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眾人知她驕縱,以為又是因誰說錯了什麽鬧脾氣,一見她抹眼淚,倒都吃一驚,放下適才那點不愉快安慰起她「這是怎麽這樣的好日子,可不興掉淚抹眼的。是誰膽大給我們冷二姑娘委屈受說出來我們替你找他出氣去」


    隨侍的嬤嬤忙湊上來笑道「我們姑娘怕是飲多了幾杯,姑娘們隻管樂嗬,待會有雜耍的上來,好看著呢。」給一旁小丫頭打眼色叫他們趕緊扶冷雪柔起來更衣,想背地裏勸幾句。


    冷雪柔豈是那等能忍的性子當下把臉一甩,「誰要你管」


    那嬤嬤原是冷雪柔的奶嬤嬤,雖是仆人,卻體麵如半個長輩,平素姑娘們見了都得客氣一番,今日當眾給冷雪柔下了麵子,不免臉色一紅,「姐兒真真酒多了。洗個臉再來吧,仔細待會兒頭疼,大奶奶還給姑娘們備了船遊湖采蓮子呢,姑娘這麽醉著可玩不痛快。」


    說著自己親自上來,挽住冷雪柔的手臂將她扶下來。也不論那冷雪柔嚷罵什麽,隻朝眾姑娘一笑「姑娘們稍待,十分對不住,且先瞧戲。慢用莫客氣。」


    眾人起身客氣一番,待冷雪柔給架著去得遠了,紛紛把目光轉到冷家那庶出的三小姐臉上「二姑娘是怎麽了誰敢惹得她如此」


    那冷三姑娘不過歲年紀,且怕冷雪柔怕得要命,擺手搖頭道「我不知道的。」


    這宴會不免沾了幾絲尷尬,便有幾個坐不住,打發丫頭去知會主人家一聲,說是貪杯頭痛為免出醜先行告辭。


    段淑寶姐妹猶豫再三,並另一個玩得親近的王七姑娘一道要去瞧瞧冷雪柔。冷三姑娘默默隨在後頭,心裏遺憾那段折子戲還沒瞧完。


    臨近冷雪柔住的婉月軒,但見門窗緊閉,裏頭仍傳來陣陣哭聲。


    段淑寶腳步一怔不知該不該進去,隨行的冷府侍婢硬著頭皮過去通稟,說是段家姐妹和王七姑娘來瞧姑娘了。


    裏頭就此沒了哭音,好一會子靜默,那奶嬤嬤笑著迎出來,「姑娘適才醉的厲害,原是想念我們早去的大姑奶奶了,好容易勸住,姑娘們有心,我們姑娘請進去坐坐。」


    段淑寶將信將疑,心想這大姑奶奶冷月柔已經去了年了,至於這般念想,生辰宴上鬧脾氣撒酒瘋


    冷雪柔換了件衣裳,洗了臉正坐在妝台前任婢女重新梳頭,見幾人進來,知道來者都是出於關心,很給麵子的沒再發脾氣,指著外頭小炕道「就剩你們幾個」


    段淑寶過來拉住她手,在她對麵繡墩子上坐了,「好妹子,你可把我們嚇壞了。齊九娘她們有事先去了,我們幾個在家都是閑的,不如來陪陪你。」


    冷雪柔吸了吸鼻子,往常與段淑寶鬧慣了,臉上一紅故意擠兌她道「誰要你陪來著,一來就吹噓你家那個無所不能的神仙表姐,你不回去陪她麽」


    段淑寶也不生氣,有意開解她道「是了,我鈺表姐的事兒沒說完呢,上回你跟我們顯擺的針法我表姐也是會的,家裏緙絲插屏上頭勾了絲她都能補上來,一點兒看不出舊壞處。你不信隻管明兒到我家見識見識。」


    冷雪柔冷聲一哼「擇日不如撞日,走,這就瞧瞧去還說什麽走針如飛,還神了不成」


    奶嬤嬤上前想勸,那冷雪柔哪裏容得她開口,吩咐取了幾樣東西就與段淑寶把臂往外走。


    家裏這宴是辦不下去了,晚上還備了一場,是自家人替她賀,倒也不是非得這會兒拘她在家,奶嬤嬤連忙喊了兩個穩妥的丫鬟跟著,又叫人去知會前院主母,預備吃食禮品隨她過府。


    略略在上房段大太太屋裏打個招呼,一行人就直奔荷香館去。豐鈺正在裏頭打絡子,聽說來客,忙忙過來迎接。


    冷雪柔下巴高抬,上下打量豐鈺一遍「聽說這位姐姐針黹了得,家裏正有一件舊物損了,煩請姐姐瞧瞧修補得成麽」


    段淑寶見她從荷包裏取件金絲羽線織成的東西,還未看清是個什麽,豐鈺卻是眸子一頓,盯了盯那物,緩緩搖頭「想是妹妹們與我親近,對我讚譽太過,此物我著實不懂得織補,還請冷二姑娘見諒。」


