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太、陳氏和陳三郎陪著陳家大房的父子四人在堂屋坐著,陳老爹帶著素梨去了灶屋。


    陳老爹掌灶,素梨打下手,祖孫倆很快就準備好了幾樣下酒菜,陳老爹又取出自己珍藏的一甕好酒,一家人痛痛快快吃喝了一番,這才各自散了。


    素梨陪著陳氏回到了後麵小樓。


    她把今夜在秦家的事都說給了陳氏聽。


    陳氏眼淚早落了下來,聲音也有些啞:「這樣也好,咱們娘倆若是回去,早晚會被你祖母和姑姑們害死……」


    她抱住了素梨瘦弱單薄的身子:「素梨,這都是命啊,咱們娘倆命不好……」


    素梨反抱住娘親,低聲道:「娘,這不是命。隻要咱們努力,隻要咱們願意做出改變,這命就會越來越好。」


    前世她眼睜睜看著娘全身是血躺在地上,裙子被鮮血浸透,血甚至滲進了院子裏鋪的青磚裏……


    這怎麽是命?


    這明明是別人作惡,而她們娘倆是受害者!


    接下來的這幾日,素梨帶著王四兒在家忙碌著製作香脂香膏,連大門都沒有踏出過。


    到了約定的日子,楊昭騎著馬押著馬車,媒婆海婆子跟車,四個小太監和一隊排軍跟隨,一起來到梨花坳秦家接人。


    秦家哪裏還能交出人?


    秦老太扶著買來的那個丫鬟春霞站在那裏耍賴:「人在陳家莊花兒陳家,你們去花兒陳家接吧!」


    楊昭又好氣又好笑——居然有人敢在太監麵前耍賴?誰給她這麽大臉?


    海婆子也被嚇住了,忙拉住秦老太問:「老太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秦四姐走了出來:「秦素梨那小蹄子看不上秦公公,和我們莊子上的王四兒私奔了唄,你們若是有本事,去陳家莊花兒陳家找她吧!」


    楊昭冷笑一聲,言簡意賅:「搜!」


    跟隨來的太監和排軍齊聲答了聲「是」,衝進去把秦家搜了個底朝天,除了那套赤金頭麵,還搜出了二百三十多兩銀子。


    秦老太和秦四姐見她們娘倆的體己都被搜出來了,一下子都急了,嚎哭著就要撲過來,卻被排軍們拽起來踹倒在地,都沒聲了。


    楊昭皺著眉頭,揮了揮手:「走吧!」


    他得好好想想回去怎麽和幹爹交代……


    聽了楊昭的回稟,秦霽倒是笑了:「秦家這小丫頭還挺聰明……」


    把事情鬧大,他也就不好再出手了,起碼短期內不會了。


    他瞅了跪在酸枝木地板上的楊昭一眼,道:「這件事先放下吧,以後得空再說,我接到一個消息,福王秘密來鞏縣了,你告訴咱們的人,都低調些,別被福王的人拿住把柄。」


    福王雖然病體支離,卻畢竟是陛下次子,生母又是聖眷最隆的連貴妃,能不得罪他老人家,還是不得罪的好……


    楊昭答應了一聲,暗中鬆了一口氣,從地上爬了起來,這才發現背上涼陰陰的,原來不知何時竟然出了一層冷汗。


    前些時候素梨拜托舅舅去碧青瓷行訂了一批碧青瓷瓶子盒子,待瓶子盒子取回來,她就開始緊鑼密鼓製作香脂香膏,終於在和海棠紅約定的日期前做好了十盒玫瑰香膏、十盒玫瑰香脂和五瓶玫瑰香油。


    素梨依舊不肯出門,讓王四兒跟著舅舅進城送貨去了。


    到了下午,原本晴朗的天一下子陰了下來,接著就是電閃雷鳴,很快就劈裏啪啦下起了雨。


    素梨擔心下了雨莊子裏道路泥濘,舅舅和王四兒趕著驢車不好回來,就和姥爺一起打著傘到村口迎接。


    村口有一棵兩人合抱的白楊樹,濃密的樹蔭下有兩人在避雨,光線有些暗,有些看不清臉。


    素梨見了,忙道:「打著雷不能呆在樹下,你們快過來吧!」


    一個藍衣小廝很快就攙扶著一個白衣少年走了過來。


    素梨見他們主仆沒帶傘,就把自己的油紙傘遞了過去:「這傘借給你們用吧!」


    她自己則跑過去和姥爺合打一把傘。


    小廝接了傘忙跑回去為白衣少年打著。


    陳老爹也是熱心人,見那白衣少年甚是纖弱,衣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而且瞧著臉色白裏透青,忙道:「你們若是不嫌棄,我家就在河邊,先去我家避會兒雨吧!」


    那白衣少年低低咳嗽了兩聲,扶著小廝慢慢走上前,慢慢騰騰拱手道:「多謝姑娘、多謝老爹。」


    素梨好奇地看向他,待看清時卻呆住了——福王怎麽在這裏?


    前世她第一次見到福王,正是在京城西郊的金明池行宮。


    那時福王已經病入膏肓了,明明和她年齡差不多,卻如紙片人一般,瘦得嚇人。


    那時候她還和趙序感歎,老天真是作弄人,給了福王這麽俊秀好看的長相,這麽高貴的出身,卻又給了他這樣病弱的身子……


    柳翎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趙序默然片刻,道:「他是中了毒,身子毀了。」


    這會兒雨越發大了起來,雨滴打在地上濺起水泡,「劈啪」直響。


    白衣少年看著眼前這瓢潑大雨,又低低咳嗽了幾聲,咳嗽的時候單薄的背脊似乎都在顫。


    他抬起頭時,眼中微微潮濕:「我還是不去了,我這病,怕是肺癆……」


    父皇尋來的名醫已經說他是肺癆了,肺癆可是能傳人的,何必拖累別人。


    素梨知道他的病根本不是肺癆,正要開口,誰知陳老爹卻先道:「你這孩子胡說什麽!你這才不是肺癆,肺癆不是你這樣,你這樣倒像是——算了,我不怕,走吧,我家不是有錢人家,不過還供應得起一盞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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