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晚柔聲道:「洪爺莫擔心,這位小娘子懷著身子,我特意讓人仔細看護著。她受不得嚇,我也受不得,若非不得已怎能出此下策呢。」


    「好你個毒婦!我蕊娘要有半點差池,我要你陪葬!」洪邁暴突著眼,恨不得能飛到對麵樓裏去。一麵催促手下去救人。


    「洪爺莫輕舉妄動,在這還能好好看著,要挪了動了,可就不好說了。」宋吟晚不懼他威脅,隻為自己目的,「洪爺還是快些決斷的好,和氣生財,也免叫你那嬌娘子受苦。」


    洪邁頓時牙咬咬,臉黑如墨,招了手下人去,半個時辰不到就取了東西過來。


    賬簿攏共兩本,宋吟晚仔細驗過,叫眠春收拾妥當,便與洪邁告辭。饒是彪形大漢站了兩邊,宋吟晚也麵不改色地走了出去。


    「天字一號房,叫了大夫,還有參湯,現隻缺洪爺的一番慰藉了。」


    洪邁沉著臉,於三樓雅間裏目送宋吟晚離開。


    而一路隨行出來的封元璟,氣憤扒住了馬車窗沿,對立麵人多有看不上,「你背著四叔私見外男,還同地痞無賴談論什麽買賣,你寡廉鮮恥!」


    「哦,那這又與你有何幹係?」


    封元璟被那話噎得半晌反應不過來,等馬車噠噠走了,都未緩過勁兒。「天底下怎會有這等不要臉的女子!」


    「元璟哥哥在說什麽?」一道嬌柔的女聲出現在他身邊,少女一襲白底百蝶穿花綃紗的裙子俏生生地站在那,往封元璟望著的那方向追看了過去。「剛剛那馬車……」


    封元璟一提便神情陰鬱,「是個陰魂不散的人!」


    宋吟霜略有錯愕,旋即眺向不遠馬車那落了幾分陰翳。封元璟向來是謙謙君子,能叫他如此的獨有一人。


    再收回視線之際,麵向封元璟已是全然的嬌俏,「元璟哥哥上回說要請我吃新酒,在這碰著,可得兌現了。」


    封元璟瞧著少女如花笑靨,方緩和了神情,「好。」


    而看著宋吟霜,才覺得同是一脈的,宋吟晚堪堪是惡劣到極致。什麽手段都使得出,更有說不上什麽的堵心。


    連宋吟霜錯後了一步,同身邊丫鬟耳語都沒瞧見,甚是鬱悶地直入了雅間。


    宋吟霜在後麵瞧著,「方才那輛馬車上坐著的是宋吟晚,這般不要臉,我便要她把臉摔在這大街上。你去……」


    不多時,那丫鬟便朝著樓下停著的另一輛侯府馬車去了。


    ——


    宋吟晚上了馬車就摘了幃帽,除了半道上碰到封元璟以外,此行圓滿。還有麵前小案幾上擺著的梅紅匣子。盛貯杏片、梅子薑、還有什麽細料餶飿兒、香糖果子,是她預先讓夥計打包的。


    看著那一盒一盒的,心情自然就好起來。


    「小姐,侯府三郎知道是您,萬一回去說上一嘴……」眠春心裏頭發虛,說實話,剛才差點就給嚇死了,誰能想主子竟還能把人小妾給綁架了。


    「他避我都來不及,怎會主動提起。」宋吟晚撚了一顆金絲果子嚐,清涼不膩,笑眯了眼道,「那洪邁家裏有九房,生的都是女兒,這蕊娘一懷上,洪邁就請各種術士相看,篤定裏頭是男孩兒,打那以後可矜貴著養,跟掐著他命門一樣,不會胡來的。」


