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博默了默,眼角閃過一絲極不自在的神情,他思忖著回答:“很……正常!”


    容瑾聞言手指一頓,以一種極其緩慢的姿勢抬起頭:“嗯?”


    簡單的一個單音,商博卻覺得如芒在刺,他猶豫了片刻,才顫顫地把方才一直藏在身後的手拿出來。


    一個精巧的首飾盒躺在他的手心。


    他打量了神色平靜的容瑾一眼,才抑製住頭皮發麻的感覺開口道:“小四剛給我的,他說顧醫生留了一句話給您。紡”


    容瑾抿了抿唇,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隻是目光跟方才相比有些幽深。


    商博捉摸不透他內心的想法,卻是把小四剛才轉述的笙歌的話語一字不漏地重複了一遍:“顧醫生讓小四告訴您,下午三點鍾,帶好必要的材料,她在民政局門口等您。甌”


    頓了頓,他又開口:“……不見不散。”


    這句“不見不散”終於成功地讓容瑾的表情有了龜裂的痕跡,商博托著盒子的手心一片滾燙,就好像捧著一塊烙紅的鐵般:“小四還說,顧醫生,應該都知道了……全部都知道了。”


    容瑾沉默半晌,才伸手接過盒子,拇指和食指稍稍使力,盒蓋便“吧嗒”一聲彈起,露出那條紅得瀲灩的紅寶石足鏈。


    無論從紅寶石的成色、工藝還是打磨手法上,這條足鏈都是發布會上施維維戴在脖子上的那條“沙漠之星”無法比擬的。


    因為若要尋根究底,這條足鏈才是當年徐曼蘿的遺作“沙漠之星”。


    隻不過在大家都不知曉的情況下,被容瑾稍稍改造,送給了笙歌。


    而笙歌選擇此時把它送回,用意如何,很明顯。


    小四說,她把盒子交給他的時候,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就好像每次晨跑完看他沒日沒夜跟得著實辛苦,會順手給他多買一份早餐一樣。


    雖然笙歌的神情很淡,但是小四說他心底卻無端生出有種覆水難收的悲壯,末了,他還補充了一句,他說,顧醫生這次好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老板估摸是慘了。


    是了,大吵大鬧並不可怕,這種詭異的靜謐才可怕。


    當然,這些話他不會在容瑾麵前說,他相信,容瑾在做所有事情之前,就已經把每一個可能的結果思忖了一遍,自然也包括笙歌如今不冷不熱的態度。


    商博想,縱使他跟在容瑾身邊這麽多年,還是尚且看不懂後者的心思。


    或許從一開始容瑾就知道這是對方計劃的一個局,隻是他直接把自己放在了局裏,誘敵深入,讓對方逐漸失去防備,以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的時候,再給予致命一擊。


    字典裏有一個詞把這種舉動形容得很貼切,那就是:蟄伏。


    蟄伏的時間從什麽時候開始?也許是他著手接手容氏之時,也許是更早之前。


    商博以前就注意到,容瑾雖然身為法醫,但是他每日看的報紙裏永遠有一疊商報。


    他對容氏雖然漠不關心,可就算當年與老爺子鬧得水火不容,他對容老爺子要求的事情卻從來不曾拒絕。


    還有一點,就是自己的存在。


    以前,商博並不明白,身為法醫的容瑾為何要挑選他一個金融係出身的人當助手,甚至他那時候給他的回答也是簡單隨意的。


    容瑾說,他選他,隻是為了以後有個人替他應付老爺子隨時拋過來的難題,容老爺子的難題向來都與容氏有關,而這些他的確比他應付自如。


    於是他慢慢開始接受了這番說辭,但是這些日子他總在思索,事實真的是如此嗎?


    就好像這場新品發布會,容老和施維維會偷梁換柱,他當真一無所知,還是不動聲色的順水推舟?


    他記得廣告部送上來的策劃方案裏原本並沒有這麽多的記者,因為容瑾的一句造勢,廣告部忙不迭地將記者人數改為原來的兩倍有餘,甚至建議當紅女星劉璐來當代言人。


    容瑾隻思索半秒,便命他高價簽下劉璐。


    以劉璐在國內的影響力,造勢的效果達到了,的新品?


