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地坐起身子,我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從夢境的回憶中蘇醒過來,揮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我長長的吐出一口悶氣,轉而向師父說道:“師父,我,我又做了個惡夢,和上幾次的完全一樣,師父,我覺得我快不行了。那個夢,那個夢已經把我折磨得不敢睡覺了……”


    說完,我委屈的撅著嘴,哪知沒聽到師父的安慰之言也就罷了,師父竟伸出手指放在嘴邊,給我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並低聲說道:“別說話,前麵的土坡上麵好像有動靜!”說著,師父的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遠處的村莊後麵一個土坡上,清澈的月光下,那土坡上麵仔細看,的確像是有什麽動靜。


    尤其是這種深夜,月光折射在任何異樣的事物上麵,都會隔老遠讓人看到,十分的清晰。遠處的土坡上,分明就是一些白色的事物在晃動,沒等我看出個所以然來,隻見師父立時站起身,急急的說道:“二狗,我們去看看!”話音未落,師父竟是閃電般向那泥坑飛掠過去,在我目瞪口呆之下,師父輕易的便掠過了泥坑。


    “呃……不是說這泥坑不能過去嗎?”我呆呆的看著師父的身影越來越遠,急忙爬起地麵,快步來到泥坑跟前,這這,這前後都找不到邊際,從哪裏下腳才合適啊?師父怎麽就過去了呢?敢情師父先前就沒打算到前麵的村莊借宿啊!不然以師父剛剛的身手,絕對沒什麽問題。


    隻是現在師父都過去了,我就算再不能過去,也得想辦法。左右看了一眼,我順著泥坑的邊沿向前走了一段,果然,在十餘丈外,泥坑前後的距離,縮短了不少。我定了定神,緩緩向後退了幾步,然後猛地向前竄出幾大步,縱身跳了過去。險之又險的落在這邊泥坑的邊沿。


    也不知道那泥坑有多深,掉進去會怎麽樣,但無論怎麽樣,大半夜的弄一身泥總不會好到哪去。


    我揉了揉胸口,快步向著師父所在的方向跑了過去。看著近,但走起路來還真是遠,約莫小半個時辰後,我才氣喘籲籲的來到土坡跟前,而師父已然到了那群人所在的位置,一群人?我此刻看得清楚,的確是一群人,而且這群人還都穿著孝服腰纏孝帶,四周更是灑滿了片片白色的紙錢。


    “這……這好像……”我猛地想起夢境之中的場景,而這個場景和我夢境之中的場景幾乎一模一樣啊!那群人的一旁,儼然有著一棵歪脖樹。對了,還有一頭發瘋的老黃牛呢?我我,我該不會是夢想成真了吧?連番在夢境之中的看到了這個地方,沒曾想現在真的在現實之中見到了!


    小心翼翼的靠近前麵的一群人,並時刻左右掃視著,生怕那頭老黃牛發瘋似的衝出來意欲頂死我。隻是我看了半天,並未發現有老黃牛的蹤影,倒是聽到了人群之中傳出一個青年男人的哭聲:“爺爺,孫兒不孝,沒能給你風光大葬,卻是大半夜的悄悄把你送下地,孫兒為了自己的婚事卻委屈了爺爺,孫兒實在是不孝啊!嗚嗚嗚……”


    什麽為了婚事?什麽又是不孝?這人哭喊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我好奇的湊到師父跟前,向人群之中看了一眼,說起來,這群人倒是和我夢境之中看到的差不多,但夢境之中那些人的麵容我幾乎都忘了,似乎隻有在夢境之中才能看得清楚,一旦醒來,隻能記得場景和發生過什麽,至於裏麵的細節,卻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這裏一共有十來個人,皆是圍繞著一個挖好的墓坑,而墓坑跟前,一個渾身披麻戴孝的青年男人趴在地上不停的哭泣,而剛才的那些話,想必就是他所說的了。


    這個青年男人看不到麵容,隻因他趴在地上,倒是他抬起頭的時候,映射在麵前的火堆,可以看到他是個約莫二十來歲的小青年,長得倒是俊俏清秀。隻是他的哭聲,卻是讓人心裏發酸,我順勢看了一眼墓坑之中,裏麵果然有棺材,隻不過這棺材和我夢境之中的棺材不太一樣,夢境之中的棺材沒有棺材蓋子,而這副棺材卻是打好了棺材釘,四周的人正準備填土埋呢。


