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訊秋情眾其知,喃喃負手叩東籬。


    孤標傲苦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


    曲殘郎抱著玉進了臨水齋,輕輕地讓她坐在床上;他伸手想碰觸她的背,卻被她躲開。


    “呃……”她閃躲的動作太大,不小心又扯痛傷口。


    曲殘郎關心的眸光倏冷,“不讓我碰?難不成你想在背上留條醜陋的疤作紀念?”


    “我可以自己上藥……”玉斂下眼,固執地道。


    曲殘郎黑眸一沉,神色明顯不悅,他站起身,由腰際拿出一罐白玉小瓶遞給她。


    玉躊躇一會兒,才伸手接過瓷瓶。


    曲殘郎未等她開口,徑自轉身走向花窗,背對著她。


    玉對著他的寬背,晶澈的大眼微怔地凝望著他的背影。


    猛一回神,一股燥熱無端地衝上她的粉頰。


    天啊!她在胡思亂想什麽?玉雙手覆著臉,企圖抹去難為情的嫣紅。


    過了一會兒,她才緩緩打開瓷瓶,湊近鼻間一聞,嗯,這可是上等的治傷藥,曲殘郎會隨身帶著,她一點也不感奇怪。


    玉不放心地又偷覷了曲殘郎一眼,確定他沒回頭,才小心翼翼地褪去衣裳。


    光是脫下上衣,就讓她痛得直泛冷汗,可她仍咬緊牙硬撐。


    她抖著手倒出小瓶裏的乳白液體,沾藥的手都還沒夠著背,微微的拉扯就讓她禁不住疼地喊叫出聲。


    曲殘郎像是早料到似的,迅速來到床邊,在她肩上點了幾處穴。


    “你——”玉既羞且怒,她身上隻剩下一件單薄的褻衣。


    “別再逞強!” 曲殘郎冷寒著眼,不容被拒絕地扣住她,並搶過玉手裏的藥瓶,抹在鞭傷上頭。


    玉幾乎可以感受到,替她上藥的男人,像是怕會碰疼她一般,動作十分輕柔。


    心口處那股酸楚和苦澀的感覺,無法抑製地擴散開來,長久以來壓抑在心底的自我悲憐,一古腦兒地在瞬間決堤了。


    是做戲也罷,是別有目的也罷,她實在太渴望能有人像這樣憐惜著自己。


    “為何哭泣?”上好了藥,曲殘郎扳過她的身子正對著他,這才發現她淚流滿麵。


    玉咽聲未語,隻是搖頭。


    “因為我碰了你的身子,你覺得被輕薄了?”他皺起劍眉。


    “不,不是……”


    “那你哭什麽?” 曲殘郎眉頭鎖得更緊。


    玉見他一副凶狠模樣,畏縮著身子,才快止住的淚又盈滿眼眶。


    “我又不是對你凶。” 曲殘郎知道嚇著了她,捺著性子柔聲地道。


    “我知道。”玉抹去頰上的淚,伸手想拉上衣裳遮掩身子,卻使不上力。


    曲殘郎扣住她纖細的手,“你這傷暫時不能穿上衣服,連睡都得趴著才行。”


    玉螓首輕點了下,抽回自己的手,“那……可不可以麻煩你,讓晴玉來幫我……”


    曲殘郎不在乎她刻意的疏離,“我去叫晴玉來,你好好休息。”


    ※※※


    晴玉一回到臨水齋,聽到玉挨了一鞭,整個人是哭得稀裏嘩啦。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拿路姑娘的衣裳給你穿,也不會害你莫名挨鞭子了……”


    玉笑著看晴玉把擰在手裏的帕子都哭濕了。“不是同你說了,不怪你的嗎?何況,衣服是褚公子拿來的,又不是你。”她安撫地說。


    “對,這全得怪二公子,沒事幹嗎去偷路姑娘的衣服嘛。”晴玉扯著帕子罵,身子還因不斷的抽噎而顫抖著。


    玉搖搖頭微笑,“對了,晴玉,我聽見褚公子喊那位姑娘師妹……”


    “你是說勻紅姑娘?” 晴玉扁起嘴,狀似不屑地問。


    “嗯,我覺得她長得好嬌媚、豔麗……” 而且,她瞧曲殘郎的眼神,是傾慕、是癡戀……


    不知怎地,一想起路勻紅的眼神,她的心底就發酸,還隱隱作疼。


    “我說小姐,你呢,論醫術是第一把交椅,這點晴玉我是打從心底佩服,可這看人呢,你就差了點。依我看,勻紅姑娘一點也不美,還挺醜的!”


    “怎麽說?”


    “咱們殘風寨,雖說不是什麽好地方,可住的全是好人,就除了她!”


