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水茉執意要搬回她的那間毫無安全的小屋,她固執得可怕。


    “我是你的師父,住在一起有什麽不對?!”程嶼恒吼她。


    “如果再有什麽誤會就不好了。”她小聲地卻堅持地回他。


    “還會有什麽誤會?”他想敲她的腦袋。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她繼續用小小的卻堅持的聲音抗議他。


    所以和程嶼恒說分手的當晚,水茉就收拾了行李,不顧程嶼恒的反對,搬回了自己原來的房子。兩個人鬧得很僵。


    後來,桑島櫻來找水茉,很直接地表明即使她和她的兒子分手了,但還是可以經常來看她的,但水茉婉拒了,她說不想到時見麵了尷尬。


    她就這樣和程嶼恒斷得幹幹淨淨,好像隻有這樣她才能回到原來的樣子。


    是的,除了左手的無名指上有著一條戒指的淡淡的痕跡,她已經回到從前了。她照樣上班,在上班的路上抓賊,做著恢女夢;紅燈的時候比交警還盡責地留意著等候的人,看到有人急著過馬路,或精神恍餾沒留意到紅燈,她第一次衝出來拉住他們;偶爾和白蓧祖她們吃飯,還是會被主編罵,她和她的幾位好朋友說起她和程嶼恒相識,被誤會,然後假訂婚的事,她說終於脫身了,笑容滿麵。


    但是,一個人的時候,她卻不得不想起程嶼恒。他現在在做什麽,會不會想起她?他和蘇蘇應該在一起了吧……


    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態,那天她看到蘇蘇睡著了還流著淚的樣子,她的心深深觸動,她從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她覺得蘇蘇好可憐,好無辜,而她和程嶼恒好壞,好卑鄙,所以她想都沒想就直覺地要把程嶼恒和蘇蘇湊回原來的一對,因此她第二天就去演了那場分手的戲,也顧不上程嶼恒同不同意這樣做。程嶼恒和她現在已經沒有任何聯係了,她讓蘇蘇不再會有誤會了,她和程嶼恒也可以回到以前各自美好的日子裏,她促成了一對佳侶,她應該高興的,不是嗎?可她卻發覺自己根本就開心不起來,她那晚照著從電視劇上照抄過來的遇上更好男人的女主角和前男友分手的戲碼演出,心裏明明清楚那是假裝的,但她印傷心得無法呼吸,心裏像壓著大石頭,好像她真的曾經和程嶼恒相戀過!她開始越來越不明白這樣的自己了。


    從小看著她長大的那些鄰裏的嬸嬸伯伯們,要麽說她是一個心地太善良的孩子,太容易吃虧;或者說她從了她媽媽的性格,是個感覺神經薄弱的人,隻會傻乎乎地對別人好,卻感受不到別人的惡意;有人就幹脆說她是被她舅舅一家打傻的。其實她自己很清楚,雖然她有點遲鈍,但心裏執著的東西還是知道的,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要做什麽,不能做什麽,她都清清楚楚。但此刻,她卻發現自


    己如墜迷霧,她看不清自己,她想要什麽?她要做什麽?她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她隻是懷念和程嶼恒相識以來的日子,非常地懷念。


    ☆☆☆


    程嶼恒覺得自己瘋了,肯定瘋了。已經匕天了,他竟然持續七天在每個早晨醒來的第一時間衝到廚房對著空氣高叫:“水茉,今天吃什麽?”


    他真是無法對自己這個傻樣再看下去了,水茉已經不住在這裏了,他明明很清楚的,怎麽睡了一覺就把什麽都忘了?


    現在他很好啊,又可以一個人了,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無牽無掛,這不是他一直追求的生活質量嗎?他怎麽可以因為沒有香噴噴,熱乎乎的早餐就把生活的步伐打亂?


