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炎嶺”是“金劍門”的總舵,它原本隻是一座默默無名的貧瘠小山,但是,在任飛鵬的英明領導下,“飛炎嶺”的名聲愈來愈響亮,已經到了名震江湖的地步。


    “金劍門”的存在直接造福了“飛炎嶺”山下的小鎮,由於“金劍門”的威名,使得一些江湖宵小、偷雞摸狗之輩不敢來“飛炎鎮”胡作非為,加上大部分的兒郎會把家屬安置在鎮上,以方便就近照顧,造成“飛炎鎮”日益繁盛,許多鄰近的小村鎮索性全都搬移到這裏來,除了可以圖個平安外,利於謀生也是他們的考量。


    像小歡的爹就是住在小鎮的邊緣,當年易大勇的腳痊愈後,他因為不習慣嶺上無所事事的生活,便把兩個女兒留在山上習武,獨自一個人搬到山下來,並且以老本行──打獵維生。


    “金劍門”這麽照顧他們易家父女,對他又有醫腿之恩,他就算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繼續占“金劍門”的便宜。


    “爹。”小歡開心地朝他揮了揮小手,懷裏抱著一個小嬰兒,從平坦寬大的山路上小心緩慢地走向他。


    易大勇從手邊正在處理的獵物上抬起頭來,扯著嗓門振奮地吆喝回去。“小歡,你來得正好,爹今天早上剛抓到一隻山鹿,你把新鮮的鹿肉帶回去燉湯給少主喝。”


    他大老遠就看見女兒臉上那抹燦爛的笑容了。


    “好啊!”易小歡笑咪咪地走進前院,微傾著身子讓父親看她臂彎中的小娃娃。“爹,您瞧瞧小歡抱誰來了?”


    “你去哪裏抱來一個小嬰兒了?”易大勇不感興趣地瞄了一眼,拿起一旁的抹布擦掉手上的血跡,然後站了起來。


    “爹,他就是小翼,小彎的兒子啊!”易小歡賊忒兮兮地偷笑。“爹,您要不要抱抱您可愛的孫子啊?”


    易大勇的嘴裏雖怒哼一聲,一雙大眼卻偷偷瞄著自己還未見過麵的孫子。“哼!不要在我麵前提起那個不孝女!”


    “爹,小彎都成親兩年了,您怎麽還在生小彎的氣啊?”小歡又好氣又好笑地歎了口氣。不過就是成親嘛!真不曉得爹爹怎麽能氣這麽久?連小彎的麵都不見。


    “哼!那個不孝女不好好學武和保護少主,竟然離經叛道嫁給她的師父朱天雲,那個比爹差不多大的男人,你說爹能不生氣嗎?”易大勇氣得吹胡子瞪眼,說到底還是心疼女兒嫁給年紀這麽大的男人。


    “爹,沒這麽嚴重啦!朱堂主比您小了快七歲耶!”小歡咬著下唇忍住快冒出來的笑意。


    “我管他小我幾歲,總之,他引誘小彎就不對。”易大勇氣呼呼地又瞥了小孫子一下。嗯!這娃兒長得真是可愛,一點都不像朱天雲那個大黑臉。


    “爹,朱堂主沒有引誘小彎。”小歡再次為朱天雲打抱不平。“是小彎喜歡上朱堂主,故意引誘他的。”


    他們兩人的師徒戀雖然曾在“飛炎嶺”上引起軒然大波,不過,江湖中人本來就是敢愛敢恨,倒也沒有人非議過什麽,反而是祝福的人比較多,唯一感到不高興的人大概隻有她爹爹吧!


    易大勇充耳不聞,繼續批判下去。“爹當年是瞧他穩重成熟,才放心地把小彎交給他做徒弟,沒想到他竟然做出這種卑鄙無恥的事來,哼!爹真是看走眼了。”


    “爹,小彎和朱堂主是兩情相悅,兩人的感情好得不得了。您就不要再生他們的氣了嘛!”小歡挪出一隻小手撒嬌地搖了搖父親的手臂。


    易大勇被她那危險的舉動嚇出了一身冷汗。“小歡,你小心一點,別把娃兒摔下來了。”


    “爹,幹脆您來抱小翼算了,您比較有經驗。”小歡不等父親回答,就硬將小娃娃往他的懷裏塞。


    易大勇本想拒絕,但是,一瞧見小孫子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蛋,他的心就完全被征服了。“唉!這娃兒長得真是好看!五官像極了你娘。”一股灼熱的酸意突然衝上他的鼻頭,讓他的眼眶發澀起來。


    “爹,小翼是男的。”小歡摸了摸俏鼻,呐呐地提醒他老人家。


    “爹當然知道他是男的。”易大勇駕輕就熟地抱著嬰兒輕搖。“小歡,你把他抱來這裏做什麽?”


