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樂君聽過後,側頭去看了眼沙盤,視線沿著插了小旗子的幾條路遊走。


    一位副將拱手說道:「公主,我去追他回來。」


    趙樂君卻是在這個時候抬眼看向魏衝,問道:「魏衝,你覺得要去追他回來嘛?」


    被點名的年輕公子挑眉一笑:「嘉寧想要袒護他,就直接袒護,我們的意見哪裏重要……」


    一句話帶著挑撥離間,趙樂君瞪他一眼。


    就不該問他,他明明也看出楚弈不是在魯莽行事,非得加把柴火,把人架在火堆上烤。


    自打她撿了魏衝回來,他和楚弈兩人就沒有一天對盤過。


    趙樂君把手背到身後,說:「那就等楚弈回來,如果他說不清此次的動機和擾亂到了下麵行動的計劃,就依照軍法處置。」


    魏衝聞言,抬眼懶懶地看了眼麵前這個神色清冷的女子,嘴角一撇,坐回角落去。


    還真的就袒護他了,趙樂君眼睛是不是瞎了,還是因為楚弈來得比較早,所以她信任楚弈比信任自己多。


    不管是哪一樣,都讓他不爽。


    趙樂君在姬家軍裏的威信已經與姬老太爺相當,幾個副將當即應是,靜待消息。


    這是她在姬家軍的第四個年頭,也是與胡人爭奪上郡的第四個年頭,今年的大雪來臨前,她必須要把胡人給驅逐出去!不然世家對她姐弟倆的支持隻會越來越弱。


    趙樂君懷著滿腹心思,也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終於等來那沉著的腳步聲。


    楚弈直接撩了簾子進來,昔日那個落魄的少年,靠著自己雙手立下功勳,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不斷上升。


    他雖然在姬家軍軍營中,卻是直接受命於帝王,銜頭並不是姬家軍的人,就連手下掌管的士兵也是帝王給的。


    「嘉寧,那些胡人的糧草移到了軍營左邊。」


    他進帳,一句話就表明了自己去了哪裏。


    趙樂君心頭鬆一口氣,這人果然是帶著精兵去試探敵方新運送的糧草落在何處。


    上郡已經入冬,按著往年的時間,大概還有十天左右就該風雪封地。


    胡人剛剛送來過冬的口糧,可是他們姬家大軍如今卻不能再拖一個冬日。


    自打兩年前,帝王就一直拖延發放給姬家軍的糧餉,這兩年,軍裏的花費基本是她和外祖父的私庫。


    外祖父如今守兵北地,這裏的戰況更不能拖延,就怕讓對方看穿他們最大的弱點,再被一舉攻下。


    所以她沒有時間再拖了。


    趙樂君沉默著,似乎是在思索什麽,楚弈已經走到沙盤前,隨手拔了幾個旗子,給大家新畫了一條路線。


    「這裏,是他們胡人放糧食的地方。不管我們這幾天攻不攻得下,都要先把他們的糧食給拿下,拿不下就要毀了!」


    姬家軍出了什麽問題,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趙樂君這才站起身,走到他身邊,低頭就看到他胳膊上有血滲出,都把鎧甲染上鮮紅。


    她掃了眼,把視線放回在沙盤上,按著楚弈帶來的新消息,再度調整計劃。


    很快,大家都覺得計劃可行,各自散去做準備。


    楚弈也一言不發,轉身回自己的營帳。


    他剛卸甲,趙樂君就過來了,抱著藥箱。


    他站在那裏,看了她一眼,把盔甲咣當丟到地上。


    那聲音刺耳,趙樂君心裏罵了句狗脾氣,徑直上前,先看了眼他胳膊上的傷口。


    「你出去就不能知會一聲,明知道大家對你現在有些誤會,你還天天憋著跟個悶葫蘆一樣,不解釋,還亂來,能叫他們不猜忌你嗎?」


    她一邊說著,把他一把就拽著坐下。


    他抽回胳膊,不看她。


    趙樂君就在邊上坐下,打開藥箱,取出止血的傷藥說:「卷起袖子。」


    他悶不作聲,但是依言卷了袖子。


    她冷淡的神色才算緩和一些,看了看傷口,並不太深,開始幫他處理傷口,一邊說道:「我和外祖父都知道你也出於無奈,你本來就不是姬家軍的人,當年我們也沒有把你收編,功勳都是你拿命換的。你被我父皇提拔任命,聽命於他,本就是臣子該做的,何況你也有難處和苦衷。」


    她父皇這些年疑心越發的大,看著一個個被新提拔起來的臣子,朝裏的老臣都誰不戰戰栗栗的,就怕哪天把他們也給提開一邊。


    踢開還是小事,更怕的是怕丟了老命。


    至於那些被新提拔的武將和臣子,哪個不是勢單力寡,根本不能反抗帝王,必須要按帝王的心思行事。不然同樣有性命之憂。


    楚弈在第一次立了大功,她上書朝廷,為他要封賞的時候,帝王就已經注意到他了。


    後麵隨著他越發出挑,又和姬家軍有點關聯,能夠深入姬家軍,怎麽可能不利用。


    這些她自己很清楚明白,但是她信任他的人品,所以任由父皇給他榮耀,也不曾用手段把他留著姬家軍中。


    楚弈沉默地聽著她的話,心中說沒有觸動是假的。


    他在她十三歲的時候遇上她,那個時候,他不知道為何趙國最尊貴的公主要在軍營受苦,等到後來明白,心中對皇帝就多了怨忿。


    可是他卻無能無力,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慢慢遠離了她的陣營。


    皇帝在他每一次得戰功後就封賞他,他身邊也開始有著各色皇帝派來的人,自打明白趙樂君的處境後,他也明白皇帝派來的這些人是幹嘛的。


    他沒有辦法反抗,也不能反抗。


    他怕自己的反抗會給趙樂君帶來更多的麻煩。


    所以他默默忍耐著,漸漸的,他嚐到了權力的好處,心中對權力的渴望也越來越多。


    皇帝用榮華富貴利誘他,可他何嚐不是利用皇帝給的權力來增強自己的勢力。而且,他明白自己心意,他喜愛這個趙國尊貴的長公主,他唯有爬到能夠匹配她的地位,才有可能如願。


    所以他心甘情願做皇帝的傀儡,假意把姬家軍一些不重要的事情透露給帝王。


    皇帝越放心姬家軍,她和太子還有老將軍的日子便能越輕鬆。


    他和皇帝這樣相互利用的日子,就那麽過了四年。


    四年的時光裏,她褪去了小小少女時的幼嫩,變得越發堅強不可撼動,宛如枝葉茂盛的大樹,把身邊所有人都守護得嚴嚴實實。


    可她也變得漸漸不愛笑了,那張明媚的麵容隻餘下清冷,不怒自威,滿身的威儀。也是這樣的她,讓他越來越不安。


    仿佛兩人間前兩年的相處都化為泡影,她變得越發不可琢磨,也變得越發讓人覺得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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