    程嶼恒烤了吐司,泡了杯咖啡,胡亂地吞下肚子,就出門了。在上班的路上,杉浦尚打來一通電話,要他晚上去他家吃頓便飯。也好,正可以讓他打發一個無聊的晚上,程嶼恒一口答應了。


    程嶼恒的律師事務所這一個星期持續低壓,人人表情凝重,就怕一個不小心誤入低氣壓中心。而散發著這四快要令人窒息的氣體的正主兒,就是這幾天脾氣有點失控的老板——程嶼恒。


    這時,他的新女秘書侯希琴頂著壓力,來到了他的辦公桌前。


    “快說,什麽事?”程嶼恒像個暴君。


    正張開了半邊口的侯希琴,嚇得咬到了舌頭,可憐如她,連呼痛一聲都不敢,硬是用她纖弱的小手握成一個拳頭,生生地堵在嘴上。


    “我再給你五秒鍾。”聲音平靜得可怕。


    侯希琴“啪”地把一個文件夾丟在了程嶼恒的辦公桌上,不,不是丟,是沒抓準,掉在上麵的。不敢去看程嶼恒的反應,她雙腿彈著琵琶,卻以一種常人無法解釋的速度逃出了辦公室。


    “希琴;你還好吧?”門外,她的好姐妹白岑茵扶住她的嬌軀。


    “我怎麽這麽倒黴啊,我一來上班就要我遇上失戀的老板?”侯希琴趴在好友的肩上嚶嚶哭泣,早知道就不千求萬求地讓白岑菌幫她介紹這個工作了。


    “你就體諒一下我們老板的心情啊,想想啊,如果你被自己的未婚夫當麵扔戒指在你的臉上,你會怎樣啊?”白岑茵開導她。


    是啊,想想她的這個新老板也真是可憐啊,如果她有他這樣的遭遇,早就——“我一定不想活了。”侯希琴擦擦眼角的淚珠,抽抽搭搭地說出她會有的行動。


    “就是啊。”白岑茵像個阿媽,“可是我們老板還堅持大天上下班,官司也是一場都沒打輸過啊,他這是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做得到啊!他現在隻不過是脾氣變得難以捉摸了點,我們不應該多包容一下嗎?”


    “嗯,岑茵你說得對。”侯希琴的母性光輝也被激發,“我們也努力一點工作,好減少一點老板的壓力。”


    “好,我們一起努力。”


    兩個達成一致的女人,昂首踏步地回到自己的辦公


    桌,覺得自己偉大無比。而坐在辦公室裏的程嶼恒早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了,他盯著那敞開的門,想起剛剛聽到的對話——他被他的未婚妻在臉上扔戒指?!這種謠言誰傳出來的,誰?


    煩躁地從抽屜裏抓出被冷落了很久的煙,點燃了一根,狠狠地抽了一口。腦子裏自動調出水茉傻頭傻腦地看著他說的話:抽煙不好啊。


    甩甩頭,想要甩去那揮之不去的影像,他把煙抽得更凶了,好像這樣就可以熄滅心裏頭那死不肯承認的思念。


    程嶼恒又點燃一根煙,乳白色的煙霧漂浮在他的麵前,又漸漸散去。抽煙不好啊。抽煙不好啊、抽煙不好啊……那軟軟的聲音回到他的耳裏,折磨著他的意誌……


    終於他氣呼呼地把剩下半截的煙熄滅在煙灰缸裏。


    他拿起秘書丟在他桌上的文件,翻開來看了一眼,眉頭就皺成了一條溝,深得能夾死一隻蒼蠅。


    文件夾裏是他用來控告水茉的舅舅的一些資料,證據,但是顯然人家不領情,根本是當他多管閑事。所以這個沒有原告的案件根本不成立。程嶼恒抄起它,扔進了門邊的垃圾桶。


    她在為他要控告她的舅舅而生他氣了嗎?這個想法讓程嶼恒幾乎坐不下去了。


    ☆☆☆


    五點,程嶼恒像坐了一年的牢,身心疲憊地走出他的事務所,開車去杉浦尚的家。也許他該和他幹一場架來振奮一下自己了。


    杉浦尚在門日笑盈盈地迎接他的老友,說實話,他現在的心情是有點緊張,雖然隻是一點點,但還是要承認的。


    他請程嶼恒來是為了他的妹妹蘇蘇穿針引線的。話說來有點長,其實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看得出來自己這個雖然沒有血緣,卻很討人喜歡的妹妹對程嶼恒是不一樣的。但誰知五年前,他這個妹妹卻堅持去了英國,當時他以為蘇蘇對程嶼恒大概就是一時的迷戀,比起去英國留學,程嶼恒也就沒什麽重要的了,所以當時他也沒說什麽。但是誰想得到,他這個妹妹五年後回來了,她誰都沒見就跑去見程嶼恒,當然就撞到了水茉,那天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裏,眼睛哭得紅紅的。在他的追問下,才得知他的傻妹妹竟然是因為覺得五年前的自己還不夠完美需要完善自己這樣離譜的理由才堅持去英國的。這就是說,她自始至終都在深深地愛戀著程嶼恒的,聽得他當場就想吐血身亡.愛情果然可以讓人變傻的。


