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湯樓的店麵展位裏,我看見了鏊子,爐膛和做湯的鐵通,麵案。


    這些東西都很普通,普通到與任何街邊賣早點的攤位一樣。


    此外,申沉用於做油旋的食材也挺簡單,隻是一級的麵粉,調著豬油的色拉和精鹽雞蛋。


    但人家做出來的東西,卻處處體現著用心和手藝,讓人拍案叫絕。


    我發現,申沉這個人做油旋的時候很有特點,他手速不快,但極端穩準。


    而且,他做油旋用的是老式的“黑焦”爐膛,上麵架著鏊子,地下烘著旋子,當麵坯放在鏊子上烤火的時候,申沉兩隻眼睛便如鷹一般盯著去看。


    他不輕易出手,但出手必定恰到火候,而且我看過兩次後,發現申沉把油旋從爐膛拿出來放在鏊子上時,那油旋的顏色竟然是在空氣中變化,定型的。


    這是很驚人的技藝,說明他在製作旋子的時候,已經把麵坯與火的時間,預估壓縮到了最小。


    從而,食材定型的最後時間,不是在爐膛或鏊子裏度過的,是在他的手上。


    這可是神來的火工手筆,精確到了秒。


    能把火工精確到以秒計,這人簡直神了,而且通過他手上的傷痕我看的出,他練習這一套,用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的功夫。


    五髒廟裏有句老話叫“手藝是心”,而用心做好事的人,也往往受人尊敬。


    采訪中,因為申沉油旋做的好,我便忍不住誇讚。


    說道最高興時我甚至憋不住對攝像機道:“希望各位觀眾以後多多支持望月神湯樓的生意,像油旋做到如此地道的飯店真的不多了,雖然隻是零嘴點心,但每一個都是申老板用心製作出來的,是真正的老手藝……”


    我的話,引起了周圍客人的共鳴,而隨著氣氛的調動,我又適時的讓周攝像給了申沉的那雙手一個特寫。


    同時我指著申沉的手道:“大家看清楚,這種滿布的橫向傷痕叫‘虎皮疤’,那是練火工時,被鏊子和爐膛燙出來的,據說一個人要想練習出烤油旋的真本領,沒被焦爐燙出過一百道虎皮疤是不可能的。”


    說著話,我又讓蔡記者急忙把話筒遞給申沉,同時問申沉道:“大師傅,您手上有多少疤痕呢?自己數過沒有?”


    對於我極力的誇讚和介紹,申沉看上去非常感動,而待到我問他有多少疤痕時,這老方丈更是眼淚繞框,憶苦思甜道:“我手藝學的晚……燙了兩百道疤痕,才出的徒。”


    聞言,不光在場的群眾愕然,就連我心頭都“咯噔”一下。


    果然……那件事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樣!


    ……再之後,我沒有問多餘的,而是懷著對申沉的尊敬,看著他打完最後一個油旋,關門閉展,隨後才開口問了他一個問題。


    我直言道:“申大方丈,恕我直言,您不會不知道這展交賽是胡老二開的吧?不怕他使絆子麽?”


    先前因為我的恭維和宣傳,申沉似乎對我印象不錯,而且他這個人也很坦然,遠不是我之前想象的那種難處的主子。


    見我直問,他申沉也就直接回答我道:“哎!我怎麽會不知道呢!但咱想‘拉翅膀,結白果’,不能總窩著吧!”


    “哦!”我點頭明白了申沉的意思。


    拉翅膀,是飛的意思,因為鳥飛起來翅膀要撲騰很多下,所以引申出來就是“重振”。“白果”是銀杏的代稱,而銀杏,則是老字號的代稱。


    這幾句,合起來的意思是告訴我,他知道這次賽事是胡老二主辦的,但是他也知道這是個不錯的機會,而要想重振先祖留下來的產業,他不能放棄這樣的機會。


    一句話,人在屋簷下,誰能不低頭呢?


    聽了申沉的話,我內心的無奈與他共鳴著,同時我也感覺到了一種迫切的責任。


    五髒廟苦胡老二久以,這種人渣,不拿掉便天下不寧!


    一聲感歎,我輕輕握住申沉那滿是傷痕的手道:“信並肩子一句,明月照古人,筷子夾蝦爬!眾人拾柴,釜底抽薪!”


    聽了我的話,申沉先是一愣,隨後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


    我知道,他聽懂我的話,但懷疑我的能力。


    明月照古人,這是個字謎,意思是胡字,我代指的自然是胡老二,筷子在火工語裏叫“食通天”,蝦爬則是爬不起來的“爛人”之說。這一句話,聯係起來便是告訴申沉,胡老二現在猖狂,但就是個爛人,咱們隻要齊心,那必定能收拾掉他。


    在之後,我什麽也沒有多說,拍了拍申沉的肩膀,互相換了一張名片後,我便跟著蔡記者離開了他的展位。


    不過這申家父子的那份韌勁,我卻在心裏記的牢牢的。


    結束錄製,我們剛從申沉的店麵裏出來,蔡記者便眨巴著大眼睛問我道:“老霍,你剛才和申沉說的什麽字謎呀?聽不懂哦,透漏透漏。”


    “這個……”我心裏嘀咕了一下,隨後搪塞道:“就是誇讚他手藝好,從監獄裏出來之後,勤學苦練,痛改前非之類。”


    我的話就是一句搪塞,但停在記者耳朵裏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咱這位很會順藤摸瓜的記者朋友聽完,立刻又問我道:“原來申沉進過監獄?你又怎麽知道他的手藝是出監獄之後練習的?”


    “這還不簡單?”我回想著申沉的樣子,很自然道:“他的那雙手,說明著一切!因為那雙手,我知道他功夫很好,也因為那雙手,我知道他是從監獄出來之後才練習的小吃手藝,並由衷的希望能重振家風。”


    “隻……憑借一雙手?能看出這麽多?”蔡記者愕然。


    我點頭,又強調道:“五髒廟有雲,叫‘廚子看手,樹看輪’,而申沉那雙疤手,真就和樹的年輪一樣,是一個人一生經曆的象征。


    我特別告訴蔡記者,行裏人都知道,油旋這個東西,好學難精,學會容易,但真要做的好,沒個三五年功夫不成。


    一般人學打旋子,最佳的黃金年齡是十五六歲,因為這個時候的人骨頭軟,反應快,身體也基本長成了,不會因為個子太低,而在打油旋時燒到麵部等要害部位。


    而申沉,因為是出獄之後才練習的油旋手藝,所以早過了黃金歲數,自然吃了很多額外的苦……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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