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嘉月似乎聽懂了他在說什麽,唇邊勾起了溫婉的笑意。


    「好。」


    翌日清晨來臨,陽光透過雲層,絲絲縷縷照射在大地上,皇宮的琉璃瓦泛著熠熠光輝,寬闊的由漢白玉石鋪就的廣場上,一片潔淨。


    仿佛前夜的廝殺隻不過是世人的一場噩夢,夢醒之後,渺無音跡,然而隻有前來上朝的群臣心中膽顫不已,在走過廣場時,腿腳顫抖不止,步子都忍不住快了許多。


    眾人會麵時,發現平日裏常見的許多人都已經沒了身影,至於人在何處,可想而知。


    而今日眾人上朝,靜候之後,便見那個已經數日不見的同德帝被晏晗扶著緩緩走入,坐上了高座。


    父子倆相似的麵容上帶著一模一樣的冷肅神情,二人一齊轉頭看來,隻叫眾人背後發涼,心中瑟瑟。


    連續三個月的時間,朝中一番疾風驟雨,首輔倒下之後,所有依附於這個大樹的泥土皆被擼下,新舊勢力交替,所有牽絆皇權的藤蔓被割除,新起的,是忠於皇帝,為皇帝所用之人,所有被架空分散的權力,終於被同德帝一點一點,盡數攏於了手中。


    而期間同德帝手段之疾不給人一絲喘息的機會,首輔與霖王二人,一人流放,一人永囚牢獄,然而就在這三個月期間,先後傳來首輔死於流放途中,霖王畏罪自殺的消息。


    同德帝寢宮內,一道瓷器破碎聲響起,緊接而來的是男人急促地咳嗽聲,聲音破碎而虛弱,好半晌後,那咳嗽聲才停了下來。


    海公公給同德帝喂了杯茶後,忙扶著他躺了下來。


    不同於先前放出的同德帝病重的消息,這次他是真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仿佛是心頭支撐的一口氣驟然消散,這三個月的時間,同德帝原本便病弱的身體更是快速削瘦下來,已經連著罷朝兩日了。


    晏晗跪在床前,看著這一切默默不語。


    同德帝顫動著手指著他,咬牙切齒了半晌,終是無力的放下了手。


    「你到底與先帝相似,比朕要做的好。」他冷嘲道。


    晏晗暗自咬牙,心中一股鬱火,「兒臣不信你不知,母後之死與首輔有關。」


    他與皇後的存在,阻擋了首輔一黨的利益,前世害死了他,今生他日防夜防,卻萬萬沒想到,他們轉而對了皇後下手。


    「父皇,您太過顧念舊情了!」


    同德帝闔下雙眸,幽幽歎了一聲,「是朕對不起你母後。」


    他又靜默了半晌,才又接道:「霖王之死,朕知是你所為。」


    「朕曾與先帝發誓,不得殘害兄弟……」他頓了一下,轉而語氣變冷,「晏晗,你倒會替朕做事。」


    晏晗眼皮微微一撩,又垂了下來。


    「將他葬入皇陵罷。」


    晏晗詫異的抬眸看他,「謀逆乃是大罪!」


    同德帝轉過頭來,目光幽幽,「你可知為何這麽多年來,朕隻與你母後生了你一個皇子?」


    晏晗倏地愣住,除了兩個公主,同德帝隻有他一個兒子,這些年他也曾想過,為何隻有他一個?他以為有可能是當年皇後生他損了身子,所以一直不曾有孕,直到最後才終於又懷上了一胎,但現在聽同德帝這麽一說,顯然是另有內情。


    「當年先皇膝下,共有五子二女,霖王行一,朕行四,唐王行五,五子中除我三人,其餘二子皆是因後宮爭鬥,剛生下來便夭亡了,而兩個公主中,也隻有長公主得康健以長大。」


    同德帝的目光漸漸變的悠長起來,顯然是已陷入了回憶之中。


    「朕幼年時,也不曾像現在這麽與霖王劍拔弩張,他是好兄長,時常帶著朕與唐王念書,那時候,唐王可比朕聰明多了。」


    這倒叫晏晗一驚,唐王此人,著實沒有存在感,一個手無實權的閑散王爺,成日吃喝玩樂,唯一能找到他的地方,絕對是在勾欄酒肆裏。


    「是先帝,親手將唐王給養廢了。」同德帝聲音兀的低沉下來,沙啞的聲音中蘊著不可捉摸的哀怨,「那時天下初定不久,朝中最不能生起紛亂,朕乃嫡子,從小便被先帝當做儲君培養,而其餘的兒子,便是多餘甚至是攔路石了。」


    「先帝為給朕鋪平道路,親手斬除了霖王的勢力,將他趕出京城,放逐西南,長公主的駙馬牽涉其中,被先帝賜死,唐王害怕先帝也如此對他,墮落在勾欄瓦肆裏,成了一個廢人,先帝這樣對待他的子嗣,隻為了給他的繼承人鋪路。」


    「晗兒,朕不想用同樣的手段來對待朕的子嗣。」所以同德帝在皇後生下嫡子後,選擇了喝避子湯,想不到皇後還是意外有了身孕。


    他說了這麽多話,精神已是不濟,連睜眼的力氣都已經沒了,隻得閉著雙眼說話,他麵色蒼白的躺在床上,整個人的生氣愈來愈淡。


    晏晗心中一緊,忙道:「父皇,您好好休息吧!」


    同德帝沉默下來,再沒有開口,他就這樣安靜的躺著,隻有胸膛因著呼吸而微微起伏。


    「朕的時日已經無多了。」


    良久後,他才說了這麽一句。


    晏晗眸光顫動,攥緊了拳。


    「首輔一黨被拔除,各項官位空缺出來,新秀難擔重任,你先從各地選出官員委任。大將軍交了兵權,你需得安撫好,切記不可寒了北疆鄭家軍的心。還有笈兒,她母妃的錯事,不應該由她承擔,她終究是你皇姐,晗兒,好好照顧她,給她尋個良人,還有……」


    「父皇。」晏晗隻覺得喉間幹澀的厲害,說出的話帶著微微的顫意,「兒臣明白,會處理好政務,也會照顧好皇姐的。」


    「還有譚家。」


    他瞬時詫異,睜大了眼。


    「譚家一門,權勢過大了。」同德帝睜開眼,轉眸看他,「帝王之術,權衡為重。」


    晏晗抿緊了唇,如深潭幽深的眸子裏生起了洶湧的波濤,屋內風吹簾動,變幻的光影在他眸中時隱時現,晦暗不明。


    「朕知道你明白的。」


    同德帝終是累了,虛弱的抬起手,讓他退下。


    出了寢宮,晏晗前去崇政殿處理政務,恰好見到譚兼之令衛隊巡邏至此,他停下步子,背著手靜立在廊下看他。


    譚兼之看見他,隻遠遠向他行了一禮,便又領著衛隊巡邏遠去。


    晏晗靜立許久,看著譚兼之的背影漸漸遠去,天邊落著餘暉,晚霞如紅墨暈染著整片天空,他忽然想起了晨間譚嘉月囑咐他記得回去用晚膳的話。


    「父皇,兒臣明白,但兒臣到底不是您,也不是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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