    但是他也沒辦法啊,看得出他老友和那個好玩的女孩水茉是彼此喜歡著的。所以他除了安慰幾句他這個超級傻妹妹,就沒其他能做了。


    可誰又知,這事情竟然還有峰回路轉的時候,幾天前,忘了是五天還是六大的,葉水茉竟然打電話給蘇蘇,告訴她一個更離譜的故事,說什麽她和程嶼恒因為桑島櫻的誤會,所以不得不假意訂婚。水茉的表達能力怎麽樣也算有目共睹,所以蘇蘇對她的第一個電話根本不信,還以為她是嘲諷她。沒想到,水茉的恒心卻是非一般常人能比的,蘇蘇不信,她就天天打,把她那個故事講了一遍又一遍,終於蘇蘇從根本不信到半信半疑再到相信百分之七


    十,目前蘇蘇對她的相信值還在上升中。


    所以,為了試探水茉所說的話的可信度,蘇蘇央求他這個大哥,把程嶼恒招回家,順便幫她套套話,最好還向程嶼恒暗示一下她對他的情意。


    唉,愛情果然也是件麻煩的事。


    “你氣色不好啊?”杉浦尚虛情假意地問。


    “最近缺少運動。”程嶼恒無精打采地回答。


    杉浦尚告訴自己,他可不缺乏運動啊。


    “怎麽突然那麽好找我吃飯?”程嶼恒無心地問。


    但聽者有心,還有點心虛,要不是受人所托,他才不請客,“也不是我要請的,是蘇蘇的意思,不過不巧剛剛被她的小學同學拉出去聚會了。”撒謊麵不改色,事實上,他的妹妹現在還不敢麵對程嶼恒,所以死也不肯留在家裏。


    “對啊,我差點忘了,蘇蘇那丫頭回來了,那天她還來我那裏看我呢,蘇蘇越來越漂亮了。”來了點精神。


    看樣子,他這傻妹妹還有點戲唱,“是啊,你想不到吧,以前老跟你跑的丫頭會變得這麽漂亮,有沒有動心?”杉浦尚半開玩笑地問,拿了冰啤酒扔給程嶼口。


    “神經。”程嶼恒翻白眼,嫌他無聊。


    他們走到陽台上,喝著啤酒,吹著晚風,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聽說你和水茉分手了?”杉浦尚故意裝不知情地問。


    “是啊。”程嶼恒不情願地承認。


    “我還以為你這次來真的呢。”略表遺憾。


    “為什麽會這樣以為?”挑著眉問,恰恰相反,以前他談的每次戀愛都是真的,隻有這次是假的。


    “水茉和你以前的那些身材惹火,精明能幹的女朋友完全相反,她姿色平凡,頭腦簡單,我一開始還以為你不過是把她當個妹妹或者什麽晚輩的。”杉浦尚據實以答。


    “是嗎?”


    “看來這已經成為定式了,你的戀情超過一個月就自動陣亡。”


    “這不對,我記得去年八月初我交了個新女朋友,到九月中旬才分手的。”程嶼恒找到實例反駁了。


    “因為八月份你正好接了個涉外官司,你公幹出國了十天,那根本不能算在你的戀愛時間裏,因為誰都知道,你一工作起來就六親不認。”杉浦尚輕鬆地駁倒他。


    “那是我的原因還是別人的原因?”程嶼恒苦悶地喝口酒。


    “當然是你的問題了。你以為自己真那麽狗運,遇上的都是有問題的女人啊?”杉浦尚翻翻白眼說道。


    “我覺得自己對每段感情都很認真。”


    “這麽說來都是你被人家飛了?”


