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樂君為弟弟的決心震撼,也欣慰。


    那個她看著他蹣跚學走、牙牙學語的小男孩兒,在不知不覺已經頂天立地……先前她還害怕他思慮過多,總不讓他展拳腳,現在見到他談論起謀劃時眼中的神采,她突然覺得自己錯了。


    太子不需要她一昧相護,而是讓他展抱負,這樣的他顯得多歡暢,連眉宇間多年的鬱色都不見了。


    她眼中的憂慮慢慢散去,望著少年明亮清澈的眼眸微微一笑,溫柔地道:「我的阿弟越發讓人反心了,你想做什麽就放手去做吧,阿姐支持你。但有一點,你不可時時費神思,按著你連阿兄的要求,日常也要注意。」


    太子笑得燦爛:「好,弟弟都聽阿姐的!」


    說罷,餘光掃到一直鋸嘴葫蘆不說話的楚弈,問道:「姐夫怎麽不說話?」


    楚弈:「……」他倒是能插得上話。


    不滿睃了太子一眼後,正準備說什麽,太子又搶先道:「阿姐,我留下用了晚膳再回去好嗎?」


    姐弟倆就開始絮叨晚上整治什麽菜色,再把他丟一邊了,太子一邊拉著阿姐說話還偷偷去斜了楚弈一眼。他嘴角勾起笑,像足了在挑釁。


    楚弈:「……」


    他似乎把太子想得太過良善了,以前對自己的崇拜都是假的嗎?


    離恒王被劫後又過了三日,武帝一直沒能找到人的下落,就連蛛絲馬跡也沒有,讓他幾乎是按捺不住跟太子攤牌。


    但想到還有十日不到就是自己的生辰,這個時候不宜讓藩王們知道父子不和,隻能一忍再忍。


    趙樂君在公主府時時觀察著朝中動態,發現都沒有知道人恒王在去封地的路上失蹤,對太子所言已經信了十分。


    至於東宮內的太子,該上朝上朝,該吃喝吃喝,生活得極有規律,完全不受此事影響。


    相比於太子的淡定,劫走恒王的霍廷一眾就有些難熬了。


    恒王一開始誤會成是帝王派人來接他,一路去的方向也是往洛城不假,甚至在下榻的地方聽到熟悉的口音,知道自己果然就回道洛城。可後來他觀察發現,這些人不太像是帝王派來的,找著事由發了頓脾氣試探,在對方不耐煩拔刀威脅中恍悟。


    然而在這個時候知道已經晚了。


    恒王就開始耍起他皇子那套的脾氣,一日三餐不滿意就開砸和罵。在試探中發現對方根本不會要自己的命,更是肆無忌憚,對那些坑騙了自己的頻頻打罵,讓負責照看他的幾人氣得七竅生煙又毫無辦法。


    「他娘的,再讓他鬧下去,老子真要忍不住抽刀就哢嚓了他!」


    一個滿麵絡腮胡的壯漢臉色發青,聽著恒王不知哪裏學來罵娘那套,快要被一口氣給慪死了!


    他身邊另外一個三角眼的漢子也快忍無可忍,看著屋裏唯一個桌案也被恒王哼哧哼哧抬著扔出來,額頭鼓起的青筋都快要爆開。


    在見到恒王伸手遠遠指著他們繼續罵時,視線掠過少年還稚嫩的臉龐,突然陰測測一笑,舔了舔唇說:「且讓他再鬧著吧,晚上將軍會過來,征得將軍同意,我們就給他上藥,讓他睡個幾天安靜一些也好。」


    他們知道恒王就是紙老虎,現在動不得,可是事成之後呢?


    一個毫無勢力的皇子,還算是個美少年,到時還不是任人魚肉?!