    “今天早上又有不明幫派潛進“飛炎嶺”鬧事,朱堂主和小彎奉命追查下去,臨走前,小彎托我照顧小翼,可是,我又沒有照顧小孩的經驗,所以想來拜托爹和杏姨。”小歡愈說愈小聲,最後,簡直是心虛得抬不起頭來。


    她天生就不是說謊的料子,這項“任務”對她來說實在太困難了。


    不過,幸好易大勇的注意力全在寶貝孫子身上,沒有發覺到她的異狀。


    “嗯……好吧!爹和阿杏就幫你照顧這娃兒,直到那不孝女回來。”易大勇迫不及待地抱著小孫兒走進屋裏,嘴中同時興奮地嚷嚷著。“阿杏,你快來看看我們的孫子……”


    他口中的阿杏是他續弦的妻子,同時也是十年前被“金劍門”雇來照顧他那兩個女兒的奶娘。


    “哎呀!大勇,你怎麽滿手是血地抱著孩子啊?!”屋裏傳來一個女人的驚呼聲。“快快快!快去把手洗幹淨。”


    “怎麽樣?爹怎麽說?”


    一瞧見小歡跨進“琉園”的勢力範圍,小彎就掩不住心急地立刻蹦到她麵前,猛跳腳地急問。


    即使已經嫁人生子了,小彎的個性還是像以前一樣急躁活潑,一點改變也沒有,連身材都和婚前一模一樣。


    “小彎,別著急。”朱天雲按住她那不停蹦跳的身子,一雙黝黑的眸子沉默地探向小歡。


    害妻子和嶽丈決裂,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憾事,經過再三考慮後,他終於決定拉下臉來拜托少主幫忙。


    “小歡,易大叔怎麽說?”任劍清身著一襲月白儒衫,緩步走到花木扶疏的“琉園”前院。


    小歡燦爛的一笑,露出兩個可愛的酒渦。“爹爹一瞧見小翼的臉,眼眶就紅通通的,連罵人的話都忘記怎麽說了。”


    “那爹是喜歡小翼囉?”直到此刻,小彎那高懸的心才略微放下一半。


    “喜歡得不得了,可惜你沒瞧見爹抱著小翼衝進屋裏的模樣,好像怕我把小翼搶回來一樣,好好玩喔!”小歡那靈亮動人的明瞳漾著滿坑滿穀的笑意,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樣子。


    小彎開心地咯咯笑了出來。“早知道爹這麽喜歡小翼,他一出生,我就把那小子送到爹那裏去,省得他老是半夜吵我睡覺。”


    嗬……沒想到那小子這麽有用。


    “多謝少主的建議。”朱天雲感激地向任劍清抱拳致謝。


    少主的辦法雖然看似簡單容易,但是,再給他這個練武的粗人十年的時間,他也想不出這個完美的辦法來。


    “不用客氣,朱叔叔。”任劍清含笑道:“是小彎爭氣,生了一個可愛的娃娃,否則,這個計畫還行不通呢!”


    “對嘛!是我太厲害了,隨便生一生,就生了一個帶把的胖小子,不然,任哥哥哪有辦法啊?”小彎得意地翹起尾椎,實在太佩服自己了。


    “要叫少主!”朱天雲和小歡異口同聲地糾正她,朱天雲甚至嚴厲地敲了愛妻一記響頭。


    “這麽凶幹嘛?!任哥哥就是喜歡人家這麽叫他嘛!”小彎委屈地把雙手捂在頭頂上。“而且,任哥哥也說過小彎可以繼續這樣喊他的。對不對,任哥哥?”她求救地望向任劍清。


    “嗯!你們別罵小彎了,我確實是希望小歡和小彎像以前那樣喊我,不要這麽見外。”任劍清那似笑非笑的眸光不禁停駐在小歡身上。


    他什麽時候還能再聽到小歡喊他任哥哥呢?


