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險些叫出口,隻見外公硬生生站住了,使出全力一按,再次按住了爐蓋,緊接著,他一蹦,蹦到了爐子上,用屁股把爐蓋給坐住了。


    看來這些什麽債主還真難對付,外公之前絕非是在唬我。他不知是累的還是由於緊張,身子有些發抖,氣喘籲籲罵道:“艸……艸他媽的!小張,去抱些柴過來,煉了這一個個狗娘養的!”


    我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也不敢說話,一瘸一拐跑到前院裏,胡亂抱了一抱柴回來。那爐蓋還是在動,外公坐在上麵,像坐蹦蹦車一樣,他命我把柴堆在爐子的南麵,貼著爐子的外壁,然後自己站起來兩隻腳踩住蓋子,命我點著了火。燒了足有五分鍾,那爐蓋越動越劇烈,隨時都會把外公給掀下去。我想幫他按住,但由於力氣太小,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外公突然一咬牙說:“你躲開!”


    他把手伸進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鼓鼓的小布包,裏三層外三層揭開,裏麵是些黑乎乎的粉末狀的,也不知是什麽東西。外公捏起一點那東西,嘴裏念念有詞,突然往火裏一丟,‘轟’地一聲響,那火躥起足有一房多高,我聞到頭發燒焦的氣味兒,是外公被火燎到了,他把身子盡量往後仰,以免被火舌碰到。烈焰熊熊,把天都映紅了,照的整個院子通亮,我離的這麽遠都感覺熱的難受,外公站在那爐子上可想而知。很快,外公身上的衣服就被汗給濕透了,他整個人像從水裏撈出來的。過了半分鍾左右,那火小了下來。


    爐蓋已經不動了,我聽到一種嗚嗚咽咽的哭聲。那哭聲聽起來很不真切,像是從爐子裏發出的,又像是來自某個遙遠的地方,聽的我心裏發毛,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外公已經快站不住了,搖搖晃晃的,他深吸了一口氣,用嘶啞的聲音說:“知道厲害了吧?如果你們還是頑抗著不肯走,我就用三昧真火來煉你們!”


    我本來還在擔心外公的狀態,聽到這裏,不禁張開了嘴巴,先前他說這爐是八卦爐,現在連三昧真火都出來了,難到這些年以來外公不回家,是因為他真的在這裏學太上老君煉丹?看外公的樣子,感覺得他不像是在作假。


    這個時候,我聽到一種‘吭吭’的聲音從爐子裏發出來,像是有人拉不出屎憋得難受那種。


    外公從爐子上跳了下來,兩手按著爐蓋,弓著腰說:“小……小張,‘他們’也都是些苦命的鬼,這麽多年還投不了胎,現在不敢怎樣了……你把火鏟開,放‘他們’走吧。”


    我用鏟子鏟開火堆,外公示意我躲到一邊,慢慢掀開了爐蓋子。過了片刻,一股黑氣從爐子裏冒出。那黑氣在爐子上方盤旋了幾圈,越過牆頭消失不見了。


    看向外公,隻見他的眼鏡也不知去了哪裏,連眉毛都燒焦了,樣子相當疲憊。他喘息幾下,把那蓋子立在牆上,弓著腰用腳去踩地上的火星。我正想過去幫他,突然間,我看到又一股黑氣從爐子裏冒了出來,怎麽還有一股?!


    眼見那股黑氣朝外公撲去,而他卻背著身根本沒看到,我脫口大叫:“外公小心!”


    我這麽一叫,那黑氣‘呼’就朝我過來了。我感覺兩眼黑了一下,隨後好像有什麽東西從我身體裏鑽了出去,半邊身子一麻的同時,外公端起靠牆的一簸箕爐灰揚了過來。


    我被揚了一頭一臉,身旁的那股黑氣沾到爐灰,變成了一個黑乎乎的人形。那個‘人’從我身邊跳開,朝著前院飄去,‘他’身上的爐灰掉落下來,灑了薄薄的一條灰跡在地上。


    “你沒事吧?!”外公衝過來問我。


    我呆呆搖了搖頭。


    外公朝前院裏望了一眼說:“快追!”


    外公拽著我,循著地上的爐灰追了出去,一直追到河堤,下到河灘上,那灰跡消失進了河水裏,看來那‘人’過河了。月光下,河麵上水氣朦朧,波光粼粼,望向對岸,沒望到那人在哪裏,看樣子是追不到了。


    “唉……”外公歎了口氣說:“人算不如天算……”繼而問我,“你感覺怎麽樣?”


    我活動了一下,隻覺半邊身子又麻又涼的。外公讓我別動,他翻開我的眼皮看了看,又用手在我額頭上摸了摸說:“你的魂好像被剛才那個死鬼債主勾走了一條。”


    我大吃一驚,顫抖著說:“我……我的魂沒了?”


    “魂沒了你還有命在嗎?隻被勾走了一條,幸好那死鬼被我煉了一下能量已經不強了,也幸虧我反應快,再晚片刻,你的三條魂可能都被勾走了。我不是說了,不讓你說話的麽?”


