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遠做了一個冗長深遠的夢,夢中他化身一位叫做辛午的古代公子哥。


    他生活在一個很久遠的年代,叫做大夏,父親是一名羲和,也就是當時觀察天文掌管曆法的官員。


    他從小家境優渥,吃穿富裕,讀竹簡背史書,並在父親的教導下,修煉一種叫做“靈”的能量。


    十六歲那一年,他外出遊玩,在湘江之畔,遇到了一位蘭質蕙心的美麗姑娘,辛午一見鍾情,女子亦是含情脈脈。


    兩人在湘江之畔度過了一個美妙的下午,辛午為她講解各種城中趣聞,女子為他吟唱一段段優美的歌調。


    黃昏之刻,風流公子與情動少女依依不舍,辛午承諾,回去之後,便向父親稟明,用六匹駿馬前來迎親,女子握住他的手放在心口,道:“君子之言,重愈性命,紫琴製備嫁衣,翹首以盼。”


    可恰巧在此時,羲和殿裏發生一場大火,數百年來存留下的先賢經典全部付之一炬。


    當時的掌權者夏後勃然大怒,將父親關入大牢,辛午也因此受到牽連,連同家中十幾口男丁一起鋃鐺入獄。


    等到辛午再出來的時候,已是三年之後,父親重新接任羲和,編撰曆法經典,將功補過,辛午也終於將自己與紫琴的美麗邂逅告知父親。


    劫後餘生的父親自是無不同意。


    辛午騎著高頭駿馬,帶著金銀玉帛,滿懷愧疚與喜悅,來到湘江之畔,準備迎娶佳人。


    到了紫琴家中,等待他的不是那位美麗女子的翹首以盼,而是一則噩耗。


    就在兩年前,部落的族長之子看中紫琴,想要將其娶走,紫琴自是不答應,並告知辛午已向其許下承諾,會騎著六匹駿馬前來迎娶。


    族長之子知道辛午的事情,便捏造謊言,謊稱其父親與他因為那場大火都被夏後砍了頭,腦袋懸在城門之上三日三夜。


    他本想著讓紫琴死心,卻不曾想到,紫琴剛烈至極,表麵答應,在迎娶的前一天晚上,穿上金絲大紅嫁袍,頭戴鳳冠,耳墜明珠,畫眉描唇,來到湘江之畔,唱起悠揚歌調,緩緩走入江中,芳魂消逝……


    她答應過他,“君子之言,重愈性命。”


    她也以行動捍衛了她的誓言。


    辛午聽到這則噩耗,悲傷至極,一口鮮血噴出,從駿馬之上摔下,昏死過去,被隨從救回家中。


    醒來之後,他茶不思飯不想,癡癡愣愣仰望天空。


    終於在三個月之後,他做出一個決定,舍棄爵位,放下這優渥的生活,走入名山大川,尋找仙人,以圖複活愛人。


    蒼茫荒山,樹木參天,毒蟲橫行,虎豹林立,不知多了多少年,辛午沒有找到仙人,卻意外的發現了地脈流轉之機要。


    他認為大地可以孕育萬物,那麽一定也可以複活他的愛人,於是放下尋找仙人的念頭,以大地為師,納靈氣參陰陽,通五行曉眾生,風餐露宿,不知疲倦。


    山中無歲月,寒盡不知年。


    辛午身邊花開葉落一次又一次,寒風來酷暑去一年又一年,又不知道多少個春去秋來,他仍舊沒有找到複活愛人的方法。


    他走出深山巨壑,來到人間,想要從人間之中找尋辦法。


    此時的他發現,世間早就過去無數個年頭,曾經威嚴一時的大夏王朝也沒有人知曉,曾經的王都變成了一座更加巨大的繁華城池,他家的位置也被一座鏢局所取代。


    尋尋覓覓多少風雨,風流公子哥已變為邋遢襤褸,胡須頭發散亂如同野人一般模樣。


    辛午心有感觸,陰陽之變,有生便有死,已經離去的人,隻能任其離去,再也無法挽回。


    他放下心結,遊曆人間,與老農種過田,跟鐵匠打過鐵,和孫思邈煉過藥,與吳道子論過畫……人世間種種他幾乎都親身經曆過一遍。


    與此同時,他的修為越來越高,能力越來越大,隨手一劃,可以改變大河流向,輕輕一點,地脈之中便有火焰噴出,轟隆隆烏煙上升火光衝天,一座火山就這般形成……


    他煉製出一枚小小的印章,用的是他最喜歡的樣式,非常喜愛,終日溫養,直至後來,可大可小,便成了傳說之中的法寶。


    這世間也有與他相似的人,他們稱自己為漫天神佛,也有特立獨行之輩,被那漫天神佛稱之為邪魔妖道,但無論是漫天神佛還是邪魔妖道,辛午都不願與他們接觸,道不同不相為謀。


    爭權奪利他不喜歡,他來時一人去時一身,權力財富於他如糞土。


    稱宗做祖樹立山門,對他來說也沒有必要,他以大地為師,隻要雙腳踏在大地之上,那他就有源源不斷的資源,用不著開山收徒為自己爭搶什麽。


    所以,哪怕在世間行走了數千年,知曉其名字的也寥寥無幾,而且大部分也都埋進了黃土之中。


    當然,他也有幾個朋友,也收了幾個徒弟,但也都是品行高雅如蘭之輩,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就這麽平平淡淡走過了數千年時光。