    玉左思右想,百思不解,“怎麽說,你們稱曲殘郎大寨主,褚溯方二公子,馮飛是三公子,那她該是小姐呀?你這樣說她,不太好。”


    “她呀……”


    “晴玉。”褚溯方甫走進屋裏,正巧聽見她們說話,連忙喝住多嘴的晴玉。


    “二……二公子。”晴玉忙站起身,福了個禮。


    “讓你進屋,是要你服侍玉姑娘,可不是讓你來說長道短、嚼舌根的。”


    褚溯方臉上仍是一貫倜儻的笑容,手上的羽扇佯怒地輕敲了下晴玉的頭。


    “知道了。” 晴玉暗地裏朝玉吐了吐粉舌。


    “還作怪,快出去。”


    “是。”晴玉走前,替隻著單衣的玉再披上外袍。


    “在寨子裏頭,就屬這晴丫頭最聒噪,讓她來服侍你,也不知是怕你寂寞呢,還是大哥變相地折磨你。”


    玉噗嗤一笑,“褚公子請坐。”她指了指床尾的繡墩。


    殘風寨的主子她幾乎全見過了。


    大寨主曲殘郎,令她不由自主地心悸、緊張,還有一絲絲摸不清的情愫。


    二公子,也就是褚溯方,爽朗、幽默,給她的感覺很舒服。


    至於馮飛,她來這兒多日,一直沒見過他;聽晴玉說,他也是個醫術精湛的大夫。


    “晴玉的個性耿直,這點倒挺像我在玉家的侍女竹兒,有她陪我,我一點也不覺無聊。”


    “那就好。”


    褚溯方撩起衣擺坐下。“我這會兒來,是專程向嫂子你賠不是的,要不是我拿勻紅的衣衫給晴玉,也不會害你受這個傷。”


    玉微揚嘴角,“褚公子這聲嫂子,玉著實擔待不起;至於這傷也不怪你,隻是……玉不明白公子用意何在?”


    褚溯方聞言,笑容頓斂,一臉肅然。


    好個玉小姐!她竟臆度出他的別有用心。


    沒錯,事實上,他並不是因為偷懶,或是嫌麻煩,才拿勻紅的衣裳給晴玉;他隻不過是想借勻紅之手,逼出一些連曲殘郎自己都渾然未覺的曖昧情愫。要不,他哪會那麽碰巧地偕他來臨水齋?


    思及此,褚溯方忽而一笑,“哪有什麽用意,不過是個錯誤的計策,嫂子就別見笑了。”


    玉輕搖螓首,“褚公子的好意,玉心領了,我與曲……寨主並未成親,所以請你以後別再喊我嫂子了。”


    褚溯方也沒堅持,聳了聳肩,“那我要怎樣叫你?”


    “如果褚公子不嫌棄,就喊我兒吧!”


    “那你也別褚公子地叫了,得喊我……得喊我……”褚溯方一時也找不出個適當的稱呼。


    “褚二哥!”玉一聲輕喊,一張俏臉笑得燦爛。


    “好個兒妹妹!”他握拳稱好。


    兩人相視而笑。


    窗外飄花爛漫,翩翩旋舞於臨水齋的中庭。


    屋裏談笑風生的兩個人,絲毫未覺有個人仁立窗外良久,而後拂袖離去。


    ※※※


    月光斜照人臨水齋紅色的閣樓,幽暗的房裏,微弱的燭光映照出一道頎長的身影。


    曲殘郎也不知道自己在玉床前站了多久。


    他沉默地、仔細地端詳著她清靈、細致的臉龐,一再地告誡自己,對她隻有恨與複仇,絕對不允許有任何其他的情緒;可他卻怎麽也壓抑不住,那竄流在胸臆間的強烈、熾狂的占有欲及……愛戀?


    是的!也許是在湖畔的那一次;也或許是在她來到殘風寨的那一晚……


    不!他又何須自欺欺人?


    早在萬福寺,他躲在樹梢不經意地瞥見正與明覺說話的她時,他就已經被她那雙清澈透亮的水眸給勾去了魂、攝去了魄!


    蟄伏在內心已久的情欲,全數在今天見到她對褚溯方展露笑容時,微底地爆發。


    他要她!


    要那雙晶瑩的瞳眸中,除了他以外再也容不下任何人;要那柔軟櫻豔的紅唇,隻對著他一個人笑;要……


    他要她的一切隻屬於他——曲殘郎。


    修長的手像是怕碰壞她一般,極盡溫柔地撫觸那張如凝脂般的容顏。


    “嗯……”玉隱約地感覺到臉頰那若有似無的摩挲,下意識地嚶嚀一聲,因背傷而側睡的身子,又往床內挪了挪。未著單衣隻著件褻衣的瑩白雪背,和一雙藕臂,就這麽活色生香地滑出被子,袒露在曲殘郎眼前。


    曲殘郎無聲地倒吸一口氣,微眯的雙眼迸射出欲望與激情的灼熱光芒。


    遲疑了下,他放縱自己坐近床沿,伸出略顯粗糙的大掌,沿著她細致的頸項下滑。


    玉黛眉輕攏,敏感的頸畔傳來陣陣搔癢,讓她覺得呼吸困難,渾身燥熱。


    她的反應全落進曲殘郎眼底,他咧嘴一笑,昂藏的身軀更是放肆地傾近她香醇的頸窩,炯燙的唇輕輕地印上……


    濃烈、溫熱的屬於男性的氣息縈繞在玉的鼻息間,半夢半醒之際,她直覺地揮手想拂去這令她煩熱的氣息。


    曲殘郎扯開一抹邪笑,單手扣住她纖白的細腕向上舉,頎壯的軀體順勢將她扳正。


    “呃……”背上微刺的疼痛,和身上突如其來的壓迫,讓原本意識模糊的玉猛然驚醒。


    迷蒙的眼一睜開,頓時對上一雙狂熾、邪魅的黑色瞳眸。


    “曲殘郎?你怎麽在這兒?”