    “那怎麽可以?!”小歡驚恐地瞪圓水眸。“小歡會被爹打斷雙腿的!”她可不想像小彎一樣被爹拿著木棍追打。


    這太丟臉了!


    任劍清歎了口氣,不著痕跡地轉換話題。“對了,朱叔叔,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出發?”他不想勉強她。


    “明天吧!”朱天雲看了小彎一眼,心裏其實不太願意離開“飛炎嶺”,因為,他的寶貝兒子在這裏。“小彎想去江南透透氣,她也悶在“飛炎嶺”快一年了。”


    而他則可以順便調查最近在武林中有沒有怪事發生。


    “那好,等到易大叔的態度軟化了,我再派人通知你們回來,你們就安心玩個痛快吧!千萬別太早回來。”任劍清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和早年的憤世嫉俗相比,如今的他已經能夠調適好自己的心情,不再在乎可不可以踏出“飛炎嶺”的問題了。


    事實上──自從那次落入“青衣幫”的手中後,他就再也沒有踏出“飛炎嶺”一步了。


    “你放心!任哥哥,這次如果沒有玩個一年半載,我們是絕不會回來的。”小彎發下狠願。


    朱天雲聞言,隻有傻眼的份了。


    不是說好隻去江南玩個十天、半個月就回來了,怎麽突然變成“一年半載”了?這丫頭未免太迫不及待想甩開自己的兒子了吧?


    唉……


    ※         ※        ※


    午後,仲夏的南風徐徐輕送。


    一股醉人濃沁的香氣在風裏縈繞著,熾熱的陽光投映在池塘上,把一株株池塘中的白蓮襯得格外潔白瑩亮。


    “琉園”裏,任劍清悠閑地倚欄獨坐,手上拿著一卷書冊,心思卻早已飛到前方的水池邊去了。


    隻見小歡穿著輕薄的淡藍夏裳,頂著大太陽幫她心愛的寵物“雪兒”洗澡──不知從何時開始,“雪兒”睡在她懷裏的時間竟比他多,他隻好幫它換主人了。


    就像所有怕水的動物一樣,“雪兒”一碰到水,就開始吱吱亂跳,把水花噴得四處飛濺。


    “啊……“雪兒”,你真不乖……”小歡又笑又叫,沒有多久,她已經濕得像落湯雞一樣了。


    她那清脆的嬌笑聲傳遍了整座“琉園”,為悶熱的夏日帶來一絲涼意。


    任劍清不自覺地露出一抹和煦的笑,索性把書卷放在一旁,一邊欣賞她嬌美的笑顏;一邊甘之如飴地輕啜一口涼掉的西湖龍井茶。


    他從未見過像小歡這樣容易滿足的女子,一朵小花、一塊糕餅,都能讓她樂上大半天。


    對她來說,快樂是一件最容易不過的事了,她能在每一件小事中尋找到樂趣,然後自顧自地在一旁傻笑。


    偏偏這樣單純的她又有著一顆固執無比的腦袋瓜子,她可以為了她父親所說的一句話,努力不懈地拚命學武,每天弄得傷痕累累也不曾喊過苦,為的就是要保護他,報答那微不足道的醫腿之恩。


    打從易大叔要她好好練武的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沒有喊過他任哥哥了。


    “少主。”小歡一手抱著「雪兒”,另一手提著濕答答的小蠻靴,光著腳丫子站在亭子外。


    “快進來。”任劍清回過神來,見到她那濕漉漉的嬌軀曲線畢露,俊頰不禁微微一紅。“你不是幫“雪兒”洗澡嗎?怎麽濕得比它還厲害?”


    他接過吱吱抗議的“雪兒”,將它放在石桌上,然後脫下自己的外袍,胡亂地抹了抹她沾了水珠的發,和全濕的小臉。


    “少主,不可以,你會著涼的。”小歡先是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接著慌忙地避開他的大手。


    “我沒這麽嬌弱,快擦吧!”任劍清哭笑不得地將白色的外袍丟給她。這丫頭似乎很喜歡將他歸類為弱不禁風的男人。


    在她的眼中,他的身體真有那麽不濟嗎?他是個正常的男人,隻是不會武功而已,當然偶爾會有不舒服的時候,但是,他好像從來不曾在她麵前生過重病,她是從哪裏得來這種錯誤的印象呢?


