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低沉渾厚的喝令聲響遍戰場,方天畫戟染著鮮血,直指敗軍之後的鐵血營人馬,旗開得勝,讓秦遠心中緊張盡去,顫抖的雙手微微放鬆,繃緊的軀體緩緩舒展,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過的興奮乃至亢奮。


    血火中衝鋒陷陣,賊軍前橫刀立馬,這等酣暢淋漓,是世間絕大多數男人睡夢中都會向往的。


    百戰營兵馬並未有太多損傷,減員極少,不到十分之一。如此之少的代價重創敵軍,誅殺其主將,打亂其陣仗,這也讓百戰營的軍士們熱血澎湃,戰意激昂。


    “殺!”


    在秦遠那聲低沉渾厚的嗓音之後,激越直衝雲霄的嘶吼如潮水壓過。


    秦遠大戟染血,一馬當先。


    百戰營眾人猶如下凡,緊隨其後。


    宜將餘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哪怕秦遠初次上陣,也知曉此時正是追殺殘軍的好時候,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一方士氣如虹,人人爭先一方主將僅僅兩個回合便被斬於馬下,士氣頹敗。兩相對比之下,不用到最後,也知道這場戰役的頭陣勝負如何。


    實際上,戰局走向遠非勝負輸贏的分曉這麽簡單。


    敵方疾風營在百戰營的追殺之下,慌不擇路,大批人馬退到了後方鐵血營的邊緣,已經出現了要將其陣型衝垮的苗頭。


    若是鐵血營的陣型被衝散,秦遠率軍衝入,那將無人可擋。鐵血營也將成為第二個疾風營,全麵潰敗。


    “斬!”


    許德興下達了冷酷的命令。


    作為從基層士兵一步步爬到這個位置的老人,他自是清楚敗軍衝陣會麵臨什麽。


    驕狂的疾風營士兵一敗塗地,恰如受了驚的牛群,橫衝直撞,難以約束,敵軍定會銜尾而至,趁機殺來,到時候這鐵血營恐怕也會如疾風營一般。


    “這怪不到老夫頭上,爾等若是去恨,就要恨反賊的狠辣無情,就要恨爾等的懦弱無能。”許德興在心中這般想著。


    閃亮的刀光如霹靂般劃過虛空,鮮血似是瓢潑般洶湧,殘肢斷臂、碎肉內髒散落灑下,岩漿湧動,火舌吞沒,慘叫聲聲。


    沒幾個人能料到許德興能做到這般狠辣決絕,哪怕是軍中同僚,也能狠下心腸揮起屠刀。


    疾風營的潰軍沒有料到,本就亂做一團的他們更加恐懼,隻能往東西兩翼奔命逃去。秦遠也沒有料到,念頭遊動,他站住身形。


    百戰營眾人也同時止住身形,兩百多人身上鎧甲晃動,“嚓喇”而鳴。


    “嗬嗬,自稱站在大義,卻是連己方同僚也下屠刀,這就是你們的大義?!簡直就是一群禽獸!禽獸逃命也不會自相殘殺呢!”秦遠站穩身形,長戟落下,嗤笑一聲,看著前方,冷聲喝道。


    隔著逃竄的人群,許德興看到了秦遠那不齒的神情,心中火氣微起,斥道:“戰場之上,豈能以尋常論之。黃口小兒,若是見不得這等血腥,老夫勸你還是快快回家吃奶去,免得稍後刀兵加身,因受不得那等苦楚,而屎尿橫流!”


    許德興的聲音滾滾而起,飄入在場的每個人的耳中。


    “對啊,快點回家喝奶去吧,你丫就是個弟弟。”鐵血營中有人罵道。


    許德興身邊的一位瘦高中年將領,名叫馬烈,他冷笑一聲,故作無意的大聲說道:“這小東西奸詐著呢,嗬嗬,想憑三言兩語壞我軍心!”


    “他算個逑啊,我等困在這裏這麽多年,秣馬厲兵,豈會因他的幾句小聰明的屁話而動搖!”就如說相聲的逗哏捧哏,馬烈說完此話之後,緊接著便有人迎合地罵了起來。


    ……


    在這疾風營人馬潰逃的間隙,雙方人馬沒有動手,嘴上卻沒有閑著,彼此對罵起來。


    聲音嘈雜,情緒激昂,秦遠還是依稀聽到了每人罵的是什麽,緩緩開口,“以年齡論勝負,向來都是倚老賣老之人的遮羞布與擋箭牌,這個世界上決定勝負成敗的,可不是年齡,而是實力……”


    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會成為中心,一出現就會是眾人的焦點,那是一種氣質,可能是生來具有,也可能是後天養成,而秦遠便幸運的擁有這種氣質。


    當他開口之時,那混亂嘈雜的喝罵之聲,明顯小了起來。


    “……軍心是別人能壞的嗎?就如一個人會被別人罵死嗎?無非是自己有問題,被他人擊到痛處,終究還是自己打敗了自己。所以說你們要弄清楚這麽年你們究竟是在厲兵秣馬還是在苟延殘喘……”


    “……而最重要的一點,你們剛才屠殺的那些,是與你們朝夕相處的同袍兄弟,連他們都能下手,難道你們就不擔心有一天你們也會成為被屠殺的一方……”


    “廢話少說,嘰嘰歪歪,娘們一樣,要戰便戰,哪來這麽多廢話!”


