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的蒼芎在厚重的鉛雲之上遙不可及,天地一片昏沉蒼茫,那似是要將大地狠狠切割成兩半的裂穀從南到北不見盡頭,秦遠等人明知山有虎偏在虎山行,沿著裂穀邊緣,快速向著遠處覆蓋皚皚積雪的參天雪峰行去。


    裂穀之中安靜的可怕,除了空氣從中流過時發出的嗚咽呼嘯,再無其他聲響,死寂昏暗,灰褐的岩壁反射著肅殺的光芒。


    自從與墨秋水等人分別,除了最初之時見到了一些怪物之外,越往前行,那怪物便越少,直到此時竟是一隻不見。


    秦遠沒有因此而掉以輕心,因為他看到了有的峽穀之中,亂石之間,仍舊沉睡著那似是人畜無害,實則危險異常的卵石。


    一枚卵石便是一個怪物,隻要它們覺醒,尋常修者萬萬不會是對手。


    最初之時,秦遠還在計算著怪物的數量,時而三五枚,時而七八枚,時而百十枚,但當不久之前,秦遠看到那片峽穀的一段之中完完全全被卵石所鋪滿之後,就再也沒有計算過它們的數量。


    地底散落著的,石縫之中被塞著的,岩壁之內嵌入的,都是卵石,都是怪物,秦遠估測一下,總共不下萬枚。


    在如此之多的數量之下,他哪怕再智計百出,再英雄無敵,也是驚出一身冷汗,隻要他們覺醒,包括那兩千多位修者,包括他自己,甚至包括墨秋水一行幾人,都將被它們啃食幹淨。


    蟻多啃死象,那些怪物的數量堪比蟻群,他們的破壞能力卻要遠超蟻群,而秦遠等人卻沒有大象那般耐啃。


    不過好在秦遠發現了一個對他們極為有利的事情,隻要不發出太大聲響,隻要不靠近那些卵石,它們就會在安安穩穩的待在那裏,就如一塊塊真正的石頭。


    當然,凡事也有例外,秦遠還發現,無論他們行走的多麽小心,腳掌與地麵幾乎不發出半點聲響,但隻要稍稍露出一絲血腥味道,那些怪物便會驟然而起,不顧危險,無視生死的往他們身上撲去。


    用陸小觀的話說就是:“這特娘的就是一群餓急了眼,又忽然見到屎的蒼蠅,管你蒼蠅拍在不在,必須一頭紮進去大快朵頤。”


    陸小觀的話引起了紀丘的共鳴,他也是這麽認為,隻是不能像陸小觀這樣形容的如此貼切而已。


    而常龍和大山則是強烈反對:“你特娘的才是屎!”


    最終在大山以收回賭資的威脅下,紀丘為了保住自己跟老爹慪氣而輸掉的梅花錘,當場反戈相向,與常龍大山兩人嚴厲聲討這小黑胖子的用詞不雅。


    大山:“同樣是華大的高材生,你跟老板的差距咋就這麽大呢?”


    紀丘:“長得猥瑣就罷了,口味也這麽猥瑣!”


    常龍:“就是!”


    陸小觀:“……”


    ……


    秦遠與馬爺走在了最前麵,沒有參與這場發生在此地極具曆史意義,數萬年來為未曾有過的辯論賽。


    兩人在研究商討著回來之後的路徑,兩人的一致結論便是無論如何都要避開這處峽穀,哪怕多走上一些遠路。


    但若想要完全避開也是不可能,因為一些開叉的裂縫延展極其深遠,似是將此處一刀斬開的傷疤,除非轉到另外一座雪峰之上,不然根本無法躲開。


    躲不開就硬幹,這是秦遠一向的原則。


    但是硬幹不等於蠻幹,所以他們在此處浪費了一些時間,找到了深度與寬窄程度最合適之處,而後記在心中,繼續前行。


    “老板,你知道我是什麽時候開始真正認同你的嗎?”馬爺忽然說道。


    秦遠眨巴了下眼睛,道:“什麽時候?”


    “剛才,就在剛才!”


    馬爺看著秦遠,那雙閃爍著老江湖狡猾的眸子中,罕見的澄澈見底,底部遊蕩著的是一種叫做“真誠”的情感。


    “剛才你完全可以回到那混沌邊界之中,那裏最安全,以你的才智和地理術的造詣,我相信也能找出離開的辦法,但是你沒有,你說那裏還有兩千多人等著你,還有你的朋友和下屬等著你!”


    “我早年在江湖上胡混過一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手上粘的鮮血不少,刀下的亡魂更多,我的大哥是一個矮個子男人,修為不高,長相完全跟魁梧霸氣不沾邊,但是我們都服他,除了他確實有著一個好頭腦之外,最重要就是他從來不拋棄兄弟!”


    “後來呢?”秦遠見馬爺罕見的吐露心扉,也對他的過往有些好奇。


    馬爺笑了笑,道:“後來還能如何,向我們這種不入流的幫派,下場一般都是老大被殺,地盤被搶,我們這些小嘍囉樹倒猢猻散!”


