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層樓的熙熙攘攘,二層樓的暗湧流動相比,三層樓上便要安靜的許多。


    百十平方的大廳之中,隻坐著兩人,一個白白胖胖,穿著一身錦文長袍的中年男子和一位短褲短袖,頭發花白,麵上皺紋道道,看起來約莫五十來歲的男人。


    白胖子正襟危坐,肥碩的脖頸皺皮上掛著幾滴晶瑩汗水,屁股沾了椅子一角,也不嫌硌得慌,足足坐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那短褲短袖的老人正在吃早點,吃的很快,左手右手幾乎不停,足足吃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一頓早餐吃上一個小時的工夫,這很少見,但並不罕見,有些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老饕,或者是做事慢斯條理又有些講究之人,也經常能夠做到,可是能夠在大清早太陽還未升起,便吃上如這人一般多的早餐,卻極是罕見。


    他先吃了一碟水果,上好的火龍果,荔枝,當地的沂源蘋果等等,切削精細了,緩緩送入嘴中。


    吃完水果之後,他又吃了一疊點心,黃城市最有名的知味鋪子裏麵定的,八種樣式,八種口味,八種拚花。


    再之後他又吃了一盆火鍋,靈草靈藥喂食長大,兩歲年紀,從未交~配過的公山羊,最有勁道的後腿肉,切成雪花片,放進剛沸不沸的老湯之中,煮湯至七分熟。


    ……


    八九樣葷素點心水果之後,他小腹微微脹起,進食的速度稍稍緩慢下來,似是十分滿意,但還是沒有放過擺上前的那碗桂圓蓮子羹。


    白胖中年男人看著他將滿桌的菜肴一點點的下肚,滿滿的盤碗漸漸變得溜光鋥亮,他卻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更沒敢動眼前的筷子一次。


    “費域主,不要光看著我吃,你也多吃點,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那花白老人輕笑說道。


    費域主,又叫費長明便是華東省修行界的一域之主,最高級行政長官,名正言順的封疆大吏一方諸侯般的人物,跺一跺腳,整個華東省修行界都要震三震。


    然而就是這麽一位在整個華東省都牛逼到頂點的大人物,聽到老者的客氣之後,那肥胖的麵頰之上立即堆出諂媚之色,道:“屬下在來此之前已經吃過,陪著大人便好。”


    “嗯。”


    那花白頭發老人含混一聲,繼續“唏律律”喝著他的桂圓蓮子羹,咽下一口之後,道:“我早就聽聞華東省域主勤政愛民,如今看來果然不錯,大清早吃完早點趕來黃城市,昨日發布消息,今日就選拔城主,這勤政勤的夠可以的。”


    費長明瞬間冷汗打濕衣襟,本就極白的麵頰更加慘白,如那最新出產的白紙一般。


    “大人恕罪。”


    費長明普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低著頭顱,肥胖的身子哆嗦不已,不敢抬頭,怕看到那老人嚴厲的麵容,更怕看到他那燦爛的笑容。


    那花白頭發老人姓玉名鋒,神廷吏部大臣,主管所有地方官員的任免、考課、升降、調動、封勳等事務,除了神主之外,擁有天大權力,近乎主管所有官員的人事升遷,因此私下裏這位玉尚書又被稱為玉天官。


    到了費長明這個層次,已經能夠接觸到神廷最核心的那個圈子,對這位玉天官自然是了解甚多,玉天官其人如玉,溫文爾雅,嚴厲時必有嚴懲,燦笑時輕則摘掉烏紗帽,重則人頭落地。


    本就安靜的三樓之中此時沒了那“唏律律”的吃粥聲響,變得更加安靜,兩人的呼吸之聲隱約可聞,費長明的心跳之聲如鼓敲響。


    費長明不知自己流了多少汗,握了多少次拳,終於迎著頭皮緩緩抬頭,迎麵便看到了玉尚書那陰沉嚴厲的麵容。


    那嚴厲的麵容之上的一對深陷的眼窩之中,兩道如同鋒利刀子般的目光,正落在費長明身上,費長明一個哆嗦,冷汗流的更洶湧。


    不過他的心中還是安定了少許,會有重罰,但不會摘掉他的烏紗帽,更不會摘下他的腦袋。


    然而接下來,那玉尚書忽然笑了起來,笑得極是燦爛。


    費長明的臉色登時如土,異常難看,肥胖的身軀顫抖不停,腦門子上的汗水如水柱般往下流,流進了他的脖子,打濕了他的衣衫。


    “沒少收錢財吧?”玉尚書含笑問道。


    費長明心裏一哆嗦,趕緊道:“收了一些,十萬靈晶。”


    “我怎麽聽說還有二十名舞女?”玉尚書笑吟吟問道。


    費長明臉色更加慘白,“大人明鑒,卑職不是好色之人,將那些舞女全部退了回去。”


    “哦,這樣說來,你還是富貴不能淫了?”