    驚覺於兩人過於親密的貼近,玉伸手想推離他,才發現雙手早被鉗製在頭頂,讓她動彈不得。


    曲殘郎臉上的笑意更深、更邪,“不在這兒,那我該在哪?”


    帶著挑情的意味,他故意俯近紅豔的丹唇,似有若無的輕吸了口氣。


    紅霞無端地染上她雪白的頰,“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不明白?”他回給玉一個似笑非笑的凝睇,“臨水齋本來就是我的房間,何況它還是咱們的新房呢!”


    “新房?”玉瞠大水亮星眸,嚅囁喃道,“可……可你……我們沒有拜過天地。”


    曲殘郎黑眸微沉。他是要她,可並不代表他愛她。左頰那道赤紅刀疤殘酷地提醒他,身下的人兒正是罪魁禍首。


    “我記得我說過,還要我重申一次嗎?沒有婚禮,當然就不需要拜什麽堂。記住!你不過是我用萬兩黃金買回來的小妾,明白嗎?”


    他邊說著,不安分的大手繞到她頸後,輕輕一勾扯,銀白色肚兜的係帶即被解開。


    玉的心,被他冷酷傷情的言語,扯得隱隱抽痛。


    她使勁地由他強壯的掌中,掙脫出一隻手壓住滑落的兜衣,借此勉強地捍衛她脆弱的尊嚴。


    她緊緊地凝望著他,晶眸中有著強忍的淚水。


    這男人從未給她好臉色看過,尤其在言語上,更是刻意將任何羞辱的字眼加諸在她身上。


    可不知怎地,她在他那雙看似無情冷鷙的瞳眸中,卻隻瞧見深深的孤獨與寂寞。


    這男人害怕失去,所以他選擇從未擁有。


    “我明白,明白了……”一眨眼,眼眶裏的淚珠兒便不聽話地落下。


    玉霎時了然自己的心。


    總是以芙蓉鎮的存亡作為借口而沒離開殘風寨,又刻意在他麵前故作堅強,不願服輸。對於自己這種奇怪異常的反應,她不再心存回避,反而更加看清那充斥著複雜難解的情緒為何而來——這男人,與她擁有同樣的靈魂。


    “你在看什麽?”他皺起眉,心中突地湧上一陣慍惱。


    她眼裏淌著淚,可眼中閃著的,卻是令他無法解讀的同情與憐憫。


    該死的!


    他此刻可是個正要“欺負”她的人呐!怎麽她的反應這麽……這麽奇怪?


    玉溫柔地睇看著他,一抹嬌羞的笑意在她的唇畔綻開。


    “我可以成為你的小妾。”她輕聲但堅定地說。


    “你……”曲殘郎微微一怔,似乎有些難以適應她的柔順。


    “我可以成為你的小妾,隻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她重申道。


    “你到底想說什麽?”


    曲殘郎不耐煩地朝她低吼,幽黑的眼似要迸射出火光般。他的極度不悅又在玉眼中看見那詭異的光芒邃然加深。


    “我可以隻是你的妾,然而你一旦要了我,這輩子就不能再有其他的妾。”她伸手撫觸他的左臉。


    玉的碰觸令曲殘郎為之一震,瞬間,桎梏已久、冰封的心,竟漲著滿滿的熱潮。


    ※※※


    允了她又如何?曲殘郎想著。


    他反正也沒成親的打算,而此刻對她更有著尚待理清的強烈占有欲,那麽,允諾她又有何不可?


    心念急轉,曲殘郎扣住她纖若無骨的手,霸氣地在她紅唇上低啞喃道:“允了你……”


    話沒說完,他溫熱的唇已經覆上她的,靈活的舌尖輕撬開她的貝齒,狂傲地糾纏那怯生生的香舌,執意強索那檀口中的蜜津。


    “唔……”玉沒有拒絕地推開,反而將雙手環住他的頸項,讓他更加地貼近自己。


    她的輕吟挑起他更為澎湃洶湧的情潮,眸光倏地轉為更加深沉。


    他吸吮、嚼咬著她柔馥的甜唇,恣意地挑誘她一同墜入這激情漩渦……


    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時,曲殘郎才意猶未盡地結束這纏綿的吻。


    他粗喘地在她唇畔啞聲道:“給了我,你這輩子就隻能是我的……”


    一顆淚珠自她眼角滑下,她輕啟朱唇說:“隻會是你的……”


    曲殘郎一聲低吼,再次占據她紅潤的唇,吞沒她未說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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