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宮殿前的地麵血跡還未能清洗幹淨,血腥氣衝入呼吸中,讓她幾欲作嘔。


    她一路走得趔趄,楚弈在邊上小心翼翼攙扶著她。


    趙樂君走至那已經完全被撲滅火星的宮殿前,看著大火過後的滿目瘡痍,心頭那股悲痛再度湧起,讓她雙眼赤紅。


    在那泛紅的雙眼中,卻沒有眼淚。


    她隻能張著嘴,顫抖的喊了聲阿弟。


    悲痛到極點,反倒讓她哭不出來。


    楚弈扶著她,心中有愧疚有後悔還有一絲絲對太子的怨,交織在一起,讓他百感交集。


    「嘉寧,大臣和藩王們都還在等你。」


    他忍著所有的情緒,溫聲提醒她。


    她哀哀看著那已經燒毀的宮殿,淒涼一笑,伸手慢慢去把他扶著自己的手給掰開。


    楚弈視線定定看著她發白的指尖,沉默地收回手。


    太子身死,她心裏對自己有怨也是正常的……且先讓她先緩緩情緒吧。


    趙樂君撇開楚弈的手後,將脊背挺得筆直,興許是濃煙和血腥味,讓她肚腹不太舒服。她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暗暗忍著一步一步拾階而下。


    她現在沒有時間傷悲,正如楚弈說的,這是太子為拚了命換來的最好局麵。


    她不能讓他最後的心願付之一炬。


    楚弈望著她倔強的背影,心如刀割,卻隻能如同影子一樣,跟護在她身後。


    大殿裏早早沒有了聲樂,群臣肅穆,藩王們你看我,我看你,麵麵相覷。


    那道纖細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他們視線中,這個在年幼的時候就與姬家鎮守國土的女子,雍容、威嚴,那麽慢慢一步走來,有讓人不敢直視的威儀。


    太尉領頭見禮,一時間,高呼長公主萬福的聲音回蕩在大殿內。


    「信給送進去了嗎?」


    一位玄衣公子立在一處山崗上,遙望那連輪廓都看不見的皇城方向。


    他身邊的一位護衛拱手回已經送過去了。


    他低頭微微一笑,大步踏入簡單的一架牛車,裏麵一位少年正低低咳嗽著,而他身邊還有一位昏迷不醒的青年公子。


    那少年見到他進來,冷冷與他相視,心中惱恨不已。


    自己最害怕被人挾製在手,結果躲過了霍廷,卻沒能逃脫魏衝,被硬生生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


    可如今再悔也晚了,太子在咳嗽中緩了口氣才開口說道:「魏衝,我阿姐待你不薄,你何故恩將仇報。」


    這正是在連雲和太子險些葬身帝王宮裏現身救人的魏衝。


    被再度質問,魏衝仍舊是笑,挑著眉說:「你胡說,我明明是幫了你和你阿姐達成心願,霍廷他們可是被我坑慘了。」


    太子眼神依舊冰冷。


    魏衝這才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好吧,我是要吞了霍廷和劉秉的兵,但我也沒想害你阿姐啊……我這不是跟你求娶你阿姐來著嗎?你阿姐一個人,可以化解我們兩姓間的血仇,太子覺得不好嗎?或者我現在開始稱呼你為陛下?!」


    太子被他的無賴氣得渾身都在抖,冷聲說:「那是我父皇犯下的錯,你不能轉嫁到我阿姐身上!」


    說罷,又一陣氣血翻湧,咳嗽不止。


    「那是我禾氏千條人命……」魏衝突然悠悠一歎,「你趙氏總該是要負責的。」


    旋即看著太子就又笑了,不知道她收到信之後,是多歡喜呢?


    叛亂過後不是平靜,而是更多的蠢蠢欲動,新的風雨欲來。


    處理了叛黨的趙樂君立在廟堂高處,冷眼望著那些無法掩蓋眼中渴望光芒的藩王。


    能讓他們露出這樣的表情,說明這些人已經打聽到太子身死一事。


    她不願意麵對噩耗,可不得不忍著心中細細密密的疼痛麵對這些豺狼虎豹。


    「今日本該是我父皇萬壽,卻因叛黨險些掘斷我朝根基。如今我父皇與太子仍舊下落不明,太尉、大將軍以及前將軍且先留在這,協助搜尋事宜。」她收回落在藩王們身上的目光,下達不容他們置喙的命令,「霍廷一應叛黨主謀者還需審訊,故在場眾位在叛黨徹底清肅前,都不得離宮。來人,請諸位先下去歇息。」


    太尉和大將軍已經知道如今洛城就掌控在楚弈手中,自然懂得如何讓自己在新主主天下的時候,還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臣尊旨。」太尉的象牙笏早在慌亂間不見,拱手出列響應。


    大將軍亦出列附和,唯獨出列的楚弈,抬頭沉默看著高處的女子。


    他看到她手一直在顫抖著,威嚴的麵容上越來越蒼白,讓他恨不得就撲上去,將她抱離這裏。


    ——太子真混蛋!


    楚弈已經數不清自己是第幾回在怒罵太子。


    在趙樂君下令後,百官們麵麵相覷。


    趙樂君嘴上客氣相請,其實就是把它們都給先軟禁了。可是心知肚明又如何,包括武將在內,誰也不敢多言,隻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蔫蔫應遵長公主令。


    姬家軍到場上來,挨個將人帶離。


    藩王們大多數都是乖乖聽令。畢竟他們當中不少人是要靠朝廷供給的,即便有士兵,也多年未再動過真刀真槍,而且也達不到跟趙樂君和姬家還有楚弈抗衡的數量。


    然而也有自持身份想要分如今局勢一杯羹的,兗王就是這裏麵最迫切的一個。


    他朝來相請的侍衛一扶袖,看向高處的趙樂君,質問一般說道:「嘉寧,你父皇我皇兄出了事,你不讓我們這些宗親來幫忙,反倒隻依賴朝臣,你這是什麽道理?難道你還要懷疑上我們這些至親?!你一介女流,又還年少,可別叫人給蒙騙了!」


    趙樂君聞言,目光淡淡看向自己這個當起刺兒的皇叔。


    兗王,她父皇麵上都一直相敬著的藩王,也是如今這宗族內先帝唯一的骨血了。


    先帝當年離世前,讓帝王當眾立下誓言,一定要善待庶弟兗王,因為兗王曾讓先帝免過一次劫難。先帝也信不過自己的嫡子,留下一個讓先帝動不得的硬骨頭。


    他當然有資格挑事兒。


    兗王一句話,就讓太尉和大將軍都變了臉色。楚弈緩緩轉過頭,盯著兗王那張我有所持,我不怕你的麵容,又餘光掃了眼趙樂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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