嚨渴的都要冒煙了,肚子也餓的咕咕叫,我按了下床頭的燈,也沒亮,估計是停電了,我正在摸索自個的褲兜,想掏手機出來照明,而此刻,屋外傳來隱隱的火光,跟著我就聽見在外邊談話。


    “國強,你長大後,想幹什麽?”


    我聽著聲音很熟,雖然稚嫩,但一下子我就想起來,是筱鬆的聲音。


    “參軍,報效國家,你呢,筱鬆?”


    “我跟你一起,你上哪,我上哪,咱倆上陣親兄弟!”


    “哈哈,好,那燕兒呢?”


    “燕兒呀,女兒家能幹啥,留在村裏,等咱立功了,再回來接她!”筱鬆說。


    “不不不,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軍營,才不要留在村裏呢!”


    ……


    我耳邊聽著屋外的談話,愣在床邊好一會才回過神,除了筱鬆的聲音,還有我自己的聲音,更有徐燕的聲音,但我想不明白,我小時候認識筱鬆,但啥時候跟他說過長大後去參軍?而且,徐燕根本就不是跟咱一起長大的,她是南京人,我跟筱鬆第一次見她,是在去南京的火車上。


    我摸著黑走到房門邊上,透著門縫朝外看,李長貴家的大堂似乎變了樣子,沒有桌椅,沒有農具,甚至連大門都換了樣子,我眼前亮著一鐵盆炭火,邊上圍坐著烤火的三個十幾歲留著長發的孩子,身上的棉襖破破爛爛,到處都是黑的白的補丁,他們邊上隻亮著一支即將熄滅的蠟燭。


    “國強,咱們如果真的立戰功,到時候就讓燕兒嫁給你做老婆!”筱鬆笑嘻嘻的說道,而一邊的徐燕,小臉一紅,狠狠的拍打著開玩笑的筱鬆,不過筱鬆也沒躲開,就讓徐燕的小手在他胳膊上拍。


    “當然娶燕兒做老婆,我不僅要她做我老婆,我還要她做全天下最美的新娘!”


    這一句話,自然是我說的,而我說完這句話,徐燕也就不打筱鬆了,轉手就拍向我的胳膊,小臉蛋在燭火和炭火的照應下,紅的像是秋天的蘋果,嬌豔的能滴出水來,徐燕從板凳上站起來,說:“我不跟你們說,討厭!”


    ……


    我杵在臥室的門邊上,看著大堂裏的場景,腦子一陣陣的脹痛,我死命一掐自己的掌心,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而詭異的是,我人中穴莫名的傳來鑽心的疼,我胸口一悶,如負釋重的喘出一口濁氣,我眼前逐漸變的透明,緊接著一片白茫茫的光刺的我眼睛生疼。


    “國強,醒了,他醒了!”


    我死命的眨眨眼,聽見陳憶華說話聲,跟著我就看見李長貴蹲在我床邊偷偷的抹眼淚,我大腦短暫的空白後,才逐漸適應,我依舊是躺在床上,而床邊卻圍滿了很多人,掐我人中穴的是村醫李先前。


    李先前一看我睜眼,呼出氣息,他才收回手,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筱鬆呢?徐燕呢?”我脫口而出,再一看窗戶外的陽光,這哪裏是黑夜啊,明明是大白天,更別提烤著炭火的筱鬆和徐燕,我心底恍恍惚惚的,尋思難道剛才是做夢?


    我估摸著應該是做夢吧,太久沒見到筱鬆,挺想他的,而徐燕,應該最近老遇到徐燕妃子,所以才夢裏想其她,可我一說他倆名字,屋裏的人都怔住了,李長貴哽咽著說:“國強,你說啥,要不是憶華發現的早,我可就失去你這麽個孩子,得虧先前今天在家,趕來的快,將你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我朝李先前笑笑,說了句謝謝,我心底暗暗思忖,我雖然受了傷,但不致命,最多是流血過多身體熬不住,也不至於死啊,然而人在臨死前,三魂六魄先出身體,那麽我看見的場景也應該是李長貴他們在搶救我,而不是看見不同時代年幼的筱鬆和徐燕以及我自己,何況我醒來後,整個屋裏都沒有看見鬼差……


    這事,我想不通!


    李先前寫了個藥方交給我爸,讓李長貴按照藥方煎藥,然後他就回家拿草藥,屋裏還有李阿公,以及李三他們,臉上的神色都挺嚴肅的,我看著他們一副擔心我的樣子,讓我心底暖洋洋的,我問陳憶華說:“紙鶴有回音嗎?”


    陳憶華點頭說有,她拿出一隻折疊的紙鶴,拆開後,我就看見許道明的回信,說:“擱千裏,請老祖宗回家,風水將大改,對於李村而言,是禍不是福,切莫妄動!”


    許道明的意思是不要將祖墳遷移相隔千裏的地方,這事也怪我學藝不精,李村的人要遷祖墳,是第一輩的老祖宗,並不是老祖宗的子孫重孫啥的,而且李村現在所處的地理位置,估摸許道明也明白,沒有極佳的陰宅可建,而且西山有一座荒廟,雖然李村有一座帝王墓,但並不是這裏的風水好,而是為了鎮壓四十萬亡魂,那麽將李家的祖墳遷到李村來,必然犯衝,對於李村往後的氣運,自是大凶。


    看完許道明的回信,我心裏有很大的感觸,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如果有機會,得跟許先生身邊好好學學,但他也沒說李村去拜祭祖墳的人為啥沒有音信,我估摸著李家老祖宗也是在天有靈,知道後世子孫要給他搬家,老祖宗不樂意,就拖延住了拜祭他的子孫,我尋思時機一到,他們應該就會自己走出山,安全的回來吧。


    我又給許道明寫了個傳書,但我沒有多餘的修為施法,隻能讓陳憶華代勞,而我剛給她一說這事,陳憶華先是臉色大喜,說:“國強,你終於肯教我本事了!”


    我聽著一愣,暗想陳憶華跟她師傅後邊,連這基本的道法都沒學會嗎?


    然而,我愣了不到三秒鍾,陳憶華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踉蹌著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直到撞到窗前的台桌上,她才驚慌的停下來,我心底突地一緊,尋思她這是怎麽了?


    陳憶華前一秒,還一臉高興的想學,怎麽突然就變了臉色,她這舉動,很反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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