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平原鎮最大的「福成客棧」走進了一對發白皤然、老態龍鍾的老夫妻,隻見滿臉皺紋、相貌清瞿的老漢體貼地扶著傴僂的老嫗行走,老嫗手上持著烏木拐杖,行動緩慢。兩位老人家皆穿著粗布衣裳,上頭還有幾塊補丁,看得出他們是普通的老百姓。


    在人來人往、高朋滿座的客棧內,這對情深老夫妻的出現仍然有些突兀,因為客棧內清一色全是帶刀帶槍的江湖人,根本沒有半個鎮上的百姓敢到客棧內用膳,所以,這對老夫妻走近客棧時,引來不少注意的眼光。


    「兩位客人,裏麵請!我們『福成客棧』裏炒、煮、川、溜、爆、蒸應有盡有,服務親切,價格便宜……」一名夥計鞠躬哈腰、口沫橫飛地介紹道。


    「老伴呀!你可得小心一點走啊!」老漢小心翼翼地扶著老嫗隨著夥計走向一樓唯一的空桌。


    這對夫妻情愛篤睦的模樣,幾乎令在場的所有人掉下感動的淚水,於是,不知不覺放下戒心,繼續他們的用膳。


    行走間,老嫗眯緊雙眸,咬牙切齒地低聲警告道:「唐文謙,把你的『毛手』從我腰上移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原來,這對伉儷情深的老夫妻是文謙與月兒易容而成的,他們特地到鎮上最大的客棧來探測敵情,順便試試這易容術是否能瞞得過在座的江湖人。如果成功的話,他們便可大大方方、大搖大擺地走出平原鎮,不用擔心後頭有人追殺他們倆。


    文謙不理會她的警告,明日張膽地將易容成老嫗的月兒摟得更緊,一點顧忌都沒有,擺明是吃定她不敢大聲嚷嚷,更不敢胡亂掙紮,免得不小心泄漏他們的真實身分,當場被在座的江湖人亂刀砍死!


    「老伴呀!坐好。」文謙扶她坐在板凳上,自己則坐在月兒右方的板凳,正好背門而坐,將客棧的整個情況,及在座的江湖人一覽無遺。


    「夥計,隨便來幾樣便宜的小菜,可以填肚子就行了。」文謙故意用老邁的聲音吩咐道。


    待夥計下去後,文謙將注意力轉移到猶自生悶氣的月兒身上。


    「還在生悶氣啊?等會兒被人看出破綻可就不妙了!」文謙是故意嚇唬她的。其實,他們易容得非常完美,根本無破綻可尋,就連他親爹見到了他恐怕也認不出來,更何況是這群根本不認識他的江湖人;唯一可惜的是,月兒臉上少畫了幾條皺紋。他真不懂女人為何對「皺紋」這種小事斤斤計較,他不過是畫了正常的皺紋在她這樣的老嫗臉上,竟氣得她雙目噴火,差一點將他宰了,最後迫於她的「淫威」,他隻好修正她的皺紋數。


    月兒一驚,連忙收起怒氣,擺出她自認為最慈祥和藹的表情,靠近他的臉低聲詢問道:「我剛才有沒有露出破綻?」


    「應該沒有。」文謙一本正經地回答,其實,心裏早就笑翻天了。「等會兒菜上桌後,你可別吃得太猛,沒有一個老人家會這樣狼吞虎咽的!」


    「是——」月兒尾音拉得長長的,雙眸還不悅地瞥他一眼。


    瞧他說的那麽難聽,什麽狼吞虎咽的,她向月兒又不是豬,隻是從未吃過外頭那麽美味可口的菜肴,所以吃得比較「急」一點而已,又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壞事!再說,她煮飯的手藝不好,原以為隔壁大嬸所煮的食物是美食,可是,後來她吃過外頭的佳肴,才知隔壁大嬸的手藝也好不到哪裏去,而她不知不覺地被大嬸「荼毒」了那麽多年,說什麽她也得好好把握住在外頭所吃的每一道美食佳肴,省得她回安陽村後天天流口水、天天悔恨!