    屆時,他們再好好把這幾天受的氣給泄了。


    絡腮胡壯漢見他突然發笑,罵了句:「你他娘是被他罵傻了,還能笑得出來。」轉眼就看到同伴等著恒王那淫|邪的模樣,霎時明白是在想什麽了,視線再一轉。


    那個站在走廊上,氣得臉頰都嫣紅的少年,細皮嫩肉,比許多小娘子都俏。他也跟著露出了笑。


    恒王白日鬧騰,到了晚上吃過一些肉和麵食,就困得早早睡去。


    昏暗的庭院突然亮起一陣火把,沉穩的腳步聲自廊下走過,然後停在安靜的屋子前。身披鬥篷的男子側耳傾聽片刻,就又越過到前邊一處更為僻靜的院子。


    那著鬥篷的男子正是白日就偷偷潛入洛城的霍廷。


    前兩個月他才被帝王喚進洛城,受了極大的侮辱,如今帝王大壽,仍是讓他出席,就是拉他這猴給其他武將做敲打的。


    在劫到恒王之前,他一直鬱鬱著,恨帝王果真無情到這程度,非得讓他顏麵威望掃地。劫了恒王後,他就期待帝王的大壽快些來到。


    「將軍,已經過了約定時間了,那個人會來嗎?」


    絡腮胡壯漢小心翼翼打量霍廷的神色,在那深邃的眉眼中見到一絲焦慮,很快就閉上嘴。


    那個一直聯係他們,讓他們順利把恒王劫走的公子,從未在他們跟前出現過。


    他們做的都是把腦袋栓的褲腰上的事,為了更為謹慎,自然是要求要見人。


    那人也答應得爽快,約定今日入夜,就在關押恒王的所在會麵,並且他會獨身前來。


    霍廷把恒王關押到洛城裏,是打著誰也想不到失蹤的恒王就在天子腳下的算計,也是方便日後行事。那個人約在這裏見麵,讓他詫異又緊張。


    詫異那人應該是本就身在洛城內,緊張那個人會不會乘機會把恒王奪走。


    再三考慮後,霍廷認為那個公子不會奪走恒王。


    要真把恒王弄走,他根本不必要讓自己的人先將人攥手裏,二來是在洛城裏傳出打鬥,被發現他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富貴險中求,霍廷就那麽咬牙來了。


    但現在已經過了約定時間,還沒有見人,霍廷就又覺得不安。


    他沒有除下鬥篷,在屋裏靜坐了片刻,就焦慮的站起來在屋裏踱步。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在他都快要熬不住,準備撤離的時候,外邊終於傳來腳步聲。


    腳步聲清晰不雜亂,隻有那麽兩三個人的樣子,他當即就走出屋,在月下看清楚了來人毫無遮擋的麵容。


    ——怎麽會是他!


    霍廷腦子一懵,下刻是下意識先把腰間的劍拔了出來!


    月下的年輕公子見到他如臨大敵的模樣,撲哧笑出聲,簡素的衣袍在夜風中翩然,打趣地朝霍廷道:「霍將軍著待客之道,可真叫人驚喜。」


    霍廷在他清亮的嗓音中低頭,看了眼自己出鞘的劍,再看了眼隻身前來的人,老臉免不得發燙。


    他叱吒沙場十餘載,卻在一個手無寸鐵的青年麵前顯出怯意和慌亂,是很丟臉。


    雖然隻與這人有過幾麵,可他的真實身份,讓他太過震驚和吃驚,做夢都想不到。


    他想著,到底是慢慢收了劍,咳嗽一聲說:「是公子太過令人震驚了,讓霍某人下意識認為是暴露。」


    年輕公子笑著,很理解地點頭:「確實是有些驚人,可不是這樣,哪裏又能叫將軍成事?」說著,他從寬袖裏取出一枚金製的印章給拋了過去。


    月下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那印章穩穩落在霍廷手上,他翻過來一看,見到上麵那幾個字神色一肅,當即拱手對年輕公子說:「是我小人之心,在此給公子道歉,公子請。」


    說罷,比了個相請的手勢,請他進屋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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