    “有時候是我飛人家,有時候是別人飛我。”


    “理由?”唉,簡直一個免費的心理輔導師了。


    “覺得兩個人不適合,大概一開始就是被彼此的外貌吸引的,所以分手了也沒什麽大傷心。”


    嗯,可以看得出來。


    “那水茉呢,你也是被她的外貌吸引的嗎?”杉浦尚一針見血地問。


    “呃。”心底流過異樣的感覺,“她除外。”


    “好,綜合你以上的症狀,”杉浦尚真當自己是心理


    輔導師了,“我得出一個結論,你以往交的女朋友根本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什麽意思?”難道他以前喜歡自己不喜歡的人不成?


    “就是說,你是個感情白癡,到了一大把年紀,還沒發現自己真正喜歡的是什麽樣的女孩。”杉浦尚損得很不留情。


    “接著說。”調好姿勢,暫且聽他的歪理,反正他現在多的是時間。


    “你應該換一種眼光看你身邊的人,比如你把她當妹妹的,能和她相處得很快樂,隻是她一直在你身邊,你沒發覺的,或者這樣說,你會突然覺得她變了。也許這才是你真正喜歡的人。”他暗示得夠明顯了吧?


    程嶼恒陷入沉思。


    杉浦尚再接再厲,“等到某大你發現她不見了,你有沒有覺得若有所思,全身不自在,又比如你會一直記著她,看到她重新出現了,心裏很高興。


    是這樣嗎?所以他才會在水茉搬走後,行為失常,暴躁莫名,心裏想的念的都會是她?他其實喜歡她的,她傻乎乎笨拙的樣子,很可愛;做每一樣事情都很認真的樣了,很憨氣;她著急慌亂的樣子,很稚氣。還有她笑眯眯的樣子,眼睛閃著光,臉上的痣很淘氣,讓他捏得不釋手。還有,她忍紅了眼睛,聲音幹澀地向他說起她小時候的那個噩夢的樣子,他會心疼地把她摟進懷裏,這樣的情愫,他確實,沒有對他任何一個女朋友有過。


    “難道都是我弄錯了嗎?”程嶼恒開始考慮這個問題。


    “是不是弄錯了,你找她談談才知道。”杉浦尚再提議。妹妹啊,看哥哥為你累的!


    “是的,我是該找她談談了。”程嶼恒同意了。


    “就是就是,那天她什麽都沒跟你說就走了,你早該找她了。”心花怒放,準備功成身退。


    “咦?你怎麽知道?我們那天差點吵起來了,她真夠厲害的,把我氣得半死。”想起水茉搬走的那晚,他被她雖小聲卻固執的回絕氣得差點發狂。


    “你們差點吵起來?蘇蘇沒和我說過這事啊?”杉浦尚發覺有點混亂。


    “蘇蘇?蘇蘇當然不知道啊,她又不在場。”南轅北轍的兩個人終於開始發現錯誤。


    “你說,你要找誰去談談?”杉浦尚心慌慌地問。


    “水茉啊,你覺得還有誰?”


    “什麽?!”尖叫,說了半天,原來是他誤會了。


    “好了,我走了,謝謝你提點我。”程嶼恒把飲空的啤酒罐塞到好友的手裏。


    “錯了,錯了。”杉浦尚一手一個空罐子的形象很迷茫。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程嶼恒心情愉快,一想到可以見到水茉了,積蓄了一星期的陰霾開始消散。


    “你不吃晚飯了?”杉浦尚不死心,他怎麽向蘇蘇交代?


    “下次。”幹脆得很,現在什麽也阻止不了他想見水茉的心。


    ☆☆☆


    “你不覺得該找程嶼恒來談談嗎?”白蓧祖單刀直入地問。


    正在喝水的葉水茉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駭得嗆到了自己,“我、我為什麽要找他談談?”不知道在心虛什麽,連忙低頭吃東西。


    白蓧祖對著天花板翻白眼,她真拿眼前這個笨蛋沒辦法!