    菜上來後,月兒努力控製自己用膳的速度,免得真的嚇壞整間客棧的客人;其間還一直受到文謙那利刃般的目光警告,等吃了有一點小飽後,才夾起盤中所剩無幾的剩菜放在他的碗中。她假意讚美道:「老頭兒,這道『紅羅飣』還真是不錯,你嚐嚐看!」實則將頭悄悄靠近他,小聲地問:「唐文謙,你有沒有看到較棘手的江湖人物?」


    文謙撫著雪白長須打量整間客棧一遍後,才道:「該來的全到齊了。」


    「你說話怎麽老是拐彎抹角的?到底是什麽意思?」月兒急急壓低嗓門吼道。


    文謙慢條斯理地啜口熱茶,看起來相當愜意自在,與月兒的急躁不安迥然不同。


    「你別急!根據卓風昨晚給我的資料,沒沒無名的小人物不去算的話,爭奪藏寶圖的人主要有三派人馬。三派人馬中,打白道旗幟的武當等人派我們已見過,他們現在正在二樓雅座用膳——慢著!別看他們!」文謙趕緊扳回她急躁的小腦袋瓜子。「至於另外的那兩派人馬,我雖然沒有見過,但卓風昨晚曾跟我談過他們的來曆、特征及稱手武器,剛才經我稍微一打量,發現他們也來到平原鎮了。」


    「那該怎麽辦?」


    文謙心不在焉地回答:「這是個好現象啊!愈多棘手的江湖人待在這裏,對我們南下的行程愈有利,待我們南下後,所受到的阻礙也愈少。」


    月兒這才安心地點頭。


    「我們該走了。」文謙伸出枯長的手臂掏出銀兩放在方桌上,站起來扶著同樣枯瘦、但較少皺紋的月兒走向客棧的大門。


    「客倌,慢走啊!」夥計對著他們傴僂的背影喊道。


    他們兩人緩行在大街上。


    「我們就這樣出平原鎮嗎?」月兒發現這樣駝著背、撐著拐杖走路實在是太辛苦了,以這種比烏龜還慢的速度行走,晚上她肯定會腰酸背痛。


    文謙好笑地望著她雪白的頭顱。「當然是用走的囉!難道要我們以這年老無力的身軀跑出鎮外?這豈不是駭人聽聞嗎?拜托!我們都『這把年紀』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月兒幹癟的嘴唇露出了笑容,她自己都覺得這種比喻非常滑稽好笑。「我是說你的『嘲風』呢?難道我們不騎它南下到洞庭湖?」如果用雙腳走到目的地,她大概已人老珠黃了!


    「『嘲風』長得太過顯眼,我們不能騎它南下,我已拜托卓風設法將它帶到較安全的地方,遠離平原鎮這個敏感地。而我想要的那種腳程好、夠平凡的馬兒,卓風會替我們準備好放在鎮外隱密的地方,就等我們去取。」文謙把昨晚與卓風擬定的計畫告訴月兒,至於其它詳細的計畫則待往後再慢慢告訴她。


    月兒一聽,鬆了一口氣,至少她隻要「撐」到鎮外就解脫了。可憐的背啊!


    兩人繼續維持「龜速」走向鎮外。


    @@@這日,文謙與月兒來到大別山插天峰附近的山區。


    要趕到洞庭湖得先經過淮水和大別山,一過大別山就豁然開朗,可直達荊州,再抵達洞庭湖。所以,到了大別山,等於快接近目的地了。


    文謙揮去額上的汗水,抬頭望了一下烏雲密布的天空,今日的天氣真是悶的不象話!


    就好象他和月兒之間的情況一樣,這小妮子的腦袋瓜子不知道怎麽長的,情緒如此變化無常!前些日子在平原鎮的時候,還對他有說有笑的,頗有「患難見真情」的感覺。可是一上路後,這小妮子像是忽然換個人似的對他不理不睬,成天臭著一張臉,跟在平原鎮的她簡直有天壤之別!


