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沒走幾步,尉遲鋒趕了過來。


    秦遠看了他們幾眼,稍稍意外,似乎那兩位倒酒上菜的軍士沒有跟來,但也沒去多問,想必這位尉遲將軍另有安排。


    與任鶴一起,沿著陣法脈絡繼續前行,沒多久又找到了一處微小陣樞。


    那是一株巨大的,類似於楓樹般的樹木,粗足有五個成年男子環抱,樹冠之上赤紅如火的樹葉成手掌狀,但要遠大於手掌,恍如蒲扇,數不清的從樹幹樹枝生出的長長根須垂落而下,一陣山風掠過,枝搖葉動,恰似一團巨大搖動的火焰。


    陣法的陣基位於大樹底下一處隱秘的樹洞之內,八枚繪製血紅色圖文的黃色符紙如刀片一般嵌入樹幹,秦遠將其取出,發現那並非是符紙,而是一種動物皮革,皮革不知以何種手藝加工,帶著股子硝磺的刺鼻氣味兒。


    似乎看出了秦遠的疑惑,任鶴撚過一枚符紙,說道:“這是地龍的皮子,嗯,也就是暗海深處一座活火山中活著的蜥蜴狀生物,其肉質粗糙,口味奇怪,十分難吃,但是它們的皮子和骨骼卻是蘊含極精純的精火,極適合製符和鍛造法器,這些年來這種可憐的生物都快被捕殺幹淨了。”


    “這裏的‘特產’還夠多夠奇的,隻可惜他們不能拿到外麵,隻能守著寶山而節衣縮食。”秦遠笑了笑,將這幾枚符籙放到懷裏。


    任鶴點點頭,苦笑一聲。


    秦遠的說法很形象,再好的“特產”若不能拿到外麵去換取生活必需品,那也是沒用的資源。


    當然,這裏的沒用是說的改善生活,若是從裝備軍隊布置陣法層麵上講,用處還是很大的,足可以武裝到牙齒。


    兩人正說話間,身旁那株活了幾百上千年的大樹忽然一聲“吱呀”呻吟,火紅的樹葉以眼見的速度枯萎,粗壯的樹幹迅速脫水幹癟。


    秦遠和任鶴隻感到一股澎湃的熱浪襲來,立即後退。


    “敵襲!”


    尉遲鋒一聲尖銳呼喝,高大的身軀化作流光般,瞬間來到了秦遠身前,以肉身抵擋有可能出現的攻擊,而他手下的那些將士也幾乎在同時,呼啦啦一陣盔甲頓挫聲,將立於尉遲鋒身後,長槍端於手中,擺出一個隨時可以攻擊的陣型。


    一團巨大明亮火焰從巨樹根部蔓延而起,瘋狂向上,眨眼功夫便將這株大樹吞沒。


    一株千年老樹就這般地化為飛灰。


    “嘶,這符雲平夠高明,也夠狠辣,此處陣基與其說是這七枚符籙,倒不如說是這株巨樹,它們‘寄生’在這樹木之上,通過它的根係來積蓄地氣,一旦符籙損壞,巨樹再也承受不住這等地氣,隻能焚燒成灰。”


    秦遠看透其中關鍵,不無可惜地說道。


    任鶴苦笑一聲,道:“秦城主看到的隻是一株樹而已,這符雲平做的狠辣之事可比這多的多,到時候您就會明白了。”


    任鶴說的到時候自然是指破開暗海之後的事情。


    “尉遲將軍,虛驚一場,無需大驚小怪,再說我們兩人也不是手無縛雞


    之力的文弱書生,尋常的襲擊還是能夠應付得了的。”


    秦遠笑著錘了一拳尉遲鋒那堅硬的胸口,帶著感激之情說道。


    尉遲鋒確認的確隻是虛驚一場,先是不好意思的憨厚地笑了笑,但馬上又恢複了那古板嚴肅的神色,道:“戰場交鋒,沒有小事,勝敗往往就在小事之中,再謹慎也不為過,秦城主,您也要仔細些,千萬不要被那些王八崽子暗算。”


    任鶴麵色稍冷,道:“尉遲將軍,這話有些過了。”


    尉遲鋒一怔,尷尬起來,隻圖嘴快,卻是忘了自己的這張烏鴉嘴,不僅在“詛咒”秦遠,而且還連任鶴一起罵進去了。


    在尉遲鋒的連聲道歉之中,秦遠和任鶴繼續前行。


    接下來,他們又找到了三處小型陣基和兩處大型陣基,這總共七處陣基之內,有五處是任鶴參與設計的,另外兩處則是後來添加。


    “走,順藤摸瓜,找到他們交匯的地方!”


