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了!


    乍見到冠禹的那一瞬間,聖文有那麽一刻忘了心跳與呼吸。


    他……怎麽會來呢?聖文瞠大的眼裏,有著難以置信的眸釆。


    自從她父母親因意外死亡之後,她就陷入自責裏,在內疚中走不出來。那時候,她好依賴冠禹,時時刻刻得跟在冠禹身邊,必須看得到冠禹的人,她才會覺得安心。


    然而,冠禹那時候好忙,忙得沒時間去留意她的心思,不明白在失去雙親之後,她情緒裏的患得患失……


    當然事後,她才知道當初冠禹之所以那麽忙,是因為他懂她的內疚,所以投注所有的心思在發明時空回溯機。


    冠禹是想回到過去,於公是為了阻止電腦病毒的開啟,於私是想讓她父母避開那場空難事件,最後,電腦病毒遏止了,她父母卻依舊死於空難--


    這是天意,她懂,所以她自始至終都沒怪過冠禹,因為她也明白,冠禹為她所做的,已經夠多了。


    其實這麽久了,她的心裏依舊念著冠禹,隻是有些事走不回原點,她明白不管她再怎麽舍不得冠禹,他們兩個始終沒有緣分。


    因為有這層認知,所以跟冠禹分手的這段日子,她不斷的調適自己的意念,努力去接受別人的追求。她原以為自己已經夠堅強,能心平氣和的麵對她跟冠禹之間的遺憾--


    但,今日兩相照麵、四目相對便足以證明,冠禹對她的影響力依舊存在,見到冠禹的人,她的心還是會不由自主地亂了分寸。


    深吸了口氣,聖文勉強穩住自己的心跳。


    她從鞋櫃裏拿出拖鞋讓他換上,請他進來坐,倒了杯水、遞了冰毛巾。她一如以往的對待他,抬頭看著高大英挺的他,臉上擠出一抹笑,問道:「怎麽有空過來?」


    「想到我們好久沒見麵了,所以過來看看。」他接過水,轉頭去問候外婆。「婆婆,我是冠禹。」


    「冠禹!」外婆昂著老臉,笑意盈盈的審視坐在自己身側的年輕人。


    她一邊拉著冠禹的手拍著,一邊開口:「怎麽這麽久沒來看聖文了?昨天聖文還煮了你愛吃的菜等你回來。」


    「婆婆!」聖文企圖打斷外婆的胡言亂語。


    然而她老人家卻不理會聖文的抗議,逕自拉著冠禹的手,對他說:「聖文年紀小,不懂事,你是她的先生,要多讓她一點。你知道的,我們聖文從小就孤僻,不大會說話,有什麽事就全往肚子裏去,也不會跟人明說,你要多體諒她。」


    「我會的。」冠禹點頭承諾。


    但,他的承諾對聖文而言,無異是一種尷尬。


    他們都已經離婚了,冠禹怎麽來善待她、體諒她?


    「奶奶,我跟冠禹已經離婚,不是夫妻了。」聖文蹲在外婆身邊,試著跟外婆解釋她跟冠禹的關係。


    誰知道她老人家一聽到「離婚」兩個字,臉色即沉了下來,訓斥聖文。「夫妻鬧鬧意見是誰都會有的事,有事就想辦法解決,不要動不動就把『離婚』兩個字,掛在嘴邊。」


    「可是我和冠禹之間……」


    「聖文。」冠禹開口打斷聖文的辯駁,他搖頭:「別說了。」他真的不在乎外婆將他跟聖文,依舊看成一對。


    他轉向老奶奶說道:「婆婆,我跟聖文到院子裏去摘你最喜歡的玉蘭花。」


    「好好。」老奶奶點頭讚同,「兩個人一起去,麵對麵的把事情說清楚,別讓疙瘩一直存在你們中間,我一個人待在這沒問題,你們放心的好好談。」


    老人家揮手趕他們出去,想留個安靜的天地,讓這對離異的夫妻獨處。


    *****


    走在修剪得宜的草坪上,聖文顯得心事重重。


    跟在後頭的冠禹突然開口,「婆婆這樣的情況,有多久了?」


    「自從爸媽走了之後就這樣,所以,算算日子也有兩年了。」聖文聲若蚊蚋地吐出答案。


    而冠禹也在自己的心裏推敲時間。


    兩年!那就是在他們離婚之前。可是他這個當人家孫女婿的,卻一點也不知道外婆的病--駱冠禹的心一沉,他問聖文:「你這是在處罰我嗎?」


    聖文不懂。她轉回身子,瞅著冠禹,不解的問:「為什麽是處罰?」


    「因為你氣我在你父母過世後,忽略了你的悲傷,所以當外婆生病時,你連提都不提,一肩扛起所有的責任。你是想跟我撇清關係,想讓我難過,讓我不好受,讓我明白你杜聖文不想跟我駱冠禹,有一絲一毫的牽扯。」