    她到底在不高興什麽?好象他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一樣。


    真是諷刺呀!想他唐文謙在蘇州時可是一個很有脾氣的人,就連他的兄弟都不太敢惹火他,曾幾何時他變成一個看這小妮子臉色過日子的小男人,深怕她一氣之下又胡亂惹了一堆麻煩,害他得在後頭收拾她留下的爛攤子。


    就拿上次在開封府來說吧!他不過是「小小」跟她提一下他們不能沿途玩回蘇州城而已,沒想到這小妮子竟氣得跑出客棧。這也就算了,原以為她發完脾氣就會乖乖回客棧休息,沒想到她卻好管閑事到去追扒一名路人的扒手,這一追,竟追到人家扒手的大本營,被一群略識武功的扒手逮個正著。她也不想想看自己是個姑娘家,又不會武功,竟然還想見義勇為,這簡直是在作夢嘛!


    要不是他那天突然心血來潮,出門尋找佳人蹤影,正好把她從眾多扒手中救了出來,恐怕這世上再也沒有向月兒這麻煩精了!


    可是她竟然不知感激,還嫌他多管閑事,認為這種小事她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他們解決了,根本不需用到他這個臭男人。可是,那晚她為何哭得涕淚縱橫、哭花了一張俏容?難道她以為用眼淚就能淹死他們,把凶神惡煞的他們給「解決」了嗎?真是嘴硬!


    姑且不論他的「救命恩情」,光講那天在開封府他們所曝的光,就夠她「汗顏」了!他們好不容易靠著易容術躲躲藏藏地來到開封府,後頭雖有零星的追兵,但都被他們以高超的易容術蒙騙過去,一天換兩三種易容是常事。但自從那天在開封府為了救月兒而施展武功後,可能消息被那群扒手傳了出去,所以文謙隱隱約約可以感受到後頭追來的不再是零星的人馬,每當他們的馬繞著山路走,或轉彎時,他都可以看到下麵山頭黑壓壓的一群人,距離他們大概有兩天的行程。


    在這沒有人煙的荒山裏,易容術根本派不上用場,而且在後頭苦苦追趕他們的人,八成已確定了他們的真實身分,否則,不會舍棄平原鎮而來大別山。


    所以,這對他和月兒是一大隱憂,偏偏胯下的馬因連日的趕路已顯得疲累,而且得載著兩個人的重量,根本騎不快。如果後頭那群虎視眈眈的人追了上來,他和月兒非死即傷,因為他的武功雖不錯,但也難敵眾多江湖好手,況且,他還得保護身後不會武功的月兒。


    「轟隆!」悶悶的一聲暴雷打破了整個沉鬱的山間。


    這是文謙的另一個隱憂,到底是繼續趕路,借著雨勢拖大彼此的距離呢?還是停下來找個安全隱密的地方休息?免得月兒的身子受不了寒冷雨勢,染到風寒,反而拖累他們的行程。


    「看來就快下雨了,你想繼續趕路,還是停下來找個地方休息?」文謙征求月兒的意見。幾天前他已告訴她後頭有人在追殺他們,現在決定權在她身上,停或不停?


    月兒勉強壓住即將脫口的淒慘呻吟聲,內心有一百個吶喊要她點頭,她背部的每一塊肌肉都疼痛地欲發出尖叫,像是被人鞭打過一樣。這連日來的趕路已使她全身酸痛,迫切地需要遠離馬背好好休息幾天,但一思及後頭的那群人愈來愈靠近,隻得狠心地咬牙道:「我們還是繼續趕路好了。」


    「好!」文謙滿意的點頭。「我會在雨勢變大之前,找個地方躲雨的。」


    話才剛說完,遠方又是一聲悶雷,接著,傾盆大雨毫不客氣地灑了下來,落在他們的發上、身上與馬匹上。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他們已從頭濕到尾,配著狂嘯山風的寒意直直吹打在他們身上,就連向來體魄強健的文謙都感覺一絲寒意,更何況是沒有武功底子的月兒。