    商博在墨鏡女人出現的那刻,瞬間頓悟了他的想法。


    這世上敢這麽明目張膽質問容瑾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顧笙歌。


    他不期然記起很久以前,容瑾與他的對話。


    容瑾問:商博,你知道我當法醫最大的樂趣是什麽?


    他記得那時候他的回答是猶疑的:伸張正義?


    容瑾抿唇一笑:“那隻是道貌岸然的說法,但我不否認這是所有法醫的初衷。我最大的樂趣是從屍體上抽絲剝繭,然後用犯罪者自詡完美的手段將他反將一軍。所有的事情應該都有始有終,既然犯錯的要彌補,那麽犯罪的也應該抵罪。”


    笙歌大抵也是在發布會那時候才明白,容瑾壓根就沒有把她排在計劃之外。


    雖然之前他看似是想借著保護的名義把笙歌推離


    tang自己的身邊,到後麵被笙歌發現端倪的時候合盤托出,那時候,饒是三爺這個聲稱最懂容瑾的人大概也沒有看出來他心底的真正想法。


    商博卻隱約明白,像容瑾這樣的人,越是在乎的人或事情,就越會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心,即使他很容易給人造成一種他並不在乎的假象。


    從答應親子鑒定開始,他周周折折做的一切在他人甚至是笙歌看起來都是費解,她逃避著著這一切,卻何嚐不是被容瑾一步一步地誘進他的計劃中。


    但從笙歌撕碎協議書的那一刻開始,她才算真正意義上進了局。


    顧笙歌對事情向來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但是當她的自尊和驕傲都開始反抗的時候呢?


    當初她在警力大肆搜捕的情況下尚且能從青城脫身,那麽設計一場發布會的驚變又有什麽難度?


    有些人不願意步步為營,但並不代表她沒有那種算計。


    於是容瑾就是在這種半真半假的情況下,逼著笙歌自己動了手。


    畢竟,有欠有還,而這債自然要讓債主來討更酣暢淋漓!


    之前所有的迷霧和磅礴,隻應了那句爛到底的古話,時機未到!


    商博悠悠歎了口氣,果然,犯罪都是要抵罪的。


    他思緒湧動間,容瑾已經把首飾盒合上,他看了眼病房的方向沉了眉心:“人還沒有找到?”


    商博回答:“出入境已經封鎖了,施維維還懷孕,應該跑不了多遠,隻是除了我們,二爺的人也在找她。精神病院被端之後,二爺被警局傳話過,但是不知為何二夫人對他的所作所為絕口不提,他畢竟沒有沾染精神病院的事物,所以一陣無關痛癢的問話後,向警官也找不到理由再找他麻煩!”


    容瑾並沒有多大反應,他摩挲著首飾盒:“在他之前把人找到。”


    商博沉肅地點了點頭。


    “老爺子醒來後第一時間告訴我。”他起身,朝醫院外走去。


    商博下意識地看了眼時間,正好指向下午兩點整。


    兩點半,笙歌提前出現在了民政局門口。


    差一分鍾三點的時候,容瑾終於姍姍來遲。


    她拿起準備好的材料,開門下車,淡淡瞥了他一眼:“走吧。”


    容瑾的手裏也拿著一疊資料,他抬頭凝視了她片刻,慢吞吞地跟上她的腳步。


    笙歌對於容瑾此刻的妥協有些微的詫異,但是提交材料的時候,她就發覺了不對勁,於是偏頭冷冷地看向他:“你的身份證和結婚證呢?”


    容瑾正在填離婚申請表,聞言抬了抬眸,開口的話語淡淡的:“哦?大概落在車上了。”


    “那你去拿。”


    “等我把表填好。”他的語氣依舊慢吞吞的。


    笙歌不知道今天容瑾是吃了什麽慢效藥,隻不過她今天是鐵了心要離婚,於是素手伸到他麵前:“鑰匙給我,我去拿。”


    容瑾猶豫了片刻,才掏出鑰匙放在她手裏:“第三棵樹下,謝謝。”


    這句謝謝生疏得很,刺得笙歌心底一陣不舒服。


    她冷哼一聲,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笙歌找了足足一刻鍾也沒有找到容瑾口中的第三顆樹,回到離婚登記處,氣急敗壞地把車鑰匙重重地砸到他懷裏。


    容瑾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沒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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