    「不是這樣的。」聖文搖頭否決他的猜測。「真的不是這樣。當初之所以沒告訴你,是因為外婆那時候的病症很輕,而她又非常堅持一個人住,不想打擾我們的生活。那時候,我以為外婆之所以記憶力衰退,是因為爸媽的死讓她受到太大的刺激,隻要日子一久,等喪女之痛漸漸淡忘,外婆的病便會慢慢的好起來。再加上那陣子你忙,所以我便把事情壓下來,不想讓你煩心。」


    「然後呢?」


    「然後……我們之間漸漸疏遠,而外婆的記憶也愈來愈糟,所以--」


    「所以你跟我離婚,搬過來跟外婆住,一個人負起照顧外婆的責任!」冠禹說出聖文所想的。「你扛下所有的責任,把我謝絕在外,你這樣做不是處罰我是什麽?」冠禹瞅著聖文,那眸光中揉合了憐惜與薄怨。


    憐的是,聖文獨自一個人承受了那麽多的責任;怨的是,聖文連個機會都不給他,便將他拒於心門之外。


    「你真當我是個外人,是不是?」他問她。


    聖文一顆頭顱低垂,猛搖著說:「不是。」


    「既然不是,那當初為什麽要提出分手?莫非我真的做人那麽失敗,讓你覺得待在我身邊是一種委屈?」他一句疑問,道盡他這一年來的心事。


    「你知不知道,為了讓你開心,我順遂你的心意,縱使心裏再怎麽不願意,我還是委屈自己答應跟你離婚。但是,如果離婚不是你想要的,你隻是想將自己囚禁起來,讓自己過著不快樂的日子,那麽--聖文,你便辜負了我當初成全你的一片心意。」冠禹將自己的心聲,全部坦白的說出。


    聖文還是緊抿著嘴巴,不肯回應他的告白。


    冠禹深深歎了口氣,「你別不說話,你不說話,我根本不知道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他停頓了話語,等聖文的答案。


    過了半晌,低頭悶著的聖文才開口說了一句:「那時候爸媽去世,我難過得快要死掉,而你卻每天在研究室裏忙著。」


    「我是在研發飛行器,我以為,若是我能穿越時空,就能阻止你父母雙亡的悲劇。」


    「可是你不說,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以為你對我漠不關心,是因為我是你的負擔,所以當我知道外婆的病情之後,我小心翼翼的不讓自己成為一個麻煩。」


    「為了不讓自己成為我的麻煩,你就決定離開我?!」


    聖文悄悄的點了兩下頭。「其實,剛開始隻是一時氣話,我以為我說了『離婚』,你會留我。」


    「而我卻以為『離婚』是你想要的,以為待在我身邊會令你難受,所以我成全了你。」


    老天!


    「這麽說來,我們的離婚竟是為了對方著想!」冠禹的心豁然開朗。原來聖文不是不愛他,隻是太在乎他的感受,所以才決定要與他分手!


    雖然這樣的心思有點迂回、有點怪,但--


    「我還是很愛你。」冠禹伸手將聖文摟進懷裏,說出一直藏在心底的話。「不管你有多怪、有多麻煩,我永遠都不會嫌棄你,因為你是我最甜蜜的負擔。嫁給我,讓我再愛你一次。」他提出要求。


    聖文讓他突如其來的求愛,給驚愣住了。她推開冠禹的懷抱,下意識的又想逃。


    這一次冠禹不再放手,他說:「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對於我的求愛,你沒有拒絕的權利。」他年少輕狂時的那股霸氣又回複。「所以你隻能點頭說聲:『我願意』。」


    聖文有點驚訝他的專橫,於是抬起頭來看他,而目光對上的,卻是冠禹溫柔深情的視線,刹那間,聖文才知道,有時候霸道也是一種多情的表現。


    她如冠禹所願地點了頭,說了聲:「我願意。」


    *******


    嗚嗚嗚,好感動哦!


    聖文窩在冠禹的懷裏哭得淅瀝嘩啦的,害得冠禹手足無措,完全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麽,才惹聖文哭得這麽傷心?


    拎起自己胸前的布料,冠禹抹去聖文的淚,小心翼翼的關心著聖文,「怎麽了?為什麽好好的,又哭了呢?」


    聖文用力的擤了擤鼻涕,指著螢幕上那對相擁的戀人,告訴冠禹:「他們和好了。」


    「他們和好了,所以你哭了?」說真的,冠禹有點不懂說。


    聖文拉著冠禹的衣襟,擦去自己的淚,又擤了兩聲鼻水,怒搥冠禹的胸膛兩下,這才舍得開口:「別笑我,我本來就不能看這種溫馨的畫麵。」所以她一向不愛看連續劇,就是這個原因。


    「好好好,不笑你。」他將她沒擦乾的淚痕吻掉。「隻是你別說哭就哭啊,你這樣會讓我以為,我又做錯了什麽,所以才惹你哭的。」


    「那你是承認你常常惹我生氣羅,是不是?」聖文開始清算前帳。


    「喂喂喂,你說話要憑良心喲,哪一次不是你無理取鬧?哪一次不是我大人有大量,陪著笑臉跟你說對不起?」冠禹的食指戳上聖文的額頭。「做人不可以得寸進尺,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呀,你呀……」他修長的手指又在聖文的額前指指點點的。


