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安與梁貴妃對視一眼,對方麵上和善慈愛,眼中卻深藏著算計。


    他垂下眸,猛地跪在地上,膝蓋磕在冰涼堅硬的大理石上發出一聲悶響,腿上的疼痛讓孟長安在心裏又給梁貴妃記上了一筆。


    「皇上容稟,非是臣執意違拗皇上的意思,其實是臣少時曾傾慕過一個小娘子,臣當時與她約定過非她不娶,後來入了宮就與她失去了聯絡,臣這些年來一直在找她,就是想確定她是否已經另嫁他人,若她未嫁,臣也好履行當年的承諾,若她已經嫁做人婦或者嫌棄臣的身份,臣也自當祝福她,好全了這段緣分。」


    他這話說得懇切,眼裏俱是對那「小娘子」的思念和悵然,讓昭昌帝深信不疑,也歇了為他娶妻的想法:「這,原來如此,你怎麽也不早說,不然朕讓禁軍全城尋找?」


    「皇上,此事是微臣的私事,怎可如此勞師動眾,還是讓臣自己慢慢尋找吧。」


    昭昌帝說完之後也覺得不妥,隻是說出去的話已經收不回來了,幸而孟長安給了他台階下,他也就順勢「收回成命」了。


    梁貴妃怎麽能甘心自己精心籌劃的事情落空,她轉過頭對皇上笑著提議:「既是如此倒不好勉強孟督主了,隻是你那小娘子一時也難以找到,身邊總要留個知冷知熱的人才好,婉香是我身邊最得用的女官,性情溫順,顏色也好,你就把她帶回去當個伺候的人吧,皇上您說呢?」


    梁貴妃搖了搖昭昌帝的胳膊,小女孩一般的眼波流轉看向他。梁貴妃雖然不再年輕,但撒起嬌來依然讓昭昌帝心旌神搖,他立刻附和道:「正是如此,長安,貴妃的好意你就收下吧。」


    孟長安剛剛已經拒絕過昭昌帝,現下也不好再拒絕第二次以免傷了他的麵子,因此他隻能接受了:「


    如此,就多謝皇上和貴妃娘娘的美意,臣卻之不恭。」


    殿中再次起了歌舞,昭昌帝的眼神已經圍著各色美人流轉,壓根就顧不上孟長安了,他見狀向昭昌帝告退:「若皇上無旁的事,臣就不在這裏打擾您的雅興了。」


    昭昌帝沒說什麽隻擺擺手,孟長安眼神陰冷地掃過梁貴妃身邊那個戰戰兢兢臉色蒼白的女官,向昭昌帝行過禮從芳華宮正殿中走了出來。


    顧勁一直等在殿外,尚不知裏麵發生的事,但見孟長安麵色不虞,想也沒什麽好事。


    「督主,您的腿怎麽了?」孟長安剛才跪得狠了,走起路來膝蓋處悶悶的疼,這讓他情緒愈發糟糕,幾乎要攏不住心裏的火氣。


    「回去告訴府裏的管事,將宮裏送來的人給本督打發到浣洗坊去,別弄到本督跟前礙眼。」孟長安冷冷地吩咐道。


    梁貴妃又如何?人到了他的地界,如何處置就由不得旁人幹涉了。


    「是,督主,您的腿不宜多走動,不然屬下找幾個有力氣的內侍抬著您出宮吧?」顧勁跟在孟長安身邊,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想伸手去扶卻又不敢。


    「無妨,本督這一路走到宮門口,不到半日,滿朝大臣都會知道本督今日的狼狽樣子,少不得會有人以為本督已經失了皇上的寵信。」孟長安臉上掛上了春風般的笑意。


    顧勁卻忽覺後頸一涼,孟長安此刻笑得越開心,他實際的心情就越糟,那就代表有人要倒黴了。


    果不其然孟長安的下一句話是:「讓人給本督盯緊那些老匹夫,看誰敢冒頭,東廠的刑房最近可是空著呢。」


    ……


    孟長安忍著膝蓋上的疼痛走到了宮門口,顧勁扶著他上了那輛華貴的紅漆馬車。孟長安靠在車壁的軟墊上卻覺得身後有什麽東西硌著他的腰。


    伸手往身後一掏,上午讓他心煩意亂的盒子又出現在他麵前,他這才想起入宮之前似乎隨手把它丟在了馬車上,


    「督主,是回廠督府嗎?」顧勁問道。


    「不,去長寧侯府。」孟長安把手上的盒子拋在一邊,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顧勁心中哀歎,隻怪這秦娘子今日倒黴了,正趕上孟長安一腔怒火無從發泄的時候送上門來。


    馬車最終停在了長寧侯府正門口,孟長安沒有下車而是吩咐著隨行的小太監:「德喜,進去傳話,就說本督邀世子夫人一敘。」


    德喜應了一聲,機靈的到了正門口一句話不說直接亮出了手裏東廠的腰牌,門房的下人不敢阻攔,一路帶著他進了琴瑟閣。


    琴瑟閣中丫鬟婆子慌做了一團,德喜一身內侍的打扮,腰間又有東廠的腰牌,怕不是來抓人審問的。


    冬枝從裏間出來,今日上午剛剛在東廠門口轉了一圈的她表情尚算鎮定:「不知公公有何事?」


    德喜:「我們督主請少夫人一敘,不知少夫人可在?」


    冬枝心頭微鬆還未及答話,秦綿卻已經從裏間出來行至她身邊,臉上無一絲慌亂,淡然直視著德喜:「勞煩公公帶路吧。」


    德喜心頭微訝,蓋因秦綿外表柔弱不堪,一看就是束縛在後宅之中嬌養著的女子,可聽見督主相邀,她竟然如此氣定神閑,神色沒有一絲緊張,仿若平常。這倒是稀奇,須知一般的大臣見到孟長安那也是戰戰兢兢,心慌腿軟的。


    德喜沒再說什麽,帶著秦綿暢通無阻地出了長寧侯府。長寧侯和陳氏知道了孟長安就在外麵,哪敢出來阻攔,隻縮在府裏假作不知。


    「督主,少夫人到了。」德喜將秦綿帶到馬車前,向馬車裏的人恭敬的行禮。


    「恩,上來回話。」孟長安聲音低沉,這話顯然是對秦綿說的。


    顧勁下車親自給她撩起車簾,秦綿低著頭沒讓小太監攙扶,獨自扶著車壁上了車側坐在一旁。


    馬車裏撲麵而來的熱氣溫暖了她凍得發僵的身體,秦綿冷的發白的指尖不禁在寬袖中縮了縮。


    「秦娘子那日說話可是伶俐得很,怎麽今日竟成了鋸了嘴的葫蘆一言不發。」


    秦綿微低著頭,不敢直視孟長安那張俊美如妖又怒氣森森的臉,隻盯著自己的鞋尖,用細小如蚊的聲音回道:「妾身不敢,督主世事洞察,必然對一切了然於心,妾身怎敢在督主麵前放肆?」


    孟長安嗤笑一聲,對馬車外吩咐道:「顧勁,去清濁齋。」


    馬車外傳來顧勁一聲低沉的應答,車身微微晃動,似是在調頭往清濁齋而去。


    清濁齋,是泰安城裏聞名遐邇的茶坊,隻招待高官貴族,秦綿從前也曾聽說過清濁齋煮茶的功夫是為一流,但這地方真正的作用應該不是供人品茗,而是給那些朝廷重臣,皇親貴胄談事用的。因為客人的來頭極大,不少不那麽顯赫的世家和官員都想借機在那裏結識一些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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