    直到有一天,他見到了一個人的屍體,那人是他的一位徒弟,死相淒慘,胸口被一隻巨爪掏空,心髒消失不見,冰冷的雙目至死不閉,凝固著痛苦與驚駭!


    接下來,他又發現了數具屍體,要麽是他的徒弟,要麽是他的至交好友,而他們統統都有兩個共同點。


    一個是他們的胸口都被破開一個大洞,心髒不知所蹤;第二個就是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學習過一些辛午的術法。


    或是他授業傳授,或是在道法交流中習得。


    他循著凶手的氣息,從西荒大澤一直追尋到南方十萬大山,又從十萬大山,來到了東海。


    這期間的畫麵十分模糊,秦遠看不清楚,但隱約還能夠看到,他在西方手擒一條黑色巨蟒,一把擰下它的頭顱,鮮血噴灑如雨;在南麵轟然踩落,踏碎成片山巒;在東海,攪起潑天風浪,數個小島沉沒海底……


    他還能感覺到活了數千年的辛午異常憤怒,滿身殺氣,隨時都處於爆發的邊緣……


    忽然有一日,他定住身心,仰望星空,靜坐半夜,第二天來到湘江之畔,洗淨身心,將那枚最喜歡的印章扔進滾滾江水,與那位曾為他歌唱為他投江的女子做最後道別,而後,白衣飄飄,身體逐漸飛升,遙遙消失在碧藍的天空之中,不知去向……


    秦遠也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睛。


    火紅的太陽剛剛從東方升起,晴空萬裏一望無際,又是一個好天氣。


    他的雙目之中盡是茫然,還沒有從那夢境走出,短短一夜的工夫,他像是經曆了漫長的一輩子,而且是遠比常人長的多的一輩子,數千年的時間。


    一分一秒都曆曆在目,那個辛午做什麽他便在做什麽,從無遺漏。


    “啊!”


    半晌之後,秦遠才從辛午的經曆中擺脫出來,重新回到自己的人生。


    他不由納悶,這究竟是一個夢還是化身辛午經曆他的一生?


    饒是他有很高的智商,也不由蒙圈。


    說它是人生,可他隻是過去了一晚上,可若說它隻是一個夢境,哪有那麽真實的夢境?


    “咦?我怎麽坐了起來?”


    他忽然發現他正盤膝坐在地上,雙手交疊放於小腹處,胸口正以一種奇怪的節律起起伏伏。


    可是他明明記得摔倒在了地上!


    不僅僅是盤膝坐著,體內似是有一股暖流在流淌,曲曲折折,流到骨骼處,便如甘霖流入沙漠之中一般,滲透進去,消失無蹤。


    坐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有任何疲乏,反而倒是精神奕奕。


    “骨乃山巒傲立堅,肌是厚土載萬物,髒有五形分陰陽,氣如流水通百骸!”


    秦遠腦中不自主浮現出了一句話,那是夢中人體悟大地通曉陰陽之後的感悟。


    骨骼如同高山巨嶽,堅硬似鐵,支撐天地。


    肌肉像是土壤,磅礴厚重又細膩豐饒,蘊養術法。


    五髒六腑吸納五形陰陽,化生五形之力……


    這便是他修行的第一重境界的三個小境界,煉骨,養肌,髒分五形!


    而改變這一切的靈力,則是像水一般,滲透進身體各個方位,滋養浸潤,生機勃勃!


    而這第一重境界,也有一個非常貼合及大氣的名字——脫胎!


    秦遠狠狠咬了下舌頭,疼,真特麽的疼!不是在夢裏!


    可若不是在夢裏,那枚印章又去了哪裏?秦遠可是記得清楚,那鬼玩意鑽進了他的身體,他捏捏胳膊捏捏腿,該硬的地方硬,該軟的地方也軟,沒有發現哪裏多了塊東西啊?


    足足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秦遠這才接受現實。


    不止有科學,還有玄學,在某些情況下,玄學要比科學遠遠強大!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不可能把腦袋剖開,再將那東西取出來!”


    秦遠不是猶豫的人,這份“禮物”的好處遠大過壞處,實際上他還沒有沒有發現有什麽壞處,也便沒有惶恐的必要。


    “小家夥,謝謝你嘍。”


    小狐狸還在睡覺,秦遠走過,摸了摸它的後背,小狐狸睜開眼睛,目光有些暗淡,似是蘊藏複雜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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