    “我……”小歡突然覺得手中的長袍好沉重喔!“少主,小歡還是到外頭曬太陽好了,你快把袍子穿上吧!”


    她撫平袍子上的皺痕,恭敬地遞還給他。


    “你比“雪兒”還不乖。”任劍清皺起俊眉,打消了避嫌的念頭,他把外袍揉成一團,親自幫她擦拭滴水的身體。


    “少、少主……不用麻煩了。”小歡頓時感到不知所措,手腳都不曉得要往哪裏擺了。“這種天氣……濕掉的衣服一下子就幹了。”


    “等會兒記得去煮一碗薑湯喝。”任劍清吩咐她。


    “少主是不是覺得冷了?”易小歡擔憂地蹙起彎彎的柳眉。“都是小歡不好,害少主著涼了。”她自責地敲了自己的腦袋一下。


    “傻丫頭,我是叫你去喝薑湯。”任劍清拉住她的小手,好脾氣地笑了笑。“小歡,你先下去換掉這身濕衣服吧!”


    “那怎麽行呢?”易小歡激動得差點把脖子給搖斷。“小歡走了,誰來保護少主啊?”


    少主一向愛靜,所以偌大的“琉園”內經常是空蕩蕩的,如果沒有少主使喚,下人不能隨便進來“琉園”,包括守衛在內。


    相形之下,她的責任就顯得更加重大。


    “走吧!”任劍清單手撈起在桌上玩得不亦樂乎的“雪兒”,率先走出亭子。


    “走去哪裏啊?少主。”小歡狐疑地跟在他後頭。


    “去你的房間換衣服。”


    “噢!”小歡滿腹疑雲地輕應一聲。奇怪!少主最近好像愈來愈閑了,不然,他怎麽會變得這麽婆婆媽媽,連這種小事都要管呢?


    ※         ※        ※


    驀地──


    人影翻飛,快如閃電。


    “少主,小心!”小歡飛快地護在任劍清的身前,右手趁勢抽出腰間的古樸短劍,一張甜美的小臉上布滿了警戒的神色。


    隻見數名蒙麵黑衣人從左方樹林竄出,他們手持弧形彎刀,纏住小歡一個勁兒快斬狠殺,招招不離小歡的要害。


    仿佛知道隻要除去小歡,“金劍門”的少主就是他們的囊中物了。


    而小歡也明了這層道理,他們要的是少主的血,自然不可能傷害他的性命,所以,她安心地與他們周旋,把師父所授的劍法使得淋漓盡致。


    “小歡,不必和他們拚命。”任劍清雙手抱胸,神色自若地靠著身後的假山。他已經悄悄放出“雪兒”去求救,援兵應該馬上就會到,小歡隻要以靈巧的身法拖延時間就可以了,沒必要冒險。


    “是!”小歡雖然是這麽應道,但是在漸增的壓力下,她閃躲的空間愈來愈小,最後,不得不以真功夫和他們硬拚。


    “快做了她!”為首的黑衣人終於著急地出聲了。


    小歡的功夫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本以為八人圍攻一個弱女子是占盡優勢的事,應該兩三下就可以把她收拾掉了,沒想到嬌嬌小小的她竟然這麽紮手,難怪任飛鵬放心把兒子交給她保護。


    他們錯估了她!


    黑衣蒙麵人齊喝一聲,八柄彎刀突然詭異地暴閃而出,幻成八團晶亮的飛輪,襲向麵無懼色的小歡。


    場麵立即險象環生起來。


    “‘斷魂刀法’?!”任劍清難以置信地向前一步。“沙兄,是你嗎?!”


    難道他是“銀刀山莊”的沙永傑,他今生唯一的至交好友。


    那個嗓音、那套劍法,他都熟得不能再熟了,他不可能認錯。


    小歡的劍法不自覺地頓了一下,手臂上立刻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啊!”她忍不住悶哼一聲,不過,她隨即臉色一白,懊惱地咬住下唇,拿著短劍悍然地反擊回去。


    她的亂叫隻會害少主擔心而已。可惡!她怎麽不忍一忍呢?