    「都動刀子的事,小姐可別說那麽輕巧了,下回還是多帶些人手。不,最好是沒下回了。」眠春心有餘悸。


    宋吟晚有食物慰藉肚子,也隨著小丫頭碎碎念,倒跟原來跟著她的杏兒一樣小心性子。忙是塞了一顆果子,堵上了嘴。「好吃嗎?」


    眠春點了點頭,含糊吐了個「甜」字。


    主仆倆相視一笑,注意力全在食盒裏。正吃得高興,馬兒忽然一聲淒厲嘶鳴,整輛馬車險些側翻過去。


    眠春忙是護住了宋吟晚,一麵不忘抓了幃帽給人戴上,「怎麽回事?」


    好在馬車隻是大晃了一下,就回正安穩了下來。眠春出去探探情況,見到對麵馬車下來的人頓時驚住了,還不等說話,便被主子從後頭拽了回去。


    馬車裏再沒了動靜。


    封鶴廷就在外頭,「抱歉,馬兒失控衝撞了。」


    片刻,馬車裏傳出刻意壓低的聲音,「咳,既是意外就算了,走罷。」


    然話音剛落,馬車便一沉。封鶴廷徑自跳上馬車撩簾而入,宋吟晚猛拿起幃帽擋臉,「……」


    「下去。」封鶴廷是衝眠春說的。


    眠春瞅了瞅自家主子,一步三回頭地下了。


    宋吟晚感受到馬車裏陡然沉重的氣壓,盯著手裏的幃帽又訕訕拿了下來,「侯爺,真巧。」


    封鶴廷坐在她對麵,見她一雙烏眸眨啊眨,嘴邊還殘留一點糖絲兒。一驚一乍的像隻兔子。


    他伸手,宋吟晚便往後躲。他頓住動作,聞到了一股清甜酒味,「你吃酒了?」


    宋吟晚心虛,「一點點。」


    封鶴廷的麵色似乎不大好,就在宋吟晚以為要被說教時,卻聽他道,「我的馬車壞了,一道回罷。」


    就這樣過去了?


    宋吟晚抬眸愣愣的,嘴角就被人用指腹溫柔抹了下。整個人如過了電一般,倏然僵住。


    「豐樂樓的小食這麽好吃?」封鶴廷用帕子擦了擦手。


    宋吟晚猛地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樣子,都是撞車惹的,鬧笑話了。她忙胡亂抹了抹嘴角,臉不受控製地開始發熱。又在四叔麵前丟醜了……


    封鶴廷那頭卻似再沒顧上她,唯有方才擦過那柔軟唇角的手,蜷縮在身側攥緊了。


    馬車複又啟程,封鶴廷坐在窗子邊,一撩簾子就能看見,一輛馬車撞入了街邊的茶攤,赫然也掛著侯府的標識。若晚一步,撞的便是宋吟晚的馬車。


    他眸色稍沉,再往遠處,是一行滿麵橫肉的男人被堵在巷子裏的景。


    而闔上簾子,這一切便和馬車裏的人無關了。


    侯府裏,因為宋吟晚同封鶴廷一塊回來,私底下又炸開了鍋。


    滿京城裏也沒幾個不知道新侯夫人未出閣前的名聲,驕縱跋扈,胸大無腦,那是真真的。


    還有一個便是她跟侯府郎君之間的謠言,隻是一邊國公府,一邊綏安侯府,前麵的倚仗了太後,後一個則深受聖上眷寵,絕沒有不開眼的敢把話往明了挑。


    可多多少少有些耳聞,那宋吟晚相中的,是和她年紀差不了多少的封元璟。


    但看著兩人一並從外頭進來,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直叫人覺得前麵那郎君,就該是小侯爺。再瞧侯爺的眼神裏也分明全是那位,寵著嗬護著,怎都不像是勉強湊作堆的,分明是求仁得仁。


    宋吟晚是全然不知,要不怎說當局者迷,她在封鶴廷身邊,跟當學生時是一樣的,頗覺壓力。


    剛進雲隱齋沒多久,棲梧苑那邊就來人傳喚,單讓宋吟晚過去。


    眠春略有緊張,「小姐,該不是封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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