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喜公公說的是這地方吧,隻是門口怎麽還有兩個東廠番役守著呢?


    孟宅?孟!何公公腦中靈光一閃,擦了擦額角的汗。


    他平時到各家宣旨的時候還沒受過這樣的待遇,那兩個番役冷著臉目光如刀地盯著他,他咽了咽口水,沒敢像從前那樣直接派小太監叫門,而是自己上前,強擠出一絲笑。


    「二位,秦綿是住在這裏吧?」他不確定地問。


    番役冷漠地點頭,何公公看著他們身上衣服的品級,越發確定了心中的猜測,這保不齊真是孟督主的宅子。


    他又衝兩個番役點頭致意,這才帶著身後的人進了大門,門房見他身上穿著宮中宦官的衣服,趕緊跑進去通傳。


    秦綿扶著緊張到腿軟的曹氏出來,其實她自己心裏也很慌亂,但見到那負責傳旨的宦官帶來的東西時,她立刻猜到,結果必定不壞。


    可當她聽到皇上竟然要把秦府被查封的宅子歸還給她們住的時候,著實震驚了一把。曹氏已經激動地流出了眼淚,待那宦官宣讀完聖旨之後,忙不迭地起身向他道謝。


    秦綿給冬枝使了個眼色,冬枝會意上前給何公公塞了一個小荷包,裏頭鼓鼓囊囊的,何公公滿臉笑意,掂了掂手裏荷包的分量,但轉頭似乎想起了什麽,立刻咳嗽一聲,把那小荷包又還給冬枝。


    「秦娘子客氣了,這旨意也傳達了,我就不多叨擾了。」說罷便帶著人走了,像這宅子裏有什麽妖魔鬼怪一般。


    「這位公公真是不貪財。」曹氏用帕子拭淚,還不忘讚一句何公公的高風亮節。


    秦家持續多日的愁雲慘霧總算是散了一些,雖然秦翰還是要流放,但四月份春暖花開之時總比這酷寒的冬日要好,何況北地本就極冷,秦綿一直擔心他會像上一世一樣病死在流放途中。


    晚間吃過飯後,曹氏跟秦綿商量想要一過初五就搬回秦府,正月裏不好搬家,可總是住在別人家裏也不妥,秦綿思量片刻,便同意了曹氏的決定。


    除夕那夜之後,秦綿想了很多,孟長安對她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男女之情,他們相識之時,秦綿還苟延殘喘地掙紮在長寧侯府裏,長寧侯和陳氏一個手指便可以輕易捏死她,她當時把孟長安當做了救命稻草,其實更多地存了利用之心。


    送他東西也好,對他乖巧柔順也好,不過是為了達成目的使的小心機。直到那一日他出城救她,秦綿終於有所覺,她對孟長安而言也許並不是可有可無的小玩意,他對她的態度也不是對一個稍微喜歡的物件……


    但她反而更怕了,前世一個長寧侯世子就害得她家破人亡了。那孟長安呢,他一跺腳,整個大夏朝廷都要顫一顫,若有一日,她盲目付出真心後,他也不再喜歡她了呢?


    房裏的燭火漸漸微弱,秦綿鮮少這樣不顧形象地趴在桌子上,她歎了口氣,逃避地想:如果孟長安能一直把她當成一個閑時逗趣的小玩意多好,上一世吃的苦已經夠多了,她隻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咚的一聲,房門被重重拍響,秦綿驚得直起身,駭然望向門口,冬枝她們都已被她打發去睡了,這是誰?


    「秦娘子,您睡了嗎?」秦綿聽出是德喜的聲音,起身走到門前,打開房門,一陣濃烈的酒氣撲麵而來。


    孟長安還穿著今日壽宴上穿的官服,一雙眼睛極亮,視線放肆地掃過秦綿全身,見秦綿猶自怔愣,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眼裏含著笑意:「好大的膽子,敢讓本督在寒風中站那麽久!」


    秦綿瞬間回神,後退兩步,離那熏人的酒氣遠了些。


    孟長安怒道:「秦綿,你竟敢嫌棄本督!」


    秦綿屏住呼吸,委婉地說:「督主醉了,還是回去歇著吧。」


    孟長安臉色微沉,把身上的披風解下一把扔給了德喜,冷著臉從秦綿身側擠進了她的臥房,目光在房間裏梭巡了一圈,最後坐在了那張紅木雕花繡床上。


    德喜適時插話道:「秦娘子,督主在宮中壽宴上多飲了些,煩您照顧片刻。」說罷不好意思地一笑。


    督主出宮的時候還是好好的,結果一到孟宅門口就偏說自己醉了,他是迫於無奈才陪著演戲的,希望秦娘子日後不要記恨他。


    他沒敢去看秦綿的臉色,抱著披風走遠了。秦綿頭痛地回頭,孟長安已經撈起了她床頭掛著的香包放在鼻尖嗅聞。


    「督主,要不妾身去給您準備醒酒湯吧,您喝了就快回去休息吧。」秦綿勉強扯起一絲笑。


    孟長安皺眉,聲音微冷:「本督就如此不受你待見,為你勞心費力還討不到半點好。」


    秦綿不敢關門,忍著寒風走過去,小聲道:「督主,夜已深了,您待在這恐有不妥。」


    孟長安凝眸看了她片刻,眸底似有暗流湧動:「怎麽,難道你怕本督會對你做什麽?」


    秦綿遲疑,他一個太監應該是不能對她做什麽的吧……


    孟長安也不在意她是否回答,依然拽著那隻香包不放。秦綿僵立許久,終於忍無可忍,上前去扯他袖子,嘴裏惱怒道:「督主,您真的該回府了!」


    孟長安反握住她的手,挑眉問道:「回府?這不就是本督的宅子嗎?」


    秦綿試著把手往回抽,他卻握得更緊。掙了兩次,秦綿急的額上冒汗,臉頰微紅,於是怒道:「督主說的是,妾身過兩天就搬出去。」


    孟長安怒極反笑:「聖旨一下,你倒是有了倚仗,就不怕你前腳搬走,本督後腳就把那宅子找個由頭再封了!」


    他心裏不痛快,打從他進來開始,秦綿一個正眼都沒瞧過他。


    秦綿像是被他身上的酒氣熏暈了,膽子格外大,聽了這話立刻反唇相譏:「督主手握天下權柄,卻跟一個宅子置氣,你封吧,我帶著家人另找宅子。」


    孟長安一愣,她平日裏謹小慎微,乖巧又膽小,他一直以為她是隻兔子,殊不知惹急了竟也像一隻能伸爪子撓人的貓兒了。


    他趁著秦綿再次使勁掙的時候一下子鬆開手,眼見秦綿像個小奶貓一樣在床上打了個滾。


    一陣低笑聲從胸腔發出,孟長安噙著笑意朝她伸手,秦綿沒理他,自己從床上坐起來。


    發髻上的簪子不知什麽時候竟脫落了,秦綿一頭細潤濃黑的頭發散落開,比平時看來多了一絲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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