    師父對於這一切,僅僅是靜靜的看著,並未插話,也沒有多問一句。而四周一個年長的老者適時的來到這個小青年的跟前,輕輕安慰道:“小牧,你爺爺知道你的孝心,也會在九泉之下安息的。唉,現在不也是沒辦法嘛,這畢竟都是你爺爺臨走的時候安排的事情,怕那張家難為你,不肯把女兒嫁給你一個窮小子,這個節骨眼上,如果你為你爺爺大辦喪事,人家張家可算是有理由與你拖延婚期了,要知道咱們這不比人家有錢人家,這要是和你拖延下去,恐怕你的終身大事就黃了啊!你爺爺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所以才讓人把他悄悄的埋了,不大辦,也不影響你日後娶親。小牧啊,你要理解你爺爺的苦心,現在大夥兒要開始動土了,你還有什麽話和你爺爺說的,趕緊說說吧。”


    “二爺爺,我寧願不娶那張家的女兒,也要為我爺爺好好辦一場葬禮……”這個叫小牧的青年哽咽著說道。


    “胡鬧不是!”被稱作二爺爺的老頭兒聞言,頓時吹了吹自己的白胡子,氣呼呼的說道:“難道你想讓你爺爺死不瞑目嗎?你啊你,你們爺孫倆相依為命這麽多年,你爺爺所做的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你?這都是為了你好,你爺爺這麽做,你應該理解,小牧,你爺爺能夠明白你的心思,大夥兒都開始動土吧,死者為大,早些入土為安!”


    老頭兒的話語落下,眾人紛紛開始動土。但這老頭兒剛剛的話語之中,那句死不瞑目,卻是讓我渾身一顫,我記得在夢境之中,那個老者屍體,一直都是瞪大著雙眼,異常的瘮人!


    眼看著眾人開始動土,青年小牧頓時又是嚎啕大哭,且無力的趴在地上,不停的喊著爺爺。我不知道為什麽,莫名的想起自己的爺爺,我和小牧的身世幾乎一模一樣,我也是和爺爺相依為命,從小不知道有父母的溫暖。眼眶微微紅潤,我不著痕跡的抹了一下眼角的淚珠。


    “哞!”


    陡然間,我驚恐的聽到一聲牛叫,嚇得我雙腿一顫,急忙四下裏掃視一圈,但見遠處果然跑來一頭老黃牛,那那……那頭老黃牛,對,就是這頭帶著兩隻牛角的老黃牛,它真的衝著我這邊跑來了啊!我啊呀一聲掉頭就跑,眾人聽到我的叫聲,皆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忙扭頭好奇的向我看來,我則是不管不顧的驚叫道:“師父!就是這頭老黃牛,它它它,它想頂死我啊它!快擋住它!”說話間,我仿佛已經練熟了似的,瞬間竄上歪脖樹,而那群人,包括師父在內,幾乎都在像看個奇怪的生物一樣看著我。


    很快,我呆呆的看著那頭老黃牛僅僅跑到墳墓跟前,在眾人麵前停了下來,頭朝著墓坑方向,再次“哞”了一聲,呃……這,這怎麽和我夢裏不一樣啊?按道理說,這老黃牛應該向我衝過來才對,怎麽停在墓坑那邊了呢?敢情剛才這老黃牛不是來奔襲我的,而是目的地在那群人跟前,難道我做的夢,和現實真的不同?


    正值我胡思亂想之際,卻是看到那個叫小牧的青年眼含熱淚,緩緩站起身來到老黃牛的跟前,伸手撫摸著老黃牛的脖子,然後向著墓坑的方向哭喊道:“爺爺!咱們的老牛來為您送行了,嗚嗚嗚……”但我聽到一個動物竟然跑來,隻為了給養育它的死者送行時,眼淚刷的一下就崩潰了。


    腳下一滑,我整個人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摔得我咧嘴痛呼,但我沒顧上屁股,而是怔怔的看著那頭老黃牛,竟再次向著墓坑的方向“哞”了一聲。此情此景,我的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而青年小牧再次哽咽著說道:“老牛,你也知道我爺爺去了嗎?以後,以後就咱們兩個相依為命了,嗚嗚嗚……”


    話未說完,青年小牧抱著牛頭就是嚎啕大哭。


    待我一瘸一拐的回到老黃牛的跟前,此刻眾人已然將墳墓埋好,並將事先準備好的一個小石碑立在墳墓前麵。如此,青年小牧再度跪下,向著爺爺的墳墓重重磕了三個響頭,似乎在報答爺爺的撫養之恩。此刻,那個被稱作二爺爺的老頭兒,一臉詫異的看向我和師父,並問道:“你們……你們是什麽人?還有你,小夥子,你剛剛怎麽那個反應?難道你見過小牧家的老黃牛頂死過人?為什麽你看到這牛就嚇得跑到樹上呢?”


    “我……”


    見我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師父立時抱拳一禮,並恭敬的說道:“老人家,我們師徒是行腳道人,要前往雲居山方向,剛才在遠處歇腳,看到這邊有動靜,好奇就來到這裏看看。沒曾想是逝者深夜入土,說起來,倒是不怎麽合乎喪葬規矩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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