    此刻是傍晚六點,白蓧祖和葉水茉正在一家西餐廳吃晚飯。


    “怎麽,你覺得你那拙劣的樣子可以騙得了我嗎?”白蓧祖切著牛排,氣著自己怎麽就這麽偉大無私?她這是把水茉推回到她的仇人的身邊啊!可是,她更心疼水茉那突然失神的樣子。


    自從認識水茉以來,她就知道她是個反應遲鈍,神經粗的人,偏偏她又是個喜歡憑直覺,容易衝動做事的人。所以,這樣的她最容易造成的後果是,自以為自己現在做的事是她心裏想做的,而事實上,她真正想做的事,是需要很久很久以後才能通過那大條的神經慢慢地傳到她的心裏。這樣的她,受傷而不自知,讓旁觀者看著心疼。


    “我沒騙你啊,真的,我發誓。”水茉認真地舉起她的右手。


    “笨蛋,誰要你發誓?”白蓧祖炯炯有神地瞪著她。


    “那你要怎樣才相信我?”


    “水茉,你聽我說,你和程嶼恒的事你要再仔細想想,如果你真的喜歡他的話,就直接和他說,藏在心裏是沒有用的。”白蓧祖難得嚴肅莊重地說。


    “蓧祖?”水茉有點不明白。


    “ok?也許你現在還不知道你這樣其實就是喜歡程嶼恒,但聽我說,你看他的眼神,絕對是看自己喜歡的人才會有的。”白蓧祖肯定地說,她很想把這想法直接導人她未開竅的腦裏。


    “蓧祖?你說什麽呢?”水茉好像被嚇到了。


    “而且,我覺得程嶼恒很有可能也是喜歡你的。”她一口氣說完自己的想法。


    水茉瞪大著眼,發不出聲來。


    “水茉。”白蓧祖抓起水茉那纖細的小手,無限憐愛,“你是個傻孩子,真是個傻孩子。”


    水茉很不好意思了。


    “去找程嶼恒談談吧,喜歡一個人不是壞事。”白蓧祖苦口婆心地勸說。


    “我不知道……”水茉囁懦。她不知道,她的不開心、心事重重、若有所失、不知所措,滿懷的想念就是喜歡嗎?她喜歡程嶼恒?就像蘇蘇那樣,會因為失去他連睡著了也哭泣?不,不,她不喜歡他,她不要喜歡他,她不能喜歡他?


    “蘇蘇才是喜歡他的人。”水茉低著眉,輕聲地說,感覺是說給自己聽的。


    “水茉,不要鑽牛角尖,就照著心裏麵感覺的那樣做,做人必須誠實。”白蓧祖皺眉,可千萬別讓水茉這一根筋的傻丫頭鑽了牛角尖啊,那可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


    “我?”她心好亂。


    “你還記得以來老師講的那個大使的故事嗎?”白蓧祖追問她。


    水茉記得——有人說每個女孩都是一個天使,在她愛上了人類後,她就會撥下自己的翅膀,永遠地留在人間,所以每個男孩都應該珍惜每個喜歡你的女孩,因為她為了你失去了翅膀、但是,如果天使喜歡上了一個並不喜歡自己的男孩的話,她也不該苦苦糾纏,因為隻有互相喜歡的兩個人才可以讓女孩有重回天堂的感覺。而失去翅膀卻得不到所愛的女孩總有一天會在人間與她今生等待的人相遇,到時候她又可以回到幸福的大堂。


    “水茉,如果你和程嶼恒互相喜歡的話,就不要退出。”白蓧祖慎重地提醒。


    “蓧祖,程嶼恒從沒說過他喜歡我。”她沮喪地說,事實上,她覺得他喜歡的隻會是蘇蘇這樣完美的女孩。


    “他也沒說過不喜歡你,不是嗎?所以,吃晚飯後,你去找他談談。”白蓧祖為她做好決定,不容更改。


    他會喜歡她嗎?水茉找不到答案。


    ☆☆☆


    程嶼恒跑去水茉的住處找她,她不在,他就坐在門口等她。


    而水茉去程嶼恒的公寓找他,她按他的門鈴,沒有來開門,她坐在門口等他。


    她會不會有點貿貿然,他看到她會怎樣?她該怎樣問他呢?問他喜不喜歡自己?他會打著她的頭,告訴她,師父怎麽可以喜歡徒弟這樣的話嗎?他也許並不喜歡自己,是的,不喜歡,他最多隻當她是他的徒弟,她又笨又不好看,他怎麽會喜歡她呢?