    「十年前、十年後一點長進都沒有,有事不明說,全往肚裏吞去,我又下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教我怎麽猜得透你的心思?所以啊,從今天開始,我們兩個得打個契約,你有心事、有委屈都得說出來,不準你動不動就提什麽分手、離婚的,你聽到沒有?」


    冠禹凶凶的警告聖文,一根手指還在聖文麵前晃來晃去。


    聖文順勢一張嘴,把冠禹的手指頭,狠狠的咬了一口。


    「嘿!會痛耶!」冠禹抽回自己的手指頭細細查看,明顯的齒痕印了一圈。「你幹嘛咬我!」


    「誰教你的手指頭那麽討人厭,一直在我麵前指指點點。」聖文嘟著嘴,笑得有點得意。


    她知道,不管她做了什麽,冠禹一定不會討厭她,這種寵溺讓她覺得幸福,所以她以後才不會動不動,就把分手之類的話掛在嘴邊呢,笨蛋冠禹!


    「我要吃冰淇淋啦。」她嘴巴張得大大的,像等待喂食的雛鳥。


    瞧她這模樣,冠禹就沒輒了。他舀了一口冰淇淋送進聖文的嘴巴裏,邊喂她還邊嘮叨:「吃吃吃,就曉得吃,總有一天你會變成小胖子,到那時候,如果我不要你,看你怎麽辦?」


    他叨念不休,聖文根本就不理他,逕自張開口要冠禹繼續喂她吃冰淇淋,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


    「我們哪時候回一九九九年?」她爬出冠禹的懷抱,麵對麵的問冠禹,連帶的,也把口中的冰淇淋,噴得冠禹一臉。


    冠禹火大了。「你在幹嘛?!」說話就說話,幹嘛噴了他滿臉的冰淇淋。


    「哦,對不起、對不起啦,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幫你擦擦,你別生氣。」聖文跪在冠禹麵前,提起衣袖幫冠禹擦臉。


    她的臉就近在咫尺,弄得冠禹心猿意馬極了。


    「你知不知道我好恨?」他突然開口。


    「你恨什麽?」聖文停下所有的動作,關心起冠禹的情緒。


    冠禹答了,「恨二十八歲的駱冠禹,可以對你做一些我不能對你做的事。」一想到另一個他可以抱得美人歸,而他隻能在這裏喂聖文吃冰淇淋,他就很嘔。


    「色!」聖文聽懂了冠禹的恨意之後,手指印又烙在冠禹俊朗的臉上。「你怎麽想來想去都是那檔子事?」


    「就連孔老夫子都說食色性也了,我一個平凡的高中生哪能太超凡。」冠禹皮皮的回了聖文一句沒正經,但老實說--


    「聖文,你滿十八歲了沒有?」


    「昨天剛滿。怎麽,你想幹嘛?」聖文狐疑的眼神來回地梭巡著冠禹。他該不會以為她十八歲,就會把第一次給他吧!


    「告訴你,你想都別想。」


    冠禹被人拒絕得莫名其妙。「我想都別想什麽?」


    「性啊!你問我滿十八了沒,不是想那個嗎?」


    拜托!「我是在想,你若滿十八歲,那我們--」冠禹突然住口,神情變得詭異。


    「怎麽樣?」聖文咄咄逼人的追問下去。


    「我們結婚好不好?」


    聖文讓這樣的提議,給弄得心口一緊。


    而她的表情讓冠禹緊張了,「我是說真的,反正我們兩個情投意合,早就認定了彼此,而且十年後的我們依舊會在一起,不就證明了我們早晚會結婚?既然早晚都會做的事,為什麽不能十八歲就守在一起?」


    「你是認真的,不是在跟我開玩笑?」聖文傻傻的問。


    冠禹堅定的點頭。


    「我是認真的,絕沒有在開玩笑。」為了表示他的誠意,冠禹連童軍指都豎上了。


    霍然,聖文笑開了臉,攤開雙手抱住冠禹,連連說了三句:「我願意。」


    「我還要去拍婚紗照,二十四組就好,可不可以?」聖文巴著冠禹問,她的心願隻有這麽小小的一點點。


    「可以,當然可以,而且最好在二00九年就拍。」


    「為什麽?」


    「因為我們拍婚紗照的錢,可以直接算到二十八歲的我身上。」


    聖文瞪大眼,不明白冠禹的意思。


    「意思就是這個!」冠禹從他的皮夾裏拿出他的提款卡。「你相信嗎?我的提款卡密碼竟然十年如一日,連一個號碼都沒改。」


    因此,現在的他就能動用到他未來的錢去招搖,給十八歲的聖文一個漂漂亮亮的婚禮。


    「走,我們現在就去找攝影公司拍照去。」


    他們就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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