    秦遠很是興奮,快步而行。


    有了這七處陣基,他們定能夠找到匯集之處,也就是陣法的主要脈絡,隻要將這些主要脈絡切斷,那這處陣法就算是破除。


    這是一種比較耗時耗力的破陣方法,需要仔細勘察,秦遠甚至連最初的設計圖都拿到了,才能從容動手,但這又是最簡單和最保險,至少無需深入陣法,用許多鮮血生命的代價來到陣法的破綻。


    七處陣基最終匯集到了三處大型陣基之中,這三處大型陣基將其他小型陣基收集過來的地氣儲存提純,最後再匯入地下。


    而這三處大型陣基隻有兩處是出現在原始設計圖稿之中的。


    此時已至深夜,滿天繁星璀璨,天空之中一輪遠超秦遠他們那個世界所見的圓月漂浮於天際中央,巨大圓月正散發著如水的柔和光芒,照亮著月空之下兩個興奮之人。


    “哈哈,我之前的時候聽說玉尚書的火眼金睛,當時因為立場不同,各為其主,還多不屑,以為隻是誇大其實的以訛傳訛,然而現在再看,他當真是火眼金睛。”


    秦遠的想法得到了初步驗證,這位任鶴大陣師也不由的滿懷興奮,指著秦遠說道:“敢在這種緊要時刻大膽任用你這麽個年輕人,而且能夠不負所望的,這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出來。”


    “碰巧而已,瞎貓碰到了死耗子。”秦遠謙虛地說道。


    任鶴不以為然道:“借用秦城主剛才的話,過度的謙虛那就是矯情的驕傲。”


    “嗯,秦城主學問很大,說話也有水平。”


    悶葫蘆尉遲鋒點頭說道,滿臉的嚴肅認真。可他越是如此,秦遠便越覺得不爽,怎麽聽怎麽都覺得他在心底嘲諷自己嘲諷的笑開了花。


    “得,你倆倒是臭味相投。”


    秦遠無語苦笑一聲,擺擺手道:“咱們先不說這些,當務之急還是破陣,陣法破了,隨你們怎麽揶揄,陣法不破,你們隻能到老子墳頭上酒。”


    他這般說著,已然快速走開。


    這七個陣基皆是位於初日城的所謂“禁地”之中,在他們沒有攻破此地之前,秦遠還是拓拔老兄的時候,這幾個地方是十方宗與陰山派重點看護之處,閑雜人等一律不能靠近,哪怕是洪長老等人也無法進入其中半步。


    隻不過現在初日城被攻陷,城中大小長老嘍囉皆是化為飛灰,再也無人阻攔。


    第一個陣基的位於一片殘垣斷壁之內,萬年前的建築已經坍塌腐朽,唯有人高的巨大石塊上雕刻的精美花紋還在彰顯著往日榮光。


    看得出來,這裏應該是一處古代神廟。


    高高的台階,半塌陷的圍牆,還有一層層足有上百的台階,都在說明著此處的往昔不凡。


    秦遠幾人登上台階,走入神廟之內,與外部一樣,裏麵也是殘垣斷壁,兩位手執鋼叉與巨錘的神靈雕塑位於大門兩側,一個少了半拉腦袋,一個斷了一隻胳膊傾倒在地。


    沒有再做繁密的推演與測量,秦遠直接走到神廟內部一角之處,取出一把鋒利寶劍,插於地磚石縫中,粗壯的手臂微微發力,這塊接近一噸重,覆蓋著泥塵與散亂碎石的地磚就被撬動飛起,落到不遠處其他地磚上,發出轟然巨響。


    “轟!”


    “轟!”


    ……


    秦遠手起刀落,又是三塊地磚飛起。


    撬開這四處地磚,如撩開美人麵紗,地下真麵目得以重見天日,掩埋在地下的是一隻巨大龜甲,不規則橢圓形的龜甲約有兩丈長短,厚實的甲背之上刻畫了流暢而複雜的紋路,這是“天陣”中的一處陣基。


    不過,那龜甲並非是全然無防備的袒露於眼前,在其上覆蓋著一層罡風,微微的風浮動著地下塵埃,秦遠透入一枚石子,石子進入罡風覆蓋的範圍打了個旋,化為兩半,又落了下去,變成四半,如此反複再三,直至變成砂礫般的碎屑,隨風而去,落於遠處。


    這層罡風便是陣基的保護措施。


    “幸虧沒讓礦蟻進去。”


    秦遠笑著說了一句,伸出右手,一隻蜷縮在不起眼角落裏的紫金色小圓粒忽然開始抖動兩下,舒展變成一隻小小螞蟻,快速爬上秦遠手掌,被其放入儲物手環裏。


    他一早就將礦蟻放出,進行勘察,這就是他多出來的一隻隻眼睛。


    “難怪秦城主敢立下軍令狀,原來有這等製勝法寶啊!”尉遲鋒說道,他身經百戰,見過無數的鬼蜮伎倆,自然能夠看出礦蟻的部分作用。


    隻不過他的話沒有得到秦遠的回應,因為秦遠正在盯著他的身後。


    尉遲鋒轉過身來,便看到任鶴雙目想要噴火般的瞪著秦遠。


    “原來是你搞的鬼!”任鶴咬牙切齒說道,當初在他“衝動”之前,他隱約見到過這種小螞蟻,沒想到是秦遠下的黑手。


    秦遠傻笑一聲,內心叫苦,怎麽忘了這一茬。


    他剛想再解釋什麽,卻見到任鶴麵上露出一個憤怒的冷笑,道:“媽的,說,你看到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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