    “我……”


    外公瞪我一眼,應該是想到我是為了他的安危才開口大叫的,臉色緩和了下來,“看這樣子,應該是你的天魂被那死鬼給勾走了。”


    “那要怎麽辦啊?”我慌亂地看看自己身上。


    “現在我也不知道。”外公想了想說:“走吧,先回去再說。”


    回到揚水站裏,外公說那些死鬼債主暫時應該不會再來了,他不是要放那些死鬼走,而是它們的能量太強,當時火弱下來以後如果再燒一次,外公就算自己不被燒死,也會被烤死。借助那個吊死的女人的魄所化成的‘炭’煉製的藥,我最初沒被‘他們’發現,僥幸躲過了一劫,但卻少了一條天魂。


    “他媽的你上輩子到底是幹什麽的?從哪兒惹來這麽些鬼東西?”外公罵罵咧咧說。


    進到屋裏,外公讓我洗掉臉上的爐灰,他一氣喝光了一壺水,長長吐出一口氣說:“差點把老子也給烤熟了……你在屋裏等著,我去把晚上剩下的飯菜熱一些給你吃。”


    我坐在小板凳上,心裏麵隻是想,我的天魂沒了,那我此刻還算不算是一個完整的人?或者我還是不是人?想到這裏,我在屋子裏東翻西找,找到一隻破鏡子,對著一照,隻見我除了臉孔有些蒼白以外,跟以前也沒什麽區別。外公走了進來,我急忙把鏡子放下了。


    “你別怕,我會想辦法救你的。”外公說。


    “外公,我天魂沒了那……那到底該怎麽辦呀?會不會變成妖怪?”我很想哭。


    外公瞪了我一眼說:“人怎麽會變成妖怪呢?等下吃了東西老老實實睡覺,後麵我要你怎麽做,你就怎麽做就可以了。”


    再過不久天就亮了,我身上發冷,根本沒睡好,一會兒夢到那些死鬼又來了,把我給抓走了,一會兒又夢到了那個吊死的女人。當我醒過來,隻見外公正在床邊坐著。


    “你感覺怎樣?”外公問我。


    我動了動,隻覺半邊身子比昨晚更麻了。明明外麵的太陽已經老大,但我卻覺得渾身都冷,那種冷,好像是從我骨髓裏鑽出來的。我心裏一陣發慌,把我的感覺告訴給外公。他指了指桌上的稀飯說,把這碗飯吃了。


    那飯吃到嘴裏如同嚼蠟,待我吃完,外公命我平躺在床上,他從抽屜裏拿出一隻小盒子,打開來,隻見裏麵是一根根的銀針。


    外公往床邊一坐,“把手遞給我。”


    他抓著我的手,把我的袖子擼起來,用大拇指從我手腕開始按,沿著胳膊往上,一直按到我腋窩裏,我忍不住抖了一下。


    “你幹什麽?”外公問。


    “癢……”


    “別動!”


    看著外公半白的頭發,臉上才一晚就長出來的胡茬子,回想昨晚驚心動魄的經曆,我心裏對他生出好感,不再那麽討厭他了。來來回回按了幾遍,外公抽出一根銀針,一針紮進我手腕側邊的骨節連接處,我不禁“啊”的一叫,但卻沒有任何的感覺。


    “叫個啥?殺雞啊!”外公說:“這裏是你的‘神門’穴,屬於手少陰心經。你所感覺到的麻,冷,都是從心裏發出來的。我幫你通一通心脈,會好一些。”


    外公用銀針在我的‘神門’穴撚動一會兒,然後往上‘陰郤’‘靈道’‘少海’……他一個個叫著穴位的名字,我也聽不很懂,隻是感覺好奇。


    “外公,你怎麽這麽厲害?”我忍不住問。


    “不該問的,現在先別問,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外公給我紮了一兩個小時的穴位,我感覺那種麻冷的感覺的確緩解了不少。下午的時候,我父親過來了,見我好端端的,高興的直掉眼淚。為了給我慶生,他一大早就跑到了市裏,專門買了個蛋糕過來。


    “爹,這孩子既然沒事了,那我就帶他回家了,他還有暑假作業沒做完呢。”父親說。


    外公吃的胡茬子上都是奶油,他抹了下嘴說:“不能讓他走。”


    “那就讓他再陪你幾天?”


    “不是陪我幾天,而是他可能要一直跟我住在這裏!”


    我差點被蛋糕噎住,我父親也愣了。


    外公說,人有三魂,天魂、地魂、以及命魂,命魂掌管人的生命之火以及神經中樞,至於天魂和地魂,則是調節人體陰陽並且保護命魂的,天魂屬陽,地魂屬陰,二者一旦缺一,人體就會陰陽失衡。現在我的天魂被那死鬼債主給勾走了,地魂失去了抗衡,那麽我體內的陰濕之氣就會越來越盛,並且會引來各種各樣身上帶有陰性磁場的不幹淨的東西,一旦我要是回了家,過不兩天就會生病,然後很快死去。隻有跟他在一起,他才能想辦法救我。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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