    心裏卻是大為驚異,暗暗捋了捋冷家諸人的身份背景。


    冷雪柔眼露輕蔑之色,側眸晲向段淑寶姐妹,那意思是說,「叫你們吹牛,可不立時便露了餡」


    段淑寶一臉為難「鈺姐姐,你不仔細看看麽真補不得」這回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還以為自己針黹不行給人嘲笑好些年終於有機會能利用自家表姐揚眉吐氣一回,誰想當麵給拆了架子,外頭裏頭丟了個大醜。當下麵色不大好看,有些埋怨自己高看了豐鈺。


    豐鈺招呼眾人進去用茶,卻是誰也沒心思,正要尋個借口推辭,卻見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快步跑了來,「隔臨花姐姐叫知會冷二姑娘,說是大姑爺來了」


    這丫頭許是外院哪個仆人家的小女兒,還不大學得規矩,趕巧得了差事,當眾就把話遞了出來,冷雪柔麵色凜然一變,卻不是先前的委屈難過,或是驕矜氣盛,隻見她頰上飛快漫過喜色,眸子驟然透亮,「真的姐夫來了」


    下意識地就往外走,還是她身邊的婢子扯了扯她袖子打個眼色,這才頓了一步,匆匆告辭「改日我再過來,今兒謝謝你淑寶太好了,你太好了」


    這句謝頗莫名其妙,顯是說話之人太愉悅之故,段淑寶匆忙叫人跟著送過隔壁院子去。


    豐鈺垂下眼簾,遮住微起波瀾的眸子。


    冷雪柔的姐夫,便是那位了吧


    適才那件金絲羽線的香囊,怕也是與那位有關


    畢竟,冷家除了攀上這位高門女婿,可還沒誰有資格用大內禦賜的東西。


    可禦賜之物損壞了,卻又怎麽給個姑娘拿出來四處張揚冷家再不濟,畢竟出過一名一品侯夫人,竟連這點避諱都不懂得


    豐鈺沒幫自己撐住場麵,段淑寶對她的好感登時銳減,晚間吃飯時失了些許熱情,對自家母親投來的眼色視而不見。


    豐鈺不緊不慢做自己的事,跟在表嫂們身後幫忙布菜擺箸,大舅母再三喊她坐才挨著凳子邊兒坐了。對段淑寶孩子般的賭氣她並不十分在意,反覺得這種性子難得。姑娘家注定要在出嫁後的宅院裏慢慢學會適應他人,在閨中時盡興做自己並沒什麽不好。


    隻是今天這事豐鈺覺得有必要和大舅母提一嘴。她非是多事之人,向來最懂明哲保身,再者說出來許是還叫人覺得她是小人之心可這幾日來舅家諸人待她一派赤忱,她亦不想涼薄太過。


    豐鈺琢磨明兒什麽時候去大舅母的「繡芳苑」坐坐。外頭一陣齊刷刷的請安問候聲,接著大舅段庸就低頭邁入進來。他步子有些急促,身後跟著麵帶喜色的大表兄段溪和,一進屋先行了回禮,段毅擺擺手道「先不說別的,正事要緊。」


    段溪和點點頭,朝自己妻子楊氏打個手勢,和段老太太告個罪就出去說話去了。二舅母洛氏向來藏不住話,因笑道「這卻是怎麽了小夫妻這麽急作甚去」


    段庸淨手從後堂出來,聽見桌上嘀咕,低聲與母親和妻子、弟媳解釋「嘉毅侯到了臨城,如今就在冷家」


    聲音不大,幾個小輩都沒聽清,豐鈺半聽半猜,心下了然。恰此時,段庸忽地抬眼「鈺姐兒,你在宮內,可在安淑妃跟前伺候過」


    豐鈺抬起頭來,將背挺得更直幾分。


    大舅父不避嫌的問此話,是閑談,還是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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