    “卑職……不敢。”


    “你又幫著他們殺了幾人,排除多少異己?”玉尚書繼續問道。


    費長明腦袋搖的像是撥浪鼓,道:“沒有,卑職對天發誓,一個都沒有。”


    “那我怎麽聽說,十方宗的人要求你狠狠懲治黃城市修行界原供奉秦遠和現任貪狼長周嘯虎?”玉尚書了解很多。


    費長明的腦袋已經在嗡嗡作響,恨不得立即昏過去,但他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昏,他咬著牙解釋道:“我是答應了他們,可是,我絕對沒有動手的想法,那秦遠是帶著兩千多人穿越死亡禁地的英雄,動了他,難免會對神廷造成極壞影響,而那周嘯虎也是兢兢業業,治理黃城市修行界治安,功勞甚大,卑職這些分寸還是有的。”


    “哦,是很有分寸,可是,這不就是食言而肥嗎?你費長明這副身板,是食言而致,還是收受賄賂太多而致?”


    費長明都快哭了,他怎麽回答?隻能聳拉著腦袋,一個屁不放。


    又是一陣讓人窒息的安靜,隻是這次的安靜之中,多了些“唏律律”喝粥的聲響。


    玉尚書將最後一碗桂圓蓮子羹吃幹淨,看著跪在身前的費長明,搖了搖頭,道:“最近吏部都快發不出餉了,你費長明生財有道,是不是該支持一點?”


    費長明眼睛猛地一亮,用急不可耐的聲音道:“這是在下的福分,我願意拿出一百萬靈晶,幫大人分憂解難。”


    一百萬靈晶,那便是一億的靈璧,即便是費長明這些年當真生財有道,也要傷筋動骨。


    玉尚書卻是擦著嘴,沒說什麽。


    費長明咬了咬牙,道:“諸位同僚勞苦功勞,在下卻在此處知法犯法,深感自責,我想拿出全部家底,換五百萬靈晶,為諸位同僚添加點夥食費。”


    玉尚書這才滿意點頭,將紙巾放下,道:“五百萬便免了,免得你又做這些貪贓枉法魚肉百姓之事,四百萬吧,明日會神廷之人會來與你交割,同時宣讀對你的懲處。”


    費長明又是一個哆嗦,他的家中的存款與存貨恰好便值這四百萬靈晶,若是非要能出五百萬來,也不是不可能,那便要將祖上的一些田產礦脈全部出手。


    這玉尚書剛才的話,則是在告訴他,玉尚書對其知根知底到了這般的精細程度。


    “謝大人洪恩。”


    費長明這些年的財產積累,被這玉尚書輕飄飄一句話便全部掏空,他不僅沒有多少惱火,反而喜形於色,財產失掉是小事,但若是擼掉他的官職,再在大獄之中羈押上個百十年,那他費長明就真玩完了。


    他想了一下,又說道:“大人,卑職這就去將那幾個世家子弟的資格免除,公布他們的舞弊罪過,十年之內不得擔任華東省修行界任何職務。”


    玉尚書站起身,抻了個懶腰,搖頭道:“算了,一群隻知耍小聰明小手段的所謂世家子弟,能成什麽事情?城主的位子擺在那裏,他們也拿不到手中。”


    “大人明鑒。”費長明拍著馬屁說道。


    玉尚書看了眼掛在牆上的鬧鍾,距離第一輪文試還有些時間,便從儲物手環之中拿出一枚小銅鏡,隨意打了個法訣上去,小銅鏡閃出幾道光芒,緊接著便閃現出一幅畫麵。


    那畫麵之中出現了一群曼妙的舞女,幾位豐神如玉的年輕人,還有一位以手托腮,認真欣賞的舞女舞姿的小姑娘。


    這正是二樓中發生的事情。


    玉尚書的視線在那叫做清秀的清秀小姑娘臉上掃過,又落到了另外三位年輕人身上,三人正在低聲說著什麽,玉尚書聽不見他們的話,但是能夠從他們的唇語之中讀出自己想要的東西,片刻之後,他的嘴角勾動出一個鄙薄的笑容。


    “爛泥就是爛泥,果真扶不上牆!”


    他冷哼一聲,手腕一番,又是一道法訣打上,小銅鏡中畫麵一閃而過,出現了一群熙熙攘攘之人,他們有的在彼此寒暄,有的神色緊張的看向掛在牆壁上的鍾表,這正是一層樓中的景象。


    玉尚書看了一會兒,臉上浮現出幾縷失望之色,上麵是爛泥,下麵也是爛泥。


    不過正當他準備收起那銅鏡之時,鏡麵側翻,人群之中的兩個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年輕男子,兩人坐在一張圓桌之前,圓桌上擺放著的點心水果正在被兩人一個接一個的扔進嘴裏。


    “哈哈,這倆小子倒是有趣,老夫在上麵吃食,他們在下麵進餐,隻是這吃相也太難看了點,吾輩老饕,總要講究些涵養不是?”


    玉尚書看了一眼,便將那銅鏡收回儲物手環中,臉色再一次恢複成了那溫文爾雅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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