    她已凍得渾身發抖、麵色雪白,但仍逞強地緊閉雙唇,不願因自己而拖累整個行程。


    狂風驟雨沒有稍歇的跡象,反而愈下愈滂沱,使得他們幾乎看不見前方的路,在這種能見度極低的情況下,文謙隻好無奈地放棄趕路,找個較平坦的小徑彎了進去。


    傾盆的大雨幾乎模糊了文謙的視野,但他仍勉強找到了一間荒廢的破屋。破屋的一邊已塌陷了,但是他可以隱約看見煙囪,大概是以前山野樵夫的住處,後來搬走了就任由屋子荒廢了。


    「在這裏躲雨好了,等雨停了,我們再繼續趕路。」文謙把在馬背上搖搖欲墜的月兒抱了下來,原以為她會氣得哇哇大叫,甚至給他一記惡狠狠的「黑眼圈」,沒想到她一點反抗都沒有,反而將顫抖的嬌軀依偎得他更緊。


    「月兒,你還好吧?」


    文謙低下頭替她擋去瀑布般的雨勢,見月兒眉睫緊閉地窩縮在他懷中,隨著陣陣的狂風而顫抖著嬌軀,凍僵的身子像是失去知覺般。


    文謙一驚,連忙將月兒抱進荒廢的破屋中。


    小屋既窄小又破亂得離譜,所幸還可看見一根煙囪,及一堆看似幹燥的木柴。文謙將月兒輕輕放在角落的木床上,然後拿起樹枝把屋子內雜七雜八的有毒動物毀屍滅跡後,才利用現有的木柴升起一團火。


    待火熊熊燃燒後,文謙站起來走到已漸漸恢複知覺的月兒身邊,關心地問:「你還能動嗎?」


    月兒賞了他一記大白眼。廢話!她當然能動啊!又不是身受重傷,或是缺胳臂斷大腿的!她不過是剛才又濕又冷,忍不住閉上眼睛「休息」一下而已。


    「當然!」為避免示弱,月兒啞著嗓子道。


    「那好,麻煩你移駕到火堆旁烤火,順便把濕衣服換下來,免得著涼了。」文謙暗自為她的逞強感到好笑,這麽倔強的姑娘家真是不可愛!


    他轉身離去,到外頭把馬遷進屋簷下,順便替兩人拿些幹淨的衣服與幹糧。


    月兒對他的背影忿忿地做個大鬼臉,才雙手抱著身體走近火堆取暖。


    剛才那一陣大雨淋得她渾身都濕透了,額角開始隱隱作痛,希望不要染上風寒才好。她顫抖著身子暗忖。


    「你怎麽不把濕衣服脫掉?」一聲怒吼來自敞開的大門,夾帶著冰寒的陣陣狂風。


    文謙在外頭承受著不必要的狂風暴雨,無非是想給她一點時間脫掉濕冷的外衣,沒想到她還傻不隆咚的站在那裏,怎能不氣煞他!


    月兒不屑地瞥他一眼。白癡呀!如果能脫她早就脫了,哪會呆呆地杵在這裏。他也不想想看所謂的「男女授受不親」,她再怎麽寒冷、不舒服,也不能失去禮教,脫掉濕冷的衣服呀!


    她將目光調向火堆,明白地表示她的不耐。


    「你到底怎麽回事?整個人傻呼呼地楞在那裏,也不曉得把自己弄舒服一點?」文謙稍稍控製心中的怒火,拿著幹糧與幹淨的衣袍走向火堆。「你該不是生病了吧?」


    一思及有這個可能,文謙立刻蹙著眉頭走近她,關心地伸手觸摸她的額頭。


    「你少烏鴉嘴了!我才沒生病呢!你別像個老媽子管東管西的好嗎?」月兒不太高興地撥掉他的大手,對於他的瞎操心感到不耐煩。基本上,自從開封府那事件後,她已對他徹底地感到失望,尤其他還在後麵幾天偷偷竊笑她後,她已懶得理會這沒風度、愛取笑人的家夥了。


    「老媽子?!我?」文謙驚愕地張大嘴巴。他難得體貼地關心她向月兒姑娘一下,竟被這沒良心的小妮子嫌!算他倒黴好了!