    秦遠話未說完,中年人馬烈便厲聲嗬斥道。


    無論他擁有什麽樣的氣場,無論他說的話多麽有道理,在這種雙方敵對的情況下,都不會讓他將胸中所存全吐為快。


    實際上馬烈還是後悔出口晚了。


    這秦遠口口聲聲說軍心不會被人壞掉,實際上他做的事情就是在壞己方軍心。


    他已經聽到身後有人在小聲議論。


    “媽的,我們敗了,會不會也被砍腦殼……”


    “砍不砍腦殼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無論勝負,咱們肯定會被清算,奶奶的,疾風營也算是兄弟營,以後真沒臉……”


    秦遠樂嗬嗬地聽著馬烈的嗬斥與他身後兵士的議論聲,效果還算滿意。


    許德興麵帶怒意,微胖而壯碩的身軀微微繃緊,眼前的那小子又給了他一些“驚喜”,不疼但不舒服。


    嘴炮打不過了,那麽就隻能君子動手不動嘴!


    下一刻,兩支人馬猶如兩頭洪荒巨獸,瞪著猩紅的眼睛,呲著森白的獠牙,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氣勢,惡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轟!


    空氣中仿佛有一層肉眼難見的漣漪,快速擴散而出。


    嘶喊聲,怒罵聲,刀兵相接聲,盔甲撞擊聲,骨肉碎裂聲,在那一刻,匯聚成一股令人汗毛直豎頭皮發緊的悶響,向著四麵八方傳播開去。


    位於廝殺中心的人聽到的看到的又有所不同。


    每個人都在嘶喊,鮮血噴湧


    ,刀兵相加之時火星四濺,每一個都麵臨著死亡。


    對於百戰營來說,這是一場艱難的戰鬥,至少比麵對那華而不實的疾風營,鐵血營要這塊硬骨頭難啃得多得多。


    百戰營的陣型仍舊是錐形陣,目前來說,秦遠與百戰營能夠使用的,也隻有這一個陣型。


    錐形陣的箭頭依舊是秦遠,秦遠仍然是衝在最前方的那個人。


    “當!”


    方天畫戟與八角梅花大錘撞在了一起。


    巨大的力量沿著兵刃傳遞到了兩者手上,秦遠雙手猛地一震,巨大的力道震動的手掌劇痛,力量的波動透過皮肉撞擊到了手骨之上,手骨也隨之震蕩劇痛。


    秦遠在空中後退一丈左右。


    “嗬嗬!”


    許德興也在後退,不過他僅僅後退了一步,他看向秦遠的目光又一次發生變化。


    對方那年輕的不像話的將領的力量讓他感到興奮,八角梅花錘的反震力造成的微痛刺激著他的神經,這樣的對手才夠勁兒,這樣的對手才能給他來一場痛快淋漓的戰鬥。


    而能夠在這酣暢淋漓的戰鬥中轟爆這等勢均力敵的對手的腦袋,則是他深深為之沉醉與享受的。


    仿佛是興奮之人的擊掌,八角梅花大錘“砰”地撞在一起,許德興興衝衝地衝了上去,身體如弓弩般繃緊,全身的力量瞬間爆發,兩枚大錘轟然砸落。


    “劈風錘!”


    劈風錘是許家家傳的錘法,勢大力沉,同時又機巧百變而不失靈活,許德興曾在十幾年前的數場惡戰之中以此錘法敲碎了數名將領的顱頂,直殺得神廷一方中層將領高掛免戰牌,寧死不出戰。


    他的那一手錘法實在是嚇人。


    “當!”


    “當!”


    ……


    僅僅三五個呼吸之間,秦遠與許德興已經交手了幾十個回合。


    八角梅花大錘與方天畫戟如生死宿敵般瘋狂的撞擊著,巨大的轟鳴一聲連接一聲,大炮炸響也似,直震得周邊尋常軍士頭昏眼花,連連躲藏。


    “嗡!”


    秦遠一連退後十數步,槍杆震顫,雙臂酸麻,掌骨劇痛。


    他剛剛突破進入五品境界,並不穩定。


    而這位許德興則早已是五品修者中的老牌強者,凶名四播,這些年的藥物滋養又讓他順利進入六品境界。若非沉睡了許多年,剛剛醒來身體不適之處甚多,累及戰力,還要再進一層。


    也就在這個時候,百戰營出現了真正意義上的傷亡。


    秦遠這支箭頭被阻住,而且是整個小隊被阻住,其他小隊人馬隻能自其身側衝入陣中,沒有了秦遠這把尖刀劈荊棘開山路,他們遇到敵人時雖不至於駐足不前,但也十分艱難,雙方人員傷亡開始直線上升。


    “我看你還能撐多久!”


    許德興嘶吼一聲,雙錘揮得愈發勢大力沉。


    他能夠感受出秦遠的力量已經一次比一次在削弱,此時已不足最初的一半。不過這小子倒也是堅韌,這般錘擊之下,想必雙手掌骨早已出現骨裂,卻仍舊死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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