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侯爺是孤煞之命,他身邊至親,無一安生雪柔原是奔著破劫避災而去,如今看來,是否能避得此劫,還不好說」


    悲傷的回憶和著血淋淋的痛楚,令冷三太太整張麵容都變得扭曲猙獰起來。


    冷雪柔住了淚,抬手撫她娘親的臉頰,「阿娘,你又想姐姐了」


    「不想了」冷三太太有苦難言,反手握住女兒的手,稍稍用力,「如今,我隻盼著你好。今兒阿娘特地過來,是想問你句話。」


    她抬眼看著自己的骨肉,忍住無邊的痛楚,含笑道「你當真非他不可麽」


    冷雪柔眸子一黯,垂低了頭「是,我早認定了。可他不肯,他總說我還不懂事,不肯將我與姐姐一般看待」


    「你不必怕。」冷三太太眉尖微不可見地顫了顫,強笑道「你若想見他,悄聲的,娘親替你安排,後日盛城豐家有宴,豐家你知道的吧是隔壁段家的表親,說是她家的大姑娘從宮裏頭出來了,欲宴請一眾舊姊妹,淑寶淑珍他們都去的,屆時你便跟著一同去,她家的大奶奶原是我同鄉,你順勢拜見,她不會不留你參宴。待當天宴罷,你就去你姐夫府上尋你大哥」


    「大哥也會去麽」冷雪柔心裏有些不安,家人皆知她的心思,一直拘著她不許胡來,板著臉訓她不矜貴,她娘這是疼愛她,才替她思謀,可大哥就不一樣了,大哥為人刻板,怎可能容她胡鬧


    「是,你大哥也會去,你從豐家出來,直接便去書房裏頭找他,隻有這般,才能順便瞧瞧你姐夫」


    「可」冷雪柔想到另一件事,越發忐忑,「可是姐夫上回生了我的氣,不準我再隨意去盛城找他。」


    「你記著,你隻是去找你大哥,順便給他請個安道聲好罷了。不是你自己說,寧願不與他朝朝暮暮在一起這般偶然的瞧上一眼,你不樂意麽」冷三太太覺得自己就快說不下去了。她為人親娘,眼睜睜看著自己女兒即將墮入火坑,偏她不能呼喊提醒,還得做個笑麵惡人,從後狠狠地推上一把,誰看得到她的心在滴血誰顧及她淚落滂沱


    冷雪柔不疑有他,聽得親娘如此說,也便放下心來。至於豐家那個從宮裏出來的大姑娘,她正欲見見呢。如她沒記錯,當天在宏光寺外,姐夫命她道歉的對象,可不就是那豐大姑娘


    近幾天豐府上下忙成一團,西府二房為客天賜的官司四處奔走,東府大老爺因他的事被牽連,也跟著焦頭爛額。後院也是一團忙亂,添置擺設,擬定菜單,謄抄名帖,哄哄鬧鬧地幫大姑娘豐鈺備宴。


    就在豐鈺琢磨如何尋個順當借口解釋她沒請安瀟瀟的事時,安瀟瀟卻先來了消息。來的還是那個韓媽媽,在豐大太太屋裏轉達了自家小姐的意思,說是原本就想過來拜見豐姑娘的長輩們,因怕唐突才一直沒提。如今借著這回正宴,想來和豐大太太等人來請個安。


    不僅豐大太太等人不大敢信,就連豐鈺也變了顏色。


    她一直推脫,就是不想和嘉毅侯府扯上任何關係,豐家的人就這麽迫不及待,假借她的名義就把人請了


    等韓媽媽一去,豐鈺明顯冷了臉。宴是她的宴,原來做主請誰不請誰都輪不到她


    這家裏處處叫人憋悶,便是搬來東府又如何東府西府,原就是一體。她伯父若真有心,當年她進宮之時便會有所行動。


    想及此,豐鈺心裏的氣順了,覺得會為這種事情糾結的自己可笑幼稚至極。


    難道她還要對誰有什麽期待不成


    安瀟瀟欲來,好啊,既然嘉毅侯如此大方地替她搭台,這戲不唱下去,豈不白費他一番好意


    豐鈺心中冷笑,與周氏等人虛與委蛇一番,待回到自己住的壽寧軒,吩咐小環去西府喊魏嬤嬤過來。


    「便如姑娘吩咐,杏娘這些日子刻意躲著老爺,從沒單獨見過老爺的麵兒。每回都在太太屋裏,盡心地服侍太太,有幾回奴婢覷到老爺偷瞧杏娘,大抵是心裏回不過味兒」


    豐鈺坐在暖閣榻上,嘴角噙了冷冷一抹笑,手裏拿著隻繡繃子,繡的是幅百壽圖,已初備雛形,隻不知是做什麽用的。


    「行了,有魏嬤嬤看顧,我很放心。小環」


    小環領命上前,遞上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魏嬤嬤笑著接了,俯下身來再三叩首致謝。


    夜已深了,西府上院,唯稍間炕前還點著一盞小燈。


    客氏沉沉睡在裏麵,聽得她呼吸均勻了,豐慶小心翼翼地將她跨在自己身上的腿挪了開,然後悄聲摸去了稍間。


    杏娘今晚上夜,在外頭炕上聽著裏頭的動靜。聞見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近了,她緊緊閉住雙眼,一顆心砰砰亂跳,幾乎要蹦出胸腔。


    她不敢言語,屏住呼吸緊攥住身上的被角。豐慶靠近過來,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拽了起來。


    杏娘沒有尖叫,她用一雙溫柔的眸子凝望他,與他對視,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讓豐慶氣急敗壞的麵容有一瞬的愣怔。


    他壓低聲線,惡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你是與我玩什麽欲擒故縱當我是個傻子哄著玩」


    杏娘搖頭,伸手摟住他的頸子將臉頰貼在他胸前。


    「是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想。隻求能有一時片刻和老爺如此貼近,杏娘便已心滿意足。」


    她說的如何動聽,如此深情,豐慶滿肚子的怨念突然變得輕飄飄的沒了著落,好像蓄力揮出的拳頭打在了棉花上頭。


    他盯著她,死死扣住她的下巴「你以為我會吃這套你這是以退為進,以為我看不明白」


    杏娘低低歎了一聲「老爺怎麽想,我左右不了。隻是此事我不願太太知曉,令老爺難做。若老爺瞧不得我時時在您眼前,您大可隨意打發我去別處,杏娘絕無怨言。便是」


    她清亮的眸子裏瞬時蓄滿了淚,「便是老爺覺得厭惡,想攆了我去,或是隨意配了什麽人,我亦無話可說。一切都是我自願的,任何結果我都能夠接受,老爺不必因為費心。」


    她說罷,輕輕掙開他的鉗製,抱著那床薄薄的棉被,柔柔跪倒在他的腳邊。


    豐慶咬牙切齒地盯住麵前的女人。


    近來叫他食不知味、夜不能眠,抓心撓肺想要親近卻全然尋不著機會的女人,此刻便跪在他腳下。


    是去是留,全憑他一句話。


    是死是活,她都無悔那夜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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