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深咬了咬唇,亦看向鍾衡,執拗道:“您要是不答應,我就不起。”“胡鬧!”老爺子氣極,一下一下順著氣,“你就是恃寵而驕!真當所有人都要順著你的意思來?”祝深低下了頭,悶悶地咬著下唇。刹那間,祝老爺子似是想到了什麽,打量了祝深一眼,幽幽地問他:“你這是為誰?”恍然間,祝深抬起了頭。為誰?他苦笑說:“我誰也不為,就當是為我自己好了。”話音剛落,迎麵摔來了一根手杖。“沒出息!”祝老爺子大吼著被氣得倒退了兩步,張叔和五姐連忙扶住老爺子,卻被老爺子狠狠推開。他是使了十成的力氣將手杖擲向祝深的,可那手杖還沒落到祝深麵前,便被眼明手快的鍾衡伸手擋下了。一時間,場上各人紛紛暗自鬆了口氣。可這實木結結實實地打在了鍾衡的腕骨上,隻聽得很沉悶的一聲響,祝深的心比那木杖落在自己身上還要痛,連忙攥緊了鍾衡的手臂,通紅的眼圈被水澤模糊了他視線。“鍾衡!”熱淚奪眶,祝深的嘴唇咬出了血腥味。鍾衡一聲也不吭,對上噙滿了淚的祝深的眼,伸出他另外那隻手,輕輕撫摸祝深的被雨淋濕的腦袋,低道:“沒事。”他越是這樣說,祝深越是難過。薄梁眉頭緊鎖,雙膝跪在地上挪動著,擋到了他們的麵前,仰頭對老爺子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您有氣衝我來吧。”“你?”祝老爺子扶著門沿,已是氣極,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您就不想知道當年為什麽我要帶薑遺離開嗎?”“我沒有興趣知道。”祝老爺子皺了皺眉頭,揚聲對張叔道:“給薄家打電話,叫他們把這個瘋子接回去!趕緊!”說著,便走到了房子裏麵,顫巍巍伸出手來,想要將門給關上。他的身形有些驚慌,雙手有些顫抖,背影看上去傴僂了許多。在門即將關上的那一刹那,聽見薄梁問:“爺爺,薑遺死了,您為什麽不想聽?”轟隆——天好像都要塌下來了。“……死了。”祝老爺子忽然頓住了。五姐和張叔對視一眼,眼裏紛紛閃過驚詫。半晌,門被重新打開,祝老爺子站在屋內,沒有邁出去一步。“我帶他,在a國治了七年的病,可他還是走了。”薄梁在疾風暴雨裏平靜地開口:“他的願望,是能夠被祝家接納,他想要自己的名字被族譜記住。”“他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薄梁伏下身,在祝老爺子的腳下,輕輕磕了一個頭,“所以,我懇求您。”如意山的那個天之驕子在這場大雨裏彎下了他的背脊,所有驕傲都被這場雨給打濕了。緩緩地,他直起了身體,抬起了頭說:“雖然他背了那麽多年的罵名,也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了。可我在乎,所以我想為他辯解一次。”“我不知道薑遺在他父親的孽緣裏占了多大的錯處,興許他出生就是一個錯誤吧,所以老天爺很公平,讓他一生下來就得了病,後來的二十多年都要和它對抗,一直到死。”薄梁平靜地開口,卻暗自握緊了雙拳。“他沒有不知廉恥,是我強帶他去a國的,所有錯都在我。我的初衷隻是想給他治病,當時他需要做一場手術,我擔心這邊的人照顧不好他。可我又很貪心,我不想他和灩城再沾上一點關係,我想有人能對他好一點,我想要,他的世界裏隻有我——全部都是我。”鍾衡緊張地看著祝深,不知他此刻在用怎樣的心情聽這一番話。暗暗希冀雷聲大些,再大些,最好是震耳欲聾,堵住別人口中那喧囂而滔天的愛意。可祝深怕雷,他隻能奢求所有降落在耳邊的雷都算在他一人的頭上。薄梁說:“薑遺來祝宅的時候八歲不到,從那時候起就被人潑了一身又一身的髒水。我不知道將上一輩的仇恨都推在他一個人的身上是否合適,左右塵歸塵土歸土,他已經走了,連一句自我辯白的機會都不曾有。”“我懇求您,或許能夠看在那麽一丁點兒的微不足道的血緣的份上,在族譜裏添上他的名字吧。對您而言也許這隻是微不足道的一筆,卻是他從小的夢想——他做夢都想姓祝!”語畢,場上所有人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雨還在下,天上地上水霧繚繞,漲起了一片水澤。祝老爺子無力地朝後退,五姐和張叔忙攙扶他,這一次,他沒再將人給推開了。祝老爺子望著三級階梯下跪得筆直雙眼通紅的薄梁,沉默許久,終於出聲問道:“是什麽時候走的?”“今年元旦。”薄梁拾起一個笑,神色也溫柔了許多,似是在回憶著當時:“他說他要做一個很長的夢,叫我不要等了,閉上眼睛,就沒有再醒過來。”“爺爺……”祝深的聲音好像染上了哭腔,一瞬間像是想起來了很多事,腦海裏回蕩的是薑遺輕而小地喚他一聲“哥哥”。他從來沒有應過。祝老爺子的身體好像抖了抖,眸光緩緩掃向庭前的三個人,倏地閉緊了雙眸。他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氣,異常艱難地開口:“你們起來。”三人俱是一愣。老爺子轉過了身,對張叔說道:“讓他們進來,叫廚房把薑湯送過來。”屋裏探頭探腦的傭人們聞言暗自歡呼一聲,紛紛舉著傘衝到了庭中。“明天去祠堂吧……”“爺爺——”祝深被傭人們簇擁著披了兩條浴巾,見到老爺子離開的身影,不禁道:“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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