    水茉在程嶼恒公寓門前胡思亂想,天很黑了,程嶼恒還沒回來,他去哪裏了?是不是和蘇蘇一起出去玩了?他們一起遊泳,一起騎單車,然後他背她?


    她怎麽會有這樣的妄想呢?她隻要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就好,這樣就好。


    她不知道在那裏坐了多久,她看到她的周圍起了幽藍色的夜霧,遠處霓虹燈閃爍,夜深了,他不會回來了吧?


    水茉站起身來,再看了一眼程嶼恒的公寓,這裏有她快樂的記憶,她無緣重溫。


    漫無目的地走著,她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失去了重心,也許她是剛剛失去了翅膀的天使,她隻是還沒適應這樣的行走……


    她的小屋在遠處等著她,她該回去了。


    水茉走在幽暗的小巷子裏,穿過這裏,她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小屋,洗個澡,睡個好覺,醒來後,她就會適應在地上行走了。水茉流著淚,滴滴答答地掉著。


    小巷更暗了。


    有誰會想到呢,這一向平平靜靜的小巷裏藏匿著一個男子,黑暗裏他的眼睛冒著幽綠的光,他死死地盯著從遠處一步步走來的孤身的水茉。他想做什麽?水茉一無所知。


    直到自己的雙手被強硬地扣住,水茉才反應過來,她遇上壞人!


    水茉的腦海空白而又混沌,那男人的力氣大得驚人,像一種強大的機器。水茉被推倒,她的背感受到水泥地的


    濕冷,那濕冷變成恐懼把她的四肢麻痹,她聽到自己的衣服被撕扯的聲音,她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她想呼救,但馬上嘴巴被一隻油膩的手捂住,她感到絕望,她的眼睛奮張,幽藍的空氣彌漫她的視線,她的眼睛幹澀空洞。


    程嶼恒,你在哪裏?


    程嶼恒,來救我!


    ☆☆☆


    程嶼恒抬手一看,不知不覺竟然已經那麽晚了,水茉竟然還沒有回來,她去了哪裏?


    他有點躁動,掏出手機,打給水茉,但那邊卻一直沒人接聽。程嶼恒失望地收起手機,走下那斑駁的台階,走在回去的路上。他心裏空空落落的,忘了自己停在一旁的車,一步一步走回去。


    冥冥中,也許他聽到了水茉的呼救。


    相戀的人總是有他們相戀的原因。


    水茉在拚命地掙紮,她的手背被抵在堅硬的水泥地上,她依然狠命地抽離,她的皮膚在地上留下紅色的痕跡,她聽到男人的喘息聲和咒罵聲,她不能示弱,終於她的一隻手掙脫了,她推開他,用盡一個生命的力量推開。


    那個男人離開她了,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然後她聽到男人的哀號聲,她的眼睛漸漸匯集神采,她的麵前突然出現一張臉。


    寬廣的前額、有型的眉骨、英挺的鼻梁、堅毅的嘴形、線條清楚的下巴、炯然有神的雙眼,蘊含著無窮的力量的臉,還留著怒火過境的跡象。


    程嶼恒來救她了!


    程嶼恒扶起水茉,他的雙手和心都在顫抖。


    他來了!突然,水茉嚎陶大哭,嘴巴大張,眼睛緊閉,童稚而無助。


    程嶼恒抱起水茉,把她帶回她的住處。


    她的襯衣被扯爛了,沾滿了灰塵,她的手背擦傷了,血跡斑斑。她的臉也淚痕斑斑。


    程嶼恒幫她把襯衫脫下來,用濕毛巾擦幹淨她的臉,她的手,找出藥箱給她上藥,然後抱水茉到床上,而她緊皺著眉,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睡夢中的她一直不安分,她似乎還處在恐懼之中,嘴裏逸出驚恐的呻吟,她輾轉反側,找不到一個安全的姿勢。


    程嶼恒握住她的手,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她整個身子擁人懷裏,他抱著她,陪她入睡。漸漸地,水茉安靜下來了,她像個疲倦的小鳥,終於在程嶼恒的懷裏安穩睡著。