    “所以你便進了穆家?”秦遠道。


    “是啊,人不能老是在外麵飄著,大哥死後兄弟們也沒剩下幾個,一個個也都累了,心灰意冷之下,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我沒有家也沒有媽,恰巧又遇到了老家主,便跟在他身邊闖蕩了一些念頭。”


    馬爺臉上浮現出了回憶的神情,片刻後又咂摸著嘴巴,道:“老家主對我很不錯,但是吧,老家主畢竟是個商人,與我這種刀口舔血的草莽漢子的脾氣很不對,所以這些年日子過得順當了,修行資源也多了,但總是感覺少了點味道。”


    “以前的時候想不通這種味道是什麽,但是剛才一想,就特麽的是這種熱血彭拜的感覺,就是你那幾句話:‘沒有敵人的強大,哪來咱們的牛逼’,‘我答應過要帶他們離開,就一定會做到’。”


    馬爺叼上黃銅煙鬥,“吧唧吧唧”地吞雲吐霧,幹癟的嘴唇在品嚐著煙草的辛辣,又似是在品位著當年的熱血回味。


    秦遠聽著這番話,看著馬爺那享受到飄飄欲仙的樣子,總覺得他還有話未曾說完。


    果然,馬爺在說完這些之後,又笑眯眯道:“雖然我跟著老家主,總感覺不是個滋味,但是他畢竟對我有恩情,而且恩情還不小。我老馬不喜歡欠人東西,尤其是欠人情債,那樣的話我夜裏麵睡覺都睡不著。”


    “老板啊,老馬求你個事兒,無論如何都要把菲菲丫頭帶出去,也千萬不要害了遠帆公子的性命,算是您替我還了老家主的恩情吧!”


    “你現在還力能抗牛,身子骨硬朗的不像話,就開始交代後事了?這是你自己的事兒,該你自己去完成。”


    秦遠看著馬爺說道,說實話他剛才還真有將裝著穆遠帆的那隻馭獸囊扔進怪物群裏的打算,隻是馬爺在身邊盯得死,他就算是想這麽做也沒有機會。


    馬爺吧嗒著煙鬥,“嘿嘿”笑道:“人老了,總會絮叨一些有的沒的,我不是也怕在這裏一命嗚呼了嗎,那到時候這個心願隻能讓老板替我完成了。”


    秦遠默然不語,別說是馬爺,恐怕任何人走在這種地方,尤其是見了那將近萬枚怪物卵石之後,都要心生惴惴,它們一直沉睡還好些,一旦覺醒,絕對會是一場災難。


    “對了馬爺,有老婆孩子嗎?”片刻之後秦遠問道。


    馬爺搖了搖頭,道:“以前倒是有個女人,可惜哦,死在了那次幫派火並之中,後來嫌麻煩,也怕我這等刀頭舔血的人隨時喪命坑了人家,就一直沒找,孩子更是一個也沒有。”


    秦遠笑道:“那好,等從這裏出去,我幫你征一次婚,肯定前來報名的大姑娘小媳婦一堆堆的。”


    馬爺樂了,露出後槽兩顆大金牙:“那感情可好!”


    幾人說著走著,走著說著,又前進了一段,已經走過了一半路程,一次危險也沒有遇到,在他們的小心加運氣之下,還是十分順利。


    秦遠回頭看向正在與大山常龍還有紀丘拌嘴不停的陸小觀,道:“管哥,青銅丹爐研究的怎麽樣?能不能放出天煞威風一把?”


    這才是他要求陸小觀一起過來的真正原因,若是沒有天煞,以陸小觀的實力,還是留在那朱紅小樓中更加妥當。


    “差不多了,這東西其實不難,在道爺我沒日沒夜的研究之下,已經徹底解開了他的秘密,別說威風一把,就是兩把三把都成!”陸小觀信誓旦旦地說道。


    秦遠咧咧嘴,可不敢相信這貨,上一次他倒是信任了他,可他差點把自己坑死在天煞中。


    陸小觀看出了秦遠的懷疑,不由大怒道:“兄弟,你這是啥眼神,瞧不起人是不是……”


    他的怒吼猛地戛然而止。


    因為一道石塊跌落深穀,不斷碰擊石壁的聲音不斷傳來。


    “日!”


    秦遠麵色大變,壓低了嗓子,看著另外幾人,怒斥道:“哪個腳下不長眼,把石塊踢下去了?”


    常龍看向大山,大山指向紀丘,紀丘攤攤手表示無辜。


    緊接著,秦遠的麵色更難看,他感受到了地麵的震動,而後便看到了一塊足有十幾米高的巨大凸出石壁,正在緩緩開裂,無數的細小石子落入深穀之中,砸在那些散亂的卵石之上,而後又一聲爆鳴,整片石壁都塌了下去。


    秦遠拍了把腦門子,無奈至極,“罷罷罷,人算不如天算,該當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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