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熱汗,哪裏能就洗冷水,現在太陽下山,正是起風的時候。


    楚弈在他說話的時候已經連著澆了兩桶,渾身暢快,又去再打水淡淡說了聲無礙。


    謝星隻能看著水柱潑落,餘下的水滴凝成珠,晶瑩掛在他身上。


    少年默默看了會,轉身去給他拿布巾和衣服。


    怕他真凍著了。


    天色很快就暗下來,楚弈跟副將們圍坐在火堆邊胡亂吃了三塊大餅,站起來拍拍身上殘留的碎屑就要到隔壁軍營去。


    謝星正細嚼慢咽呢,才剛吃完手裏的一塊餅,見義兄要走,隻能探手摸了兩塊就跟上。


    趙樂君此時正跟著老爺子一塊用飯。


    軍營裏米麵這些都是稀缺品,更別說精食了。


    她跟著外祖父的飯食平時和士兵都是一樣的,今日多了碗湯和一個野味,這湯還是為了給姬尚禮補身子,在裏麵臥了兩個雞蛋。


    姬尚禮這幾日曬黑了,每日都在軍營瘋跑,還跟著士兵一塊操練。盡管對一個六歲的孩子不算嚴格,但也夠他累得晚上倒頭就睡,趙樂君就怕膳食上營養跟不上。


    楚弈來到,被請進來,就見到祖孫三人圍著在油燈下吃飯,趙樂君給侄兒布菜的溫馨情景。


    讓他猛然想起她以前在身邊時,也是這樣對坐而食,即便她用飯的時候不作聲,但總會給自己布菜。


    楚弈心中就跟打翻了調味瓶,估計孤影成單,滋味陳雜。


    兄弟倆進來,姬老爺子看到謝星正在啃手裏抓的餅,問道:「你這是沒用飯啊,過來一起坐下吃。」


    這頭話才落,楚弈就先走過去,挑了趙樂君側邊的空位盤腿坐下。


    謝星路過他的時候,還順手把他手裏令一塊餅給抓過來,放嘴邊咬了一大口。


    還沒有吃飽的謝星:「……」


    他義兄為什麽搶他的餅?!


    先前不是吃好了嗎?


    「快坐下,吃完了有正事。」某人厚著臉皮,當沒有看到兄弟可憐的眼神。


    謝星隻能把話給噎下去,悶悶不樂坐下。


    趙樂君自那日就沒再見過楚弈,隻當他是生悶氣,不會再來找氣受。


    她也樂得自在。


    不過她對謝星是沒有什麽意見的,見他悶悶的樣子,把拿盤子野兔肉推到跟前。


    「二郎吃這個,拿鹽醃過後烤的。」


    謝星一顆心都要為嫂子的關切化了,接過銀錦遞來的筷子夾肉吃。


    楚弈被人無視,就那麽幹巴巴坐在吃餅。


    姬尚禮實在見他可憐,就把姑母夾給自己的蛋給楚弈分一半說:「楚將軍,你吃雞蛋。」


    來自男孩的善意,讓他神色放鬆了許多,婉轉謝道:「阿禮長身體,阿禮多吃……」


    「沒事的,楚將軍。」姬尚禮搖著小腦袋,想岔了安撫他,「雖然姑母生你氣,但是你不用害怕到連個雞蛋都不敢吃,這是我的。」


    正吃肉的謝星差點被噎著,轉頭連連咳嗽幾聲。怎麽他兄長成了受氣的小媳婦一樣?姬老太爺那威嚴的麵上也要繃不住,清咳一聲。


    嘖嘖,真沒有麵子。


    滿屋就姬尚禮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他們都在咳嗽什麽,轉頭一看楚弈黑成鍋底的臉,更加心疼和堅決的把雞蛋喂到他嘴裏。


    「楚將軍,你吃!」


    被塞了雞蛋的楚弈:「……」


    趙樂君餘光掃了眼尷尬的楚弈,繼續低頭淡定地用自己的飯。


    到了入夜後的一個時辰,南單於才來到姬家軍營。


    他暗中離的軍營,自然不敢明目張膽,隻帶了十來個親信,就過來談判。


    趙樂君不是首回見南單於,早些年兩方還講和的時候,他就來過洛城。


    不過那已經是她十歲的時候,如今見到人,依稀還能認出他麵容來。


    南單於見到一個妙齡女子也在場,先是被她欺霜賽雪的麵容給驚豔,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自己多年不曾見過的趙國長公主。


    南單於下意識還看了楚弈一樣,想到兩人是夫妻的事情,忙將視線給收回來,客客氣氣和幾人拱手。


    「單於坐。」姬老太爺比了請的手勢。


    兩人便都坐在木榻上,趙樂君在對麵坐下,不想楚弈恬不知恥地也在她身邊落座,還特意挨近她。宛如他們還是從前親密的夫妻。


    她漠然掃了他一眼,楚弈就在她耳邊低語:「君君,胡人如今還不知道我們和離的消息。」


    輕輕一句,製止了她所有的抵觸,容忍他就挨著自己。


    南單於已經用還算流利的漢語跟姬老太爺切入了正題。


    他要得不多,甚至退到願意和趙國帶一定數量士兵戎守屬於他南胡的邊界線,來表達自己的誠意。甚至提到了如今趙國卻的戰馬,可以以糧易馬,而且議和的時候會先無條件贈送一批到姬家和楚弈手上。


    可以說南單於的誠意十足,而且條件趙國是完全可以接受的,甚至是占了大便宜。


    隻要他們出兵戎守,那就是說南胡成了屬國!


    楚弈雙眸幽深,姬老太爺亦在沉吟,良久才不急不緩地回複:「我們會將單於的話轉告聖上。」隨後就朝守著內中的親兵說,「那酒來,我請單於喝酒。」


    南單於聽到最後一句,知道這場利益的交換已經打動姬老太爺,眯著眼就笑了。


    等酒上來,士兵給一人到上一碗,就在男單於抬手相敬姬老太爺的時候,他身後的親信突然阻止說道:「單於且慢,我們也帶了酒來,何不用我們的酒來敬諸位貴人。」


    南單於臉色一變,看著手中的酒,絕對是喝不下去了。


    趙樂君幾人神色也漸漸冷了下去。


    但對方有警惕,他們也能理解,畢竟是一族的王。


    楚弈先嗤笑一聲,自己把酒幹了,說道:「單於喝不慣我們趙國的酒也無妨。」


    話是這麽說,嘲諷意味也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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