    文謙勉強按捺住滿腔的火氣,遞給月兒他剛從外頭拿進來的衣物。「你拿去換吧!這衣服雖然有些地方濕了,但總比你那身濕答答的衣服好。」


    月兒麵有難色地接過衣服。「可是……」


    「要不要換隨你,反正不關我的事,免得又有人罵我『老媽子』。」文謙麵色不豫地作了一次聲明。「麻煩你把頭轉過去一下?」


    「幹嘛?」


    「向姑娘,向大小姐!你想凍得像個冰塊,我並不反對,但是我想換下這身不舒服的衣袍,暖暖和和地烤個火總行吧!」他的話中有濃濃的諷刺味。


    「不行!」月兒激動地大喊,她急得麵紅耳赤,羞紅著一張白晰的俏容。


    「我們孤男寡女的一起旅行,本就已經不合禮教了!幸好我們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否則,肯定會被世俗所不容的。現在你竟然要當著我的麵換衣服,你還有沒有一點羞恥心呀!」


    這一番義正辭嚴的訓話非但沒有讓文謙羞愧得無地自容,反而緩緩露出性感的笑容,當真就著月兒的麵前寬衣解帶,笑得像隻剛偷了腥的貓一樣得意!


    月兒羞赧著紅顏趕緊背過身去,不敢再直視他可惡的雙眸。「你真是惹人厭耶!」剛才那匆匆一瞥,就足以使她了解他的體魄有多結實,鼓鼓的肌肉繃在白色襯衣上,教月兒看得差一點目瞪口呆,有一股莫名的衝動想要把手貼在他那結實的胸膛上,好奇的想知道那是什麽滋味?


    經過一段尷尬的沉默期,文謙才異常愉悅地啟口道:「好了!你可以轉身了。」一絲笑意在他嘴邊漾開。以前老是被她有事沒事地欺壓,今天好不容易擺了月兒一道,怎能不教他心情愉快呢!


    月兒訕訕地轉過還有些寒意的身子,羨慕又妒嫉的目光直繞著文謙轉,看他舒適幹爽的蹲在火堆旁,而自己卻渾身濕淋淋地站在這裏,像頭落了水的小狗一樣可憐,真教她心理不平衡哪!


    她不甘願地蹲在他身邊,嘴裏念念有辭地嘀咕一些「小人」之類的精采罵詞。


    文謙忍俊不住,一會兒才憋著笑意道:「看這雨勢,今晚大概停不了,你真的不把濕衣服換下來嗎?這樣睡覺會很難過喔!」不信她能撐多久。為了禮教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而讓自己不舒服一個晚上,甚至染上風寒,是非常愚蠢的事!對於這種不愛惜自己身體的人,文謙隻會奉上兩個字:笨蛋!


    月兒遲疑了一下下,才毅然決然地狠心站起來。「我去外頭的屋簷下換衣服。我警告你喔!千萬不能偷看,否則我會挖下你的眼珠子,然後一輩子纏著你唐文謙不放。我是認真的,不準笑——」月兒先放下狠話,免得有人不知死活。但看到他一副笑嘻嘻的模樣,難免教她心中有氣。


    要不是知道這雨勢來得突然,她會懷疑這一切都是文謙安排好的,否則,他怎會樂成這樣,還笑得跟白癡一樣,分明是以看她出糗難堪為樂事嘛!真是搞不懂他在胡思亂想什麽?好象以為她威脅要挖掉他的眼珠子是一件有趣的事一樣。啊!不想了,她的頭愈來愈昏了。


    文謙喜歡月兒纏著他一輩子的想法,忍不住輕笑出聲,惹來月兒的怒目瞪視。


    「外麵的雨大,你在裏頭換好了,我到外頭等你。」語畢,他就轉身要離開。


    「慢著!」月兒在後頭遲疑地叫住他。「你保證——」


    她話還未說完,文謙就略感不耐地打斷她接下來的話。「我發誓不偷看你換衣服,行了吧?」這女人怎麽搞的,疑心病那麽重!