    “小歡,退回來。”平淡的語氣含著不容忽視的威嚴。


    “少主,再給小歡一點時間,小歡很快就能解決這幾個討厭的家夥了。”為了達到迅速滅敵的效果,她像是不要命似的,招式變得又怪異又凶狠,她的身上很快地又多添了幾道傷口。


    “小歡。”任劍清的嗓音已透出怒氣。他第一次這麽痛恨自己這種“要命”的體質,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他算什麽男人啊?


    “再等一等。”小歡的聲音勉強傳出來。


    隨著場中的黑衣人一個接一個倒下,小歡付出不小的代價,她身上的淡藍衣衫已被自己的鮮血浸濕,而且還繼續滴落在草皮上。


    見到她的傷勢愈來愈重,任劍清頓時心如刀割,他毫不猶豫地掉頭就走,轉移黑衣人的目標。


    “快!他要走了!”黑衣人心緒一亂,還來不及分出人手去攔截任劍清,就紛紛被小歡逮到機會刺倒在地。


    高手對決豈容有一方分神!


    為首的黑衣人見到同伴全都倒下,不禁悲憤地大喊道:“我和你拚了!”


    “怕的人是小狗!”小歡扯直嬌弱的嗓門,不甘示弱地嚷回去。


    就在小歡拚著與對方的頭頭同歸於盡之際,一個沙啞的驚呼聲突然從半空中傳來。“傻徒兒,你不要命啦?!”


    “當!”


    一錠快若流星的銀粒子磕飛了黑衣人手中那致命的彎刀,接著隻見數條人影縱入場中,為小歡接下那名黑衣人。


    至於百裏常生則飛快地扶住小歡那搖搖欲墜的身子,手一起一落,便準確無比地封住她周身的大穴,減緩了她血流如注的險境。


    “小歡,你撐著點,師父馬上幫你療傷。”這教人心疼的傻丫頭又拚得渾身是傷了。唉!


    “師父……”眼前的臉孔漸漸模糊。“小歡有將……少主保護好……”她的臉色慘白得嚇人。


    “小歡,乖,別說話了。”百裏常生瞄了身旁麵色鐵青的任劍清一眼,他怎麽一副想要掐死小歡的模樣?


    他從來沒見過少主這麽火大過。


    “她有沒有傷到要害?百裏叔叔。”那雙緊盯著小歡的眼深幽得有如黑夜的星辰,閃著微微的怒意和憐惜。


    “少主,放心吧!我這呆徒弟從小就是泡著藥桶長大,不但皮厚肉粗,而且不畏劇毒,這點皮肉傷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麽,隻要補回她失去的血,叔叔保證她馬上又可以生龍活虎了。”


    百裏常生可是有計畫地栽培小歡,沒有人比她更適合成為少主的影子了。


    “很好,等到她的傷好了後,告訴她,我不想再見到她了。”任劍清撂下決裂的話語,頭也不回地走了。


    百裏常生當下愣住了。


    這也是小歡在喪失意識前所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         ※        ※


    在莊嚴的議事廳中,坐了幾名“金劍門”的重要幹部,包括才離開十天就匆匆忙忙把懷孕妻子送回來的“刑堂”堂主朱天雲。


    他們的目光全集中那個倒在議事廳中央昏迷不醒的年輕人──“銀刀山莊”的少莊主沙永傑。


    “劍清,你想怎麽處置他?”“金劍門”門主任飛鵬轉過頭來,詢問身旁兒子的意見。


    本來此事應該直接交給“刑堂”處理才對,不過,“銀刀山莊”的勢力雄霸江南,在江湖上與“金劍門”齊名,而且,沙永傑又和他兒子有私交,於情於理,他似乎都該給沙永傑一個辯白的機會。


    任劍清微垂著眼瞼,神色漠然地道:“先救醒他吧!”


    天底下還有什麽事情比遭到好友背叛更令人痛苦?


