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靈裏的小鬼不但吹滅了趙水荷的蠟燭,還打散了她盤在頭頂的發髻。


    丫頭柔美烏黑的長發散落了一肩,在幽暗的關照下,趙水荷頗有幾分……現世女鬼的味道。


    小妮子沒好氣的收斂頭發,同時衝幽冥中罵道:“你這小妖精,不認我當主子就算了,還撲我頭發幹嘛?淘氣!”


    水荷剛抱怨完,那黑暗中突然響起一連串悠長的“咯,咯,咯……”仿佛是來自幽冥的回應。


    聲音機械,好似蛤蟆,又如木敲竹筒時的動靜,同時又有點像小孩子戲謔的嘲笑,那動靜並沒有持續多久,但也足夠讓我打心底裏感到忐忑,甚至抓麻。


    聞聲思物,黑暗中的所謂刀靈,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存在?


    聽那動靜,再聯想到不久前,於趙海鵬身後看見的那個混沌的影,我心裏忽然對刀靈大概有了一個模糊的形象,但……真的不敢細想,而且我想它也沒什麽用。


    不過我感覺,這樣一個喜歡惡作劇的精靈……還是離遠一點為上。


    趙水荷重新收起頭發的彼時,黑暗中那屁顛屁顛的輕快跑動聲又響了起來。


    這一回,跑動的動靜更快,而且離著我們更近,有幾次,我甚至感覺到有什麽東西碰到了我的椅子腿,可當我回頭的時候……卻又什麽都沒見到。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麵前是兩支即將熄滅的蠟燭,身後是“光差”帶來的無際的黑暗,我被夾在中間,能感受到的,自然隻有深深的無助。


    一種被某種“狩獵者”包圍,戲謔的無助。


    而這種無助最為讓人擔心的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但,現在畢竟隻剩下趙海鵬和我的麵前還放著燃燒的蠟燭,所以我想,接下來恐怕還會熄滅蠟燭,而當第三根蠟燭熄滅時,恐怕最後剩下蠟燭的那個人,就是和刀靈有緣的家夥了吧?


    思緒到處,我看著自己那蠅頭大小的黃火苗子,心裏由衷的期盼著……


    我期盼自己千萬不要被那個小畜生選中,要不然天天有這麽個在黑夜裏跑來跑去,還愛捉弄人的家夥跟著,我的人生,該多麽暗淡呢……


    況且,趙海鵬神通廣大,又是地道的,受過正統訓練的五髒廟大廚,讓他養著那個鬼東西,我感覺是在合適不過的。


    當然,那一切隻是我美好的猜測和期望,畢竟主動權不在我們,隻在於那個黑暗中的,無所不在卻又不知所在的小鬼頭。


    在那小東西密集的腳步聲音中,我內心的困頓和壓力在逐漸增加著,“它”越是遲遲不做出抉擇,我便越加緊張焦急。


    一時間,各種負麵情緒排山倒海一般衝我襲來,恐懼,焦躁,窘迫,心煩甚至無奈……恍然間有一種崩潰的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那腳步聲再次戛然而止,隨後我感覺一陣如絲的陰風從我耳邊傳來,緊接著……我麵前的蠟燭也滅了。


    燭滅火失,隻餘下燈芯的那一點點餘光,在耗費著竹草上最後的一點蠟油。


    我看著自己麵前漸漸燃滅的灰燼,又看看趙海鵬那依舊綠豆大點的螢火,內心的壓力陡然而失。


    放過……我了嗎?


    幸虧這個鬼東西選擇的並不是我,要不然的話天天供養著一把鬧鬼的菜刀,我還不買塊豆腐撞死麽?


    況且,我又不是廚子,要把菜刀有什麽用呢?


    因此,心情異常舒坦的我趕緊衝趙海鵬拱手,微笑道:“恭喜趙哥獲得寶刀!”


    聽了我的話,趙海鵬輕輕啟嘴,正想說些什麽,但這時那“咯,咯,咯”的響動,又開始了。


    伴隨響聲的,還有一陣急匆匆的腳步,那聲音方位明確,就是從趙海鵬背後,直奔趙的椅子而來。


    “咚咚咚咚……”


    趙身後的腳步在距離趙極近處猛然停下,緊接著我們所有人感覺到一陣陰風從趙的後背迎麵而來。


    風不大,但吹的很突然,我有點睜不開眼睛,與此同時,趙海鵬麵前那一隻本就隻有豆星大的火燭……也“砰”的一聲滅了。


    四隻蠟燭熄滅後,場麵近乎陷入了全黑,似乎沒人想到會是這麽一個結果,因此大家坐在椅子裏,誰都沒有動。


    這……怎麽個意思?


    詫異莫名中,我的眼睛在適應了這突如其來的黑暗之後,漸漸看清了飯店內各種擺設的模糊輪廓。


    除了我們四個人之外,並沒有看見什麽黑色或者白色的人狀影子。


    我看著燭滅後,空蕩蕩,但非常熟悉的飯店,頓時有一種被人從虛空拉回現實的感覺。


    重新找回我的理智之後,我即刻抬頭,問對麵的趙海鵬道:“這怎麽個……”


    “閉嘴!看桌子。”趙海鵬聲音急促的衝我說道,那話語不容反駁。


    尋著指示,我低下頭,盯著那灰蒙蒙的桌子。


    說實話,這樣挺無聊的,雖然一開始我因為黑暗的迷霧而看不清桌子上的物品,可是過了一會兒之後,我還是結合自己的記憶,從頭腦中翻找出那個指南針和四個神碟的形狀。


    一一對應之後,我辨認出了大葉青,小辣椒,黑豆腐塊,我麵前的白蘿卜,以及……一隻手?


    為什麽桌子上……會有一隻手呢?


    適應後的黑暗中,我自信看的非常清楚,有一隻手無端從我們所坐的桌子下邊伸展出來,手很白,如三脫後的麵粉,手也很肉,如剛出水的蓮藕。


    粉嫩的小手,蒼白的嚇人。


    冷徹……一股來自餐桌上的冷徹,侵襲著我。


    那隻又白又肉的畸形小手……絕不屬於我們任何一人,看著那隻如蠕蟲般的小手,我承認我怕了。但我怕的並不是手本身,而是這桌子底下的,手的“主人”。


    一隻手都生長的如此怪異而陰森,那麽它隱藏在桌子下邊的主人……我那裏敢去細想!


    這個時候,那手開始移動。


    蠕行的小手摸索著,突然“走”到了我的麵前,停在我那一盤長條形的,象征西方的白蘿卜上邊。


    我屏氣凝神,它機械動作。


    停頓,伸手,握緊,消失……一切仿佛提線的木偶,又好似無聲的話劇。


    當那隻手握著神碟中的蘿卜悄然消失之後,又一連串“咯咯咯咯”的響動從我身後越傳越遠。


    聲音完全消失之後,我麵前那本來隻剩下燈草餘星的蠟燭又死灰複燃般越來越亮,最後“砰”的一聲,重新恢複為長長的,分叉的火舌。


    桌子上,再次明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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