    月兒等他走出去後,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換上有點潮濕,但至少幹淨的衣袍,一邊還對大門方向投以懷疑的眼光。


    「好了!唐文謙,你可以進來了!」


    文謙進來打量月兒良久,才冒出一句差點兒令月兒吐血的話:「這樣舒舒服服的不是很好嗎?為什麽死要麵子,堅持著外在禮教的拘束呢?」


    月兒早該知道不能聽從他的建議換衣服的,否則,現在哪得忍受他的「冷嘲熱諷」!換作是平常,她會毫不思索地反唇相稽,但今天她真的沒有這個閑情逸致去跟他鬥嘴,一方麵是因為他說的話有那麽一點道理;另一方麵是今天她身體微恙,不想浪費精神去理會他。


    她徑自在火堆邊坐下,不理會還在興致勃勃等她回嘴的文謙。


    「咦!妳今天怪怪的喔!怎麽了?」文謙眼中閃過警覺的光芒,坐在她身旁關心地問。這實在不像她平常「凶惡」的個性,往常隻要不小心惹惱她,她一定會像隻母老虎一樣跳起來反擊,然後讓他恨得牙癢癢的。


    但遇到這個脾氣比他火爆數十倍的小妮子,他倒也無計可施,這八成是老天在懲罰他過去脾氣不好,所以派了一個專整治他的小魔女來欺壓他。偏偏他就愛看這小魔女發脾氣的俏模樣……「沒事。」月兒悶悶地答道,對他一副愛理不理的疲倦模樣。


    有問題!文謙心中響起一道警鈴。


    這委頓的樣子實在不像平常精神奕奕的月兒,於是,文謙小心翼翼地問道:「妳心情不好啊?」


    月兒老實地搖頭,黑眸直視前方的火堆。


    「那是身體不舒服囉?」他再一次試探地問。


    月兒的脾氣突然爆發出來,「你煩不煩啊!人家身體已夠不舒服了,你還在那裏問東問西的。」語畢,還不耐地瞪他一眼。


    文謙皺緊眉頭,關心地伸手去觸摸她雪白的額頭,隨即被她熱燙的高溫給嚇到,忍不住開口嚴斥月兒:「你身體不舒服怎麽不早講呢?你看,現在發高燒了,教我怎麽幫你退燒?都已經那麽大的人了,還要我處處為你操心!」隨著嘴裏的怒斥,他手邊的動作並沒有停止。


    隻見他三兩下便把月兒橫腰抱向角落的木床,不理會她徒勞無功的掙紮與嬌斥。都已經是生病的人了,力氣還那麽大,甚至還抓傷他的臉頰。


    「你在胡鬧什麽?你給我乖乖躺好,不準亂動!」文謙終於對月兒一陣劈頭大吼。


    月兒人雖發著高燒,無法將力氣發揮得十成十,藉以擺脫他堅硬的鐵臂,但嘴裏仍不甘示弱地回道:「你沒事亂碰我幹嘛?不準再碰我了!」她躺在看起來有點髒的木床上,舒服得不想再掙紮了,隻好任由文謙將濕濕的毛毯蓋在她身上,雖然毛毯冷得很,但在這下著大雨的荒山野嶺中,這已經是至高的享受了。想到在後頭苦苦追殺他們的那群人同樣被困在深山裏,且沒有任何擋雨的地方可窩身,就夠她偷笑好幾天了。


    「你覺得怎麽樣?」文謙對她的嬌斥充耳不聞,關心地蹲在木床邊詢問。


    月兒心中那股怒氣過後,開始感到一股寒意從骨子裏擴散開來,尤其身上的毛毯並沒有發揮保暖的功效,冷得她身體一直打顫。


    「好冷!」月兒口氣已不再有怒意,反倒有點可憐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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