    “我來吧!”百裏常生上前,力道適中地拍了沙永傑胸前的穴道幾下。“他隻是被擊昏而已。”


    不久,沙永傑呻吟一聲,緩緩地睜開雙眼。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金劍門”恢弘的大廳,接著是任劍清那張熟悉的麵孔,他們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了一陣子。


    “我的人呢?”沙永傑喑啞地問。


    “兩人輕傷,三人重傷,從此成了廢人,另外兩人傷重不治。”任劍清那清貴俊美的臉孔上毫無表情。


    方才的場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不會對他產生同情的,既然他做了決定,那麽他就該承擔屬下傷亡的後果。


    “劍──少門主。”沙永傑痛苦地閉了閉眼,沒有臉再喊好友的名字。“一切都是我的錯!請你不要為難剩下的人了。”


    一陣羞慚如潮水般湧了上來,讓他恨不得自我了斷算了。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任劍清歎了口氣,不禁開始懷疑這幾年的友情究竟是真是假。


    也許他是有目的地接近自己吧!


    “三年前,家母突然罹患一種可怕的病,她全身的皮膚不斷地發癢腐爛,甚至發出惡臭,為了醫治家母的病,我們尋遍江湖上的名醫,可是人人束手無策,所以,我才會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沙永傑抬起頭來,真誠地向他道歉。“對不起,我無法眼睜睜看著家母體無完膚,每天飽受怪病的折磨。”


    任劍清聞言,神色複雜地望著他那張堅毅俊朗的臉。“你是為了伯母才特意接近我的,對吧?”


    “我不否認我是帶有私心來和你結交的。”沙永傑坦誠不諱地苦笑。“不過,在與你熟識後,我反而沒有勇氣開口。”


    “因為你知道少主不愛別人談起他的血液。”百裏常生冷漠地幫他說下去。“你怕打草驚蛇,所以幹脆蒙麵擄走少主,抽取他的血液。”


    “不!”沙永傑大喊。“我是珍惜劍清的友誼,才沒開口的。”友情與親情,兩者他都不想放棄。


    “你若是珍惜我的友誼,為什麽不直接開口呢?”任劍清那低啞的聲音中帶著無法錯認的疲憊,他不是個冷酷無情的人,沙永傑不可能不知道這點。


    “家母的命危在旦夕,我不能冒著被你拒絕的危險。”沙永傑愧疚地搖頭。“劍清,我並沒有傷害你的意思,在用你的血治好家母之後,我就會悄悄地放你回來,神不知鬼不覺,既保住家母的性命,也保全了我們之間的友誼啊!”


    任劍清的黑眸轉冷,凝聚著晶瑩的冷芒。“但是你傷害了小歡。”


    他永遠忘不了沙永傑要殺小歡的那股狠勁,他是自己的好友,他應該知道小歡對他的重要性才對。


    “她……沒事吧?”沙永傑遲疑地開口。對她,他隻有滿心的歉疚。


    “小歡失血過多,得在床上躺一陣子才能爬起來。”任劍清的神情有不舍,也有無奈。


    沙永傑這才稍微安心了一點。


    他抿了抿幹燥的唇,接下來的話讓他有些難以啟齒。“劍清,我知道我沒有立場為手下說情,但是念在我們之前的友誼,請你放過我的手下,他們全是“銀刀山莊”死忠的烈士。”


    “少主,依“金劍門”門規,凡是謀害門主及其親人者,應處以極刑──”


    任飛鵬舉起一隻手止住朱天雲的話。“無妨,天雲,讓劍清自己決定吧!”這孩子該長大了!


    “是。”


    “謝謝爹。”任劍清勉強露出笑容。


    沙永傑急忙地插口。“我願意承擔一切的罪,你們殺死我吧!我的屬下隻是聽命行事,不是他們的錯。”


    任劍清望著他那身血汙,及焦急的麵孔,不禁感慨地喟歎出聲。“回去吧!帶著你的部下回家去吧!”


    以他堂堂“銀刀山莊”少莊主之尊,竟然願意為手下付出寶貴的生命,怎麽不教人動容呢?他的有情有義、事親至孝,不就是當初他欣賞他的優點嗎?他怎麽能因此而責怪他?


    他雖然有錯,但是罪不至死,他隻是過於衝動,不用腦筋而已,況且光是手下的傷亡,已經夠他自責一輩子了。


    沙永傑意外地張大了嘴。“你要放了我們?!”


    任劍清頷首。“朱叔叔,麻煩你安排一下,不要為難他們了。”


    朱天雲沉默地點了頭,向門主恭敬地拱手後,便一臉不讚同地帶著沙永傑要走出議事廳。


    沙永傑呆傻地跟著他走,一臉不敢相信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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