    ☆☆☆


    新的一天,陽光穿透窗子,照射在熟睡的兩個人的臉上,四周安謐得像湖心裏的一條小船。


    突然擺放在床頭櫃子上的一個特大鬧鍾,不合時宜地響起來,吵醒了好夢中的人。


    水茉枕著程嶼恒的手臂,在他的懷裏醒來。她條件反射地跳起來,伸手去按那個震耳欲聾的鬧鍾,卻撞到了程嶼恒的手。


    有一瞬間,他們覺得這是很久以前就發生過的事,他們很久沒說過話。


    “你昨晚睡覺很不安穩。”過了很久,程嶼恒輕輕打破沉寂。


    “因為我又夢見自己一個人被遺棄在一個又黑又濕又冷的地方,我找不到出口,我好怕,我發不出聲來,可是後來我的夢變了,太陽突然升起來了,那個地方亮了起來,陽光落在我的身上,很溫暖,空氣裏有很幹淨的氣味,我在那裏睡著了。”水茉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說著她的夢境。


    “因為那時我抱住了你。”程嶼恒湊近她,告訴她真相,他的嘴角噙著得意的笑,他很高興自己可以給她帶來溫暖,光亮。


    “啊?”心跳紊亂的水茉,抬起頭回答他一個疑問的聲音。


    他們靠得那麽近,程嶼恒溫熱的氣息飄過水茉的臉,他灼熱地看著她,“看來,我教給你的空手道又沒派上用場。”


    水茉心虛。


    “你看好了,我再教你一次。”他拉起她。


    他們站在水茉那張小小的床上。


    “如果有人突然抓住你的手,你就要用腳把敵人絆倒。”


    程嶼恒讓水茉抓住自己的雙手,然後他的腳飛快地掃過,水茉跌倒。程嶼恒順勢把水茉的手反扣,他壓在她的身上,笑容詭異地問她:“看清楚了嗎?”


    他的出腳太快了,她沒看清,“我——”她覺得自己很羞恥。


    “算了。”他的心情卻格外的好,“以後我保護你。”


    “可是——”他們又不能時時刻刻都在一起?


    “水茉。”他叫著她的名字,與平時很不一樣。他抱住水茉,讓她柔弱的身子無縫地嵌入他的懷裏。


    水茉被迫仰著脖子抬頭看他,他們近在颶尺,然後颶尺的距離也消失。


    程嶼恒在吻她,溫熱的唇糾纏在此間。


    水茉吸氣,她想逃走,卻被抱得更緊,似乎有一陣大風吹進了她的身體,吹亂了她的五髒六腑,又有一把火潛入了她的身體,融化了她。


    “這才是吻。”程嶼恒的聲音留在她的嘴邊,“你知道區別了嗎?”


    她的臉頰生火,恍若再生。


    “水茉?”他該告訴她喜歡她的事嗎?還是他繼續吻她?


    她的唇清新得有如花瓣。


    他再次吻她,不願停止。


    門忽然被打開,就像和過往的一個片斷重疊,桑島櫻出現了。


    不是破口大罵,而是目瞪日呆。


    她從幹女兒菊燁野那裏打聽到了水茉的這個地址,大清早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七天了,她沒見水茉七大了,她好想她,不顧一切來看她,以她一貫的作風,強行破門而人,想給水茉一個驚喜。結果——


    “天哪,天哪!”備受打擊的桑島櫻哇哇大叫著不得


    不扶門而站。


    程嶼恒抱著水茉坐起,深深地歎氣。


    “媽,你冷靜一點。”程嶼恒試圖安撫驚嚇過度的桑島櫻。


    “冷靜?你讓我冷靜?!這個時候我還有空冷靜嗎?你說,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個月前你們訂婚,然後同居,一個星期前你們又分手,現在,現在又搞在一起?你們到底哪次是真的,哪次又是假的?馬上立刻給我說清楚!”緊抓著門框,穩住身子的桑島櫻開始炮轟兩個始作俑者。


    “媽,這事說來話長。”在炮孔下苟延殘喘。


    “那你就給我長話短說,給我一句話,你們兩個到底是真是假?”


    “真的。”聽起來很斬釘截鐵。


    “那好,我現在不追究你們為什麽會在一個星期前分手讓我傷心欲絕的事,隻要你們給我馬上結婚。”桑島櫻很大度地揮揮手,像古往今來的大快在自己的敵人麵前揮手慷慨地說著“以往的恩怨我們就一筆勾銷”的樣子。


    “我沒意見,不過不知道水茉她意下如何。”程嶼恒唇角帶笑,看向身旁的水茉。


    “水茉,你嫁不嫁?”桑島櫻逼近,一副恐怕夜長夢多的樣子。


    這算不算一種變相的逼婚?葉水茉看了看程嶼恒狀似溫柔的眼睛,然後再看了看桑島櫻如狼似虎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麽腦海裏出現的畫麵是《射雕英雄傳》裏的東邪黃藥師在一個農家屋子裏逼迫一對小男女成婚。


    “水茉,你說話啊,到底嫁不嫁?”等不及的桑島櫻再次追問。


    “唉!”她以歎氣來做回答。


    程家母子大驚,齊聲問道:“你歎氣做什麽?”


    “我在想婚姻大事怎麽可以用威逼而成的呢?黃藥師還真是在強人所難啊。”水茉感慨萬千。


    “兒子,你聽得明白她在說什麽嗎?”桑島櫻拉程嶼恒到一邊去開小會。


    “不是很明白。”他很苦悶地回答。


    “黃藥師是誰啊?”


    “桃花島島主。”


    “你們認識的嗎?”


    “也算認識吧。”


    “怎麽,他也逼你們結婚嗎?”


    “應該沒有。”


    “那水茉說這話是……”


    “也許是什麽話外之音吧。”


    “那她到底要不要和你結婚啊?”


    “好像是不願意。”


    “你何以得知?”


    “剛剛她說了‘威逼’、‘強人所難’這兩個詞語是吧,這不像是答應的話,對吧?”


    “可她也沒說不答應啊!”


    開會的結果是沒有結果。


    “水茉,嫁給我不好嗎?”他深情款款地詢問。


    “是啊,是啊,有情人終成眷屬,你們結婚吧。”桑島櫻非常非常殷切地期盼。


    葉水茉夾在兩母子之間,迷惘的大眼睛徘徊在他們的


    臉上,看了又看,突然她把程嶼恒拉到一邊,“櫻姨又誤會我們了嗎?我們需要假結婚這麽嚴重嗎?”想來想去覺得這個可能性最高,否則她不會看到程嶼恒這樣殷切地要求結婚的。


    “沒有誤會,是真的結婚。”壓抑住想打破水茉的榆木腦袋的衝動,程嶼恒麵帶微笑地告知這個神聖的決定。


    葉水茉的反應是把程嶼恒拉起,再拉他到屋子的另一角,“好了,你現在和我說實話,櫻姨她聽不到了。”她對他竊竊私語。


    生平第一次的求婚竟然被當作是謊話的程嶼恒開始歎氣。


    “嶼恒,我不是不想幫你,但是我幾天前才和蘇蘇說清楚我們之間的事,如果我們現在又再傳出結婚的消息,那我不是成了謊話連篇的人了?我不想蘇蘇再受到傷害了,所以我覺得我們還是現在就和櫻姨把誤會解釋清楚,否則以後我們又要演戲分手,這樣真的很麻煩啊。”她嘮嘮叨叨地給程嶼恒解釋。


    “等等,這關蘇蘇什麽事?”他開始一個頭兩個大。


    “當然關她事了,你和蘇蘇的事我都知道了。”水茉很理解地跟他擠擠眉。


    程嶼恒神情專注地看了水茉五秒,在確定她不是神經失常才說出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後,他走向桑島櫻,“媽,你先走,我和水茉還有點事要解決。”


    “那,你到底要不要和水茉結婚?”這是她惟一關心的事了。


    “媽,如果我和水茉不能把這件事解決好的話,我想我們這輩子大概都結不成婚了。”程嶼恒說狠話。


    “那麽嚴重?”桑島櫻眼露憂色,“那要不要我幫忙?”到手的媳婦可不能再弄丟了!


    “不用。”程嶼恒果決地回答她。


    “你們這件事解決了後就要馬上談什麽時候結婚的事啊,談妥了就馬上通知我,知道嗎?”桑島